老人正嘬着一片烟叶,听见动静慢悠悠掀起褶皱层层的眼皮,“嗬,我以为杰克的蓝鹦鹉跑出来了,这么吵,没想到是你啊。来我这干什么?介绍新人?这位小朋友倒是长得挺不错,一晚不超过30银我就付钱。”
甲壳虫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别开玩笑了老巴比,这个是前几天和你说过的,从遥远之地来到这里寻找金币的朋友。相信我,他带来的东西你一定感兴趣。”
尤安注意到那张柜台上零星摆着几瓶颜色不一的药剂,只是瓶子里虽然也有点点碎光,可比维加小姐炼制的碎光稀少很多。
“请问这个价格是?”等着甲壳虫说完最后一个字,尤安随意指了一瓶礼貌询问。
看着对方并没有因为自己粗鄙的玩笑激怒,老巴比的神色微微摆正了些。
“8金,那是驱虫药剂,只需要3滴,保管你的整栋房子都找不出一只蚊子腿,包括蛇类。当然,如果你住在翡翠城的城堡里除外,那么大的区域我建议你用马车来拉。”
尤安默默记下。
来之前女巫小姐曾说过,生长药剂属于药剂中最容易炼制的,价格也相对偏低。治愈药剂是另一个极端。
不过他丝毫没有卖掉治愈药剂的想法,那是女巫小姐赠送给他的出行礼物,第一份。
“行了你,”甲壳虫看了老巴比一眼,放低声音催促着尤安,“快把东西拿出来看看,先说好,我已经和你主人谈明白了,这单生意如果成了,将来我每一次都要抽二成。”
尤安转身拉紧帷帐,表情淡淡,“这是你们商量好的,我会照办。”
出乎意料的是,出售过程非常顺利。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老巴比异常好说话,甚至达到了慷慨的地步。
最后,他以每瓶5金30银(1金=100银)的价格买下了尤安身上的所有生长药剂。
“最近南边在打仗呢!”老巴比使劲嘬了口烟叶,一枚枚数着钱币,“对各种药剂需求量都增大了,小朋友,如果你还有,建议速度快一点来,赶上这一波赚一笔,过了这一波恐怕就没这价格喽!喏,一共53金,你可以再数一遍。”
尤安有认真数了一遍,确认每枚钱币都没什么问题后,取出10金60银递给甲壳虫。
“哈哈哈!真不错啊!”甲壳虫毫无礼貌地狂拍着尤安的肩膀,“我喜欢和讲诚信的家伙共事!下次你来我招待你,红蜘蛛酒馆就是开在蟑螂屎上的垃圾酒馆!到时候带你去荒地最好的酒馆!”
说完,甲壳虫装好钱币迫不及待离开了。
尤安刚转过头,就听见一道苍老的声音。
“不要听他的,他只会带你去提成最高的破地方。酒都不纯不说,面包还是快发霉的。但你每块面包都需要付给他一份抽成,蚂蟥指的就是甲壳虫没错了。红蜘蛛还不错,至少水就是干净的水,而不是从河沟里随便打来的。”
尤安一愣,轻笑着点头,“谢谢您,我记住了,下次来我直接来找您。”
“不,给中间人抽成是规矩。在荒地,规矩不能坏。”老巴比深深看了一眼尤安的脸,又低头嘬了一口烟叶,最后才挥挥手,“行了,赶紧滚吧,回去的路上记得看看身后,荒地周围可徘徊着不少野兽。”
不过令他奇怪的是,年轻人并没有动,而是又取出两枚金币放回台桌上。
“先生,我想请教您两个问题。”
老巴比搁下烟叶,挑眉,“贪心,不过……你说。”
“请问您是否认识售卖魔力植物种子的摊位?”尤安真诚道,“如果您碰巧有熟识的,我可以请您来当中间人。”
“你想要的东西还真不同寻常啊,”老巴比哼了一声,摆摆手,“不过我的确恰巧认识一个,就在我的右手边,五个摊位外的第六个,出售你想要的东西。但是那玩意儿量通常不大,数目也稀少,你恐怕只能碰碰运气。”
“非常感谢。”尤安微微鞠躬,“那么下次我会来请您帮忙搭线,冒昧询问您的抽成是?”
老巴比竖起两根手指,“规矩。行了,说你第二个问题。”
尤安顿了一瞬,缓慢开口,“我想请教您是否了解,关于如何成为一名骑士?”
等尤安从黑市出来,已经是半个魔法时之后的事情了。
他从老巴比那里得知了很实用的信息,非常满足。剩下的就是深入荒地周围的森林打猎,尽量猎到一些大型动物,熊或驼鹿,豹子狐狸什么的也可以。
“如果节省掉一半睡觉和吃饭的时间,运气好点的话,大概耽误四天左右就差不多能攒够10金左右了。”
其实尤安并不想为女巫小姐挑选一个最廉价的魔杖,可时间实在有限,他不想让小姐等太久。
打定主意,尤安回到了红蜘蛛酒馆,定了一间最便宜的房间,一晚上3银,需要洗热水澡的话需要额外多付13铜。
这是他出来这么久第一次订房间睡觉,赶路时他都是睡在野外,看马,顺便节约时间。
当然,没钱也是一个理由。
不过荒地内就不行了,这里每一寸土地都属于巫师佩恩,随便乱躺是要罚款并判刑的。如果不想被抓进监狱,那需要额外多付一份“自由税”。
酒馆老板递给尤安门牌钥匙,随手指了指二层,“希望您休息的愉快舒适,如果想吃或想喝什么,冲着一楼喊一声就可以。”
“谢谢。”尤安拿起小木牌转身,刚打算朝二层走去时,忽然有种被强烈注视的感觉。
那视线来自酒馆外,仿佛一把利刃插进后背。
尤安脚步没停,微微侧过身,假装低头查看门牌上的号码,余光却不着痕迹向外看去。
引起他注意的是一个头戴黑色宽檐帽、身材宽大、正站在售卖药粉摊位前的男人
宽檐帽遮挡住了那人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只眼睛没看摊子上的商品,而是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被盯上了。
尤安上了楼梯进入房间,立刻走到窗边,背靠墙壁,用窗帘做遮挡,小心翼翼朝楼下望去。
那个宽檐帽男人仍在,一边装成顾客,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酒馆二层。目光如炬,一寸寸扫过每个窗户。
这次,尤安看清了那人的左手持着一根黑色手杖,手杖半截处有银色海浪形状的圈环,繁复精美。
这不是廉价的手杖。
为什么这样一个人会盯上他?是因为刚刚的药剂生意?
是老巴比?不,不可能。老巴比还提醒他让他早点回来再做一次生意,如果是那位老先生,没有必要那么痛快的给了相对较高的买价。
所以……是甲壳虫?碰上黑吃黑了?
尤安眸底幽深,扭头准备远离窗户。
可就在此时,他看见那个男人突然微微抬起了掌心的手杖,一道微不可查的绿光如同波浪般急速向外扩散。随后像察觉到什么一样,霎时集中并猛地冲向他所在的窗棱!
浅淡的绿光瞬间消散,宽檐帽男的目光立刻瞄准过来。
尤安立即后退,一向沉静的瞳孔结满冰霜。
这是……魔法。
盯上他的人居然是个巫师!
他当即决定放弃捕猎赚钱的想法,明白自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逃出去。
给女巫小姐购买礼物固然重要,但如果他回不去,对小姐的打击才是最大的。
心念急转,尤安第一时间脱掉身上的外袍挂在窗边的衣架上,顺便摘掉布袋也挂了上去。
楼下的神秘巫师看见随风飘荡的袍子和布袋,肩膀明显放松下来。
“找到你了,看起来他果然是打算在这住一晚上了?真是好消息。”
巫师放下心来,随意指着摊子上几样东西说,“请给我一罐雪鼠牙齿,两罐巨蜥血谢谢。”
他自信于自己的魔法,高高在上,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目标房间内的人已经悄然离开了。
金币被尤安妥帖塞进了缝好的腰带里,沉甸甸的,可并没有阻碍他的行动。
此刻他正隐匿在楼梯与走廊的夹角处,仔细观察一楼的人。
在确认没有巫师同伙后,他瞄上了一位熟悉的家伙——那个身材壮硕魁梧的收毛皮的熊老板。
他似乎对红蜘蛛酒馆很熟悉,大嗓门儿的叫了比脸还大桶的姜汁酒,正吨吨喝个没完。
值得注意的是,他干完三满杯后,转身摇摇晃晃朝二楼走来。
酒保立刻走过来想要搀扶,被熊一样厚的手拒绝了,酒馆里似乎有他的长期房间。
尤安听见熊老板低声咒骂着今天的蠢货客人,让自己白干了一整天。
酒气逐渐浓重,年轻的士兵悄然从靴子里取出匕首,在熊老板爬上二楼与他擦身而过时倏然出手。
如闪电般的速度,匕首眨眼间割断了魁梧老板腰间的钱袋,轻轻掉落在尤安掌心。
紧接着,尤安迅速下楼,在靠近一层时放慢速度,佯装成正常客人,摸着下巴看向墙壁上钉着的木板菜单。
“你好,”察觉到落在背后的视线,尤安面不改色对着酒保说,“晚上的时候请帮我送一份黑面包,一份蔬菜浓汤……不不不,还是换成扁豆炖菜汤……呃不好意思,我想想……”
酒保耐心地等待着,然而忽然间,楼上传来一声暴喝。
“谁特么偷了老子的钱袋?!”
那位老板陨石似的从二层砸下来,看见酒保后直接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是不是你?!从我进到这里,只有你靠近过我!”
酒保大惊失色,酒馆老板也带人冲了上来。
“放开我的侄子!你这个野蛮的家伙到底发的什么疯?!”
有老鼠一样的人趁机趁机闪进柜台里,摸上一瓶酒就跑。还有好事儿的呼朋引伴冲进来观看战斗,连街道上的人都循着热闹往里冲,整个一层瞬间陷入爆炸般的混乱。
尤安在抽身前眼疾手快将钱袋塞回了熊老板的衣兜里,随后借助着迅速蔓延的混乱,在神秘巫师愕然的眼皮子底下偷偷逃离了酒馆。
他骑上那匹老马很顺利的离开了荒地,在外围的旅馆换回了自己的马,随后一路狂奔。
这次,他连休息都不怎么敢了。每天只睡四个魔法时,断断续续的,除非马儿累的惨了,否则绝不停下来。
就这样,两天半的路程硬生生让他缩短至一天多。
当看见农场大门时,马儿的四条腿都在微微发抖,眼里闪烁着晶莹泪花。
到了!马儿激动地想。
到了。尤安松了口气地想。
到了?一直跟在后面几乎飞到吐血的神秘巫师虚弱地想。
甲壳虫那个该死的家伙……透露消息只透露一半,还以为是很好掌控的年轻人,没想到一不小心跟丢了不说,还差点让我魔力耗尽累死在半途!
要不是提前从甲壳虫手里拿到了那小子的头发,标记好了追踪记号,这次就真的会因为超过距离追踪不到而失手了!
虽然现在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没来得及通知同伴,只有他一个低级巫师跟过来了,也没时间提前准备什么东西。只希望别碰上什么强大的人物。
宽檐帽男狼狈倚靠在一棵大树上,层层叠叠的树叶遮挡住他的身形,一柄粗长的扫帚低头耷脑地趴在他背上,状态比快要晕倒的马儿强不了多少。
“你给我下来!”巫师气急败坏把扫帚扯了下来,“下次能不能记得把软垫穿穿好!否则我迟早在你身上改变性别!”
扫帚委屈巴巴蜷起尾巴,怂怂地扫了扫巫师脚下的树枝。
“行行行,离我远点吧懒货!”巫师一把拍开扫帚,看向被木墙围起来的区域。
“就是这个破地方能稳定产出生长药剂?这里有成堆的魔力植物?”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巫师根本不相信这个和粪池一样恶心的地方会产出那样珍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