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天呐!他捂住口鼻,这里的人居然还在用人力种地!既然能炼制药剂,证明这地方应该有巫师存在的啊?巫师怎么能忍受自己生活在这样肮脏凌乱之处?
无论怎样,都必须进去看看,找到那个炼制药剂的地方,将这里的原材料全部带回去给伯爵大人。
大人和地精国的战况越来越焦灼了,金币每天和索哈纳沼泽的蚊子一样往里扔,后方补给如果跟不上,前方战事一定会出现意外的。
从扫帚身下解下绑住的手杖,沿着海浪银边拧开,巫师从里面取出藏着的魔杖,挥动。
“视野放大。”
魔力如同波纹缓缓荡开,轻覆在巫师的眼睛上。
他获得了如鹰般锐利的视野,将整个农场的每个角落都尽收眼底。
他看见那个阴险狡猾的年轻人从马上摔了下来,立刻被聚过来的士兵们扶住,背起来跑向农场中心的一幢红砖房。
那是整个农场最好的房子,巫师就住在那里?
那些平民士兵对巫师来说和路边的蚂蚁没有区别,唯一需要弄清楚的只有那个能炼制药剂的巫师的实力。
既然已经找到住所了——宽檐帽男拍了一下扫帚,扫帚一抽一抽地滚到他脚下。
神秘巫师刚准备开骂,余光忽然瞄到农场一角的某间木头房里冲出来一个女人。
那女人拥有一头黑色长发,身上穿着干净却廉价的粗麻长袍。周围簇拥着两三名士兵,士兵对她的态度似乎非同一般……
等等!神秘巫师瞪大眼睛,那是……抑魔镣铐?!
那个女人才是这里的巫师?!
戴着镣铐的女巫……不会是那家伙吧?之前那位轰动全国的犯罪女巫,多少年来唯一一个被判处三千多年刑期的女巫,那个刚从魔法大学毕业获得实习资格就被投进监狱的菜鸟!
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宽檐帽男笑的差点从树枝上摔下去!
“神主保佑!这下根本不需要通知同伴了!我一个人就能将所有的生长药剂带回去!伯爵大人一定会对我的忠心和功劳印象深刻!”
不过在此之前——
神秘巫师望向农场大门,那里刻印着恢弘的双鹰图案。这是贵族才拥有的纹章,代表了这个农场属于某个贵族的领地。
不过神秘巫师对此表示无所谓,他的大人可是正儿八经的伯爵大人。只要他做的干净,不被对方抓到把柄,就绝不会为伯爵大人惹上麻烦。
“抓到那个女巫,其他人——”巫师从腰包里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金属狼人雕像。狼人面目狰狞,尖牙利爪,暗色系的合金上闪耀着冰冷阴森的光芒。
“——都杀死吧。”巫师邪邪一笑,诵念咒语。
然而狼人雕像只散发出一瞬的碎芒,之后迅速熄灭。
“……不行,魔力不够了。”巫师脸色白一阵红一阵,最终恨恨抓过扫帚,踉跄着趴了上去。
他必须得好好休息一下,以便回复体力和过度消耗的魔力。
*
维加从没想过尤安会这么快回来。
至少提前了整整一天半。
出了什么意外?
在红砖房外,她看见了被拦住的阿斯提亚。
“我、我只是想看看哥哥……”女孩眼中原本蓄满泪水,无助又可怜。然而当她的视线和被允许进入的女巫相交时,那可怜感瞬间崩裂,变成被区别对待后难以置信的怒愤怒。
“这孩子气性怎么这么大?”维加微微摇头,不再关注,径直踏入红砖房。
首先传入耳廓的,是霍根打鸣儿似的狂笑。
“这么、这么多!埃文斯!我真的没有看错你!”
“非常抱歉,中途出了一点意外,导致损失您无比珍贵的了两枚金币。”尤安单膝跪在地上,仔细看去,能发现他的膝盖在微微发抖,面色也很苍白,额角鼻尖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饥饿、疲惫、精神紧绷,这些情绪都如同冰霜罩在他身上。
霍根根本不在意,或者说,懒得去管。
但是,当队长一听到损失了两枚金币,他的头发瞬间竖起,“什么?!你出了什么意外?!还能不能把金币找回来!该死的,尤安!如果我发现你在骗我,是你私吞了我的钱,我一定要把你的那什么弟弟妹妹全挂上绞刑架!然后送到鱼人群的嘴里!”
尤安眼底暗了一瞬,随后迅速回复正常。
“我不敢欺骗您,是您的联络者甲壳虫,”他直言,“他背叛了您,在我拿到售卖获得的金币后,一个巫师立刻锁定了我,并企图跟踪我。我想,那名巫师想要得到的是我们这里的准确地址,满足他们黑吃黑的欲望。为了摆脱追踪,我只能付出一点代价。”
什么!
霍根大惊失色,失手打翻了桌上为了庆祝刚倒满的红酒!
一个!巫师!盯上了他!
头皮冰凉,霍根难掩恐惧,慌乱地跑到尤安身前,一只手揪住士兵的领子将人提了起来,“怎么可能?!我和甲壳虫是从小到大一起玩的朋友!他怎么可能会骗我?!一定是你!是你——”
“大人。”
正当霍根几欲失控,想将尤安摔到墙上时,一道悠长的叹息打断了他。
灰色长袍无声荡开空气,金属镣铐发出令人震动的声响。
女巫从昏暗的阶梯中走来,一步步向前,最终站到了两人身边。
她抬手,轻轻握住霍根的手腕,慢慢将手从尤安的领子上挪开,“您别慌,验证这件事很简单,您只需要像往常那样给甲壳虫先生写一封信就好。如果他像往常那样回复您,那么就证明尤安的确背叛了。如果您的信石沉大海,就证明甲壳虫先生跑掉了。”
“为了这样一件小事,您实在不应该如此对待您的功臣。”
维加鲜少有这种情绪外露的时候,身份的敏感让她养成了不树敌、不留把柄、不惹人记恨或厌烦的言语习惯。
不过,才刚刚拼命跑回来的人还在因疲惫颤抖,作为顶头上司居然想动粗。这事,无论是谁看见了,恐怕都无法保持冷静。
趁着霍根沉思着退开的缝隙,女巫不动声色挡在了尤安身前。
黑色瀑布般的长发上飘散出干燥的软肥皂香气,尤安定定看着那根根发丝,眸底被瀑布彻底洗刷成更幽深的颜色。
他重重地闭上眼睛,无比缓慢、无比珍重地吸了口气。
紧接着,他听见令人贪恋的声音低低说道,“大人,您不需担心。我想,没有巫师会愚蠢到袭击瓦尔特大公爵的领地,这可是一种宣战。所以与其浪费时间在还未到来的灾难上,不如您先清点一下攥在掌中的财富?那可是您的士兵用生命为您换来的。”
金币的光辉让霍根渐渐冷静下来。
是啊,他可是姓瓦尔特!谁敢袭击这座农场,谁就是和瓦尔特大公爵为敌!大公爵绝对不会允许的!
苍鹰会比闪电抵达的还快!
至于私自售卖药剂之事……霍根恶狠狠地摩挲着佩剑,他绝对不会让那个神秘巫师有机会对公爵透露哪怕一个字!
微风拂动,队长陷入思绪里,皮靴踩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尤安背靠墙壁,慢慢伸手,轻轻抓住了女巫小姐袖摆的一角,像抓住了一根浮木。
维加微微侧头,侧脸的阴影落在身后人的眼睫上。她悄声说,“很累吧?马上就带你去休息。”
“不,”士兵垂下头,声音艰涩,“我为您带来了麻烦……我无法确认有没有真正甩掉他……”
“一个巫师?”维加蓦地笑了,眼底亮的如同有日光在燃烧,“那可不是麻烦,尤安,那是我们的幸运,是你带来的幸运。”
第20章
何止是幸运?简直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递来枕头!
维加已经为寻找巫师尸体愁了几天了,这就有人自动送上门儿来。
何其不是一种善良?
她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握住那名神秘巫师的手高声感谢。
所以。
“别怕。”她狡黠地冲着士兵眨眨眼,转头没怎么费力就安抚好了被吓到的队长。
看在女巫的面子上,霍根勉为其难让尤安滚去休息,等他休息好了再谈其他。
农场增加了巡逻的人手,士兵们彻底和“休息时间”分割。
霍根仍不放心,在寄出写给甲壳虫的信件之前,他提前用魔法卷轴联络了公爵大人的管家。
[有神秘危险的力量在农场周围涌动,我坚信那是魔法的痕迹。大人,或许有些不长眼的家伙盯上了那片稀疏的月光花。我很紧张。]
管家只给他回复了一行字:[所有靠近者格杀勿论,苍鹰将为你带去帮助。]
这下,霍根彻底安心,慢慢悠悠寄出了给甲壳虫的信。然后把所有的金币铺在床上——佩妮早就被赶出去了,现在整个红砖房里只有他自己。
空气中都是金币的味道,霍根的眼睛也变成了金币的形状。他贪婪的趴在金币堆上,即便骨头被硌的生疼也舍不得起身。
“那个女巫,比想象当中好用太多了!”队长轻轻咬了一口金币,看着上面浅浅的牙印傻呵呵笑,又拿起另一块咬,“只要能好好使用她,必须好好利用她,以后我将是最有钱的看守队队长!!嘿嘿嘿!”
女巫和士兵一前一后走下楼梯,蜡烛在两侧的壁龛中无声燃烧。
“我趁着混乱从荒地逃出,期间换了一匹马。选择的路线也是隐蔽偏僻的,一路上也在没发现有被注视的感觉。可我仍旧不安。”
借着踩踏的声响,尤安硬扛着潮水般的疲惫,微闭着眼睛,在维加耳后快速清晰的将这一路上每个细节都讲述了一遍。
他的女巫小姐可不是队长那样的废物,一定能找出关键,并拟定好应对办法。
果然,他最后一个话音刚刚落地,女巫就发出一声轻哼。
“甲壳虫拍了一下你的肩膀,恐怕取走了你身上的某样东西,头发之类的。假如再加上你的画像,巫师能很轻易制作出一个追踪记号,锚点就落在你身上。借此,找到你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尤安心脏下坠,喉结滚动,“我应该立刻离开这里,把他们往森林深处引。”
“为什么?”维加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在路上没有被追到,即使你现在已经抵达了农场,呆了这么久,也没人轰开那扇脆弱的大门——由此可见,对方要么真的没追上,要么根本没准备好。毕竟魔法都还有时效的,也受距离桎梏。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害怕?”
可尤安依旧显得忧心忡忡。
看他的脸色,维加深切感觉到,在这个世界,巫师的强大如同烙印似的被刻在所有普通人心上。
“最后一次,”女巫走下最后一级台阶,转身直视着摇摇欲坠的士兵,“不要担心任何事,那个巫师目前为止还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找到我们,就算他真的袭击了农场,打算抢夺药剂,天塌下来也还有女巫顶着。”
“既然你宣誓效忠,那就听从我的命令:去休息,尤安·埃文斯,睡个好觉,恢复好了再来帮我,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你。”
尤安强迫自己从那虚无缥缈的恐慌中游出来,他手指微微攥紧,“您需要我去做什么?”
维加半张脸都淹没在晦暗不明的烛光中。
她平静,漠然,胸有成竹地说道,“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