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扫过她脖颈上的蝴蝶项链,温和地笑了一下,“不用紧张,我是负责来接你们的人。来吧,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4、46个,女士。”格瑞斯兴奋的向后打了个手势,难民们呼啦啦全站了起来,每个人脸上都红扑扑的。
真的来人了!他们能够进去了,还即将拥有一份工作!
女人点了点头,给每个人付了入城税,然后指着路边停着的几辆马车说,“来吧,一辆8人,不要超过了。”
难民们咽了咽口水,即便温柔无比的女士有效抚平了他们内心的无措。可这种时候,绝大多数难民依旧暴露了他们的心情——很多人同手同脚地爬上马车。
车夫扬鞭,沿着大路一路奔向蝴蝶牧场的方向。
风将挡布吹起一角,格瑞斯忍不住悄悄探出脑袋,看见连绵的平原犹如烫熟的菜叶,现在的季节,叶尖已经发黄了,可在碧蓝的天空下,仍旧显现出一种让人心旷神怡的景色来。
狠狠吸了口气,格瑞斯重新坐了回去,和车里其他难民对视,然后每个人都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过了很久,牧场终于到了。
那位女士站在牧场大门前,招呼着他们进来。
农场里,几名士兵将手压在腰间的剑柄上望着他们。
“先来这边登记,”女士指着一间小木屋,“请如实填写,你们的诚实关乎你们是否能够留在牧场工作。请相信我们有特殊的手段能够有探查,所以,请把这当作考试吧。”
看着难民们一下更加紧张的表情,女士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来,“不用担心,是否会饲养,是否会什么活计并不在考察之列。就算什么都不会也没有关系,可以和牧场里有经验的人学的。而且,我们招人并没有人数限制。”
几句话,难民们果然如释重负,兴奋、期待、急不可耐的眼神出现在每个人瞳孔里。
格瑞斯第一个走了进去。
里面只有一个年轻的男人,他指了指椅子,朝格瑞斯笑了一下,“嗨!来坐吧,我是牧场的仓库管理员亚力士·康芒斯,请问你的名字?”
“格、格瑞斯·托拜厄斯。”
“年龄是?”
“23岁。”
“可以问问在灾难发生前,你是做什么的吗?”
“我是、是科索镇的一名裁缝工。”她忍不住说道,“我会理羊毛,还会织布,我还、还会洗衣服、补衣服,做帽子,哦对了!我还会做一些简单的鞋子。”
亚力士哈哈大笑,“好的好的,虽然你不会也没关系。但太幸运了,你的技能能帮上我们大忙。等一下出去,找接你来的那位女士,她会安排你们住所和工作。”
格瑞斯如释负重,感觉整个人像融化的雪人,从头开始往下滩,心跳声吵吵嚷嚷。
“请、请问,”临出去前,她攥住脖颈上的项链,忍不住向亚力士询问,“那位女士就是牧场的主人吗?”
“不是,不过请换个用词吧,我们并不称呼'主人',而是叫'老板'。”亚力士向她解释,“牧场的老板最近有事,并不在这里。接你们过来的算是牧场的负责人,她叫做贝亚特,贝亚特·波利。”
登记信息的事情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为了能够留下来,46个难民恨不得将家里有几个破掉的碗都说出来。
相对的,登记的成果喜人。
这里面有不少有技能的家伙,比如会做木工的,懂一点点养殖经验的,像格瑞斯这种裁缝工,屠宰工,吹玻璃匠以及猎人,亚力士按照女巫小姐的要求将这些人分门别类记好。
其余的不太会技能的人们也不断强调着,“我能刷碗的,我刷碗很快,刷整个牧场的也没关系。”
“我扫帚扎的特别好,之前村子里的扫帚都是我扎的,一把6铜币。不是不是,我不会向牧场要钱的!让我扎多少都行的!”
“'登记'”还真是好用啊。”亚力士再次感叹。
46位难民全部留了下来,这些人小鸡仔似的跟着女士去住的地方。
“是我忘记自我介绍了,”贝亚特敲了敲额头,“抱歉,之前我受了伤,在床上躺了几天。所以偶尔会有感觉有点迷糊,过几天就好了。“
看着关切的目光,她笑了笑,“一场灾难,火灾。我虽然受了伤,但我很幸运的活了下来。”
他们顺着小路一路往前,穿过一间间仓库,路过大片大片的牲畜围栏。膘肥体壮的牛在围栏里嚼着绿油油的长高叶,毛滚滚的绵羊闲散地晃来晃去。
一个红头发女孩子正从不远的地方向牧场深处跑去,眼尖的格瑞斯发现那女孩儿胳膊下还夹着一个绿色的……青蛙?
布偶吗?
她收回目光。
难民们就这样在牧场里住了下来。
他们万万没想到,牧场的生活简直就是……天堂!!
就算是神主也不可能过得比他们现在更加幸福了!
首先,他们的住的房子,四人一间独立小屋,一栋房子里一共住了八个人。每间小屋里不仅有单独的窗户,还有温暖的炉火!
他们每个人都有独立厚实的被褥,根本不需要靠抱在一起取暖!
更重要的是,牧场一天竟然有三——顿——饭!天呐!就算是战争开始之前,他们也从来没有在一天里吃上过三顿饭!
而且是没有变质、不掺杂石子、不含野菜的真正的食物!
不需要夜里被冻醒,不需要担心被蛇或其他什么东西咬伤,不用考虑被饿死前能不能找到吃的,不用考虑还有多少税金没有交上——
不用在永远昏暗的房子里僵尸似的走来走去,不用冰冷的天气出去扒树皮加到汤里,更不需要担心飞溅的魔法会不会把自己炸死,也不需要去考虑明天还要往哪儿逃……
而获得这些,仅仅只需要他们干活就行了!
贝亚特女士说,只要劳动就能获得等价的回报,牧场没有、也不会设置任何离谱的税金。
而且牧场里的人们对他们也非常友好,眼睛上一直蒙着布的先生不仅和他们坐在一起吃饭,还会帮他们盛菜。
腰间佩剑的士兵会和他们一起搅拌饲料,和他们一起大笑着抓剃毛的绵羊。
贝亚特女士总是关心他们住的习不习惯,贴心的指导他们牧场的规矩,比如必须要经常洗澡,要统一去名叫“厕所”的地方xx,绝对不能随便脱下裤子,以及不要招惹红头发的小孩。
后来一次意外难民们才知道,原来蒙眼的、名叫“所罗门”的先生,佩剑的、名叫“伦农”的士兵,以及贝亚特女士竟然全都是巫师!!
是无比尊贵的、高高在上的巫师!
那天,难民们的脑子混乱了。
巫师竟然和他们平民没有任何区别,不需要他们下跪,还处处给予他们帮助。
最重要的是,巫师们——救了平民。
“这里就是天堂,”汤姆虔诚的两手相握,“我无比确信!只要能长久留下来,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当然,这些难民们并不知道,距离荒地很远外的哈兰,战争已经接近了尾声。
哈兰郡一共两城三镇,以及一些毗邻的小村庄。
除了郡首哈兰城以外,另一座大城温马城也被地精士兵拿下了。
这里原本是一位子爵的领地,不过那位子爵在最后一场战争中受了伤,跑的还没有地精快。
在他打算偷偷潜回温马城时,被巡逻的地精逮了个正着。
战争死了很多人类,城镇内几乎空了一半。
占领并没有费太多事,惶恐不安的平民根本没有反抗。
他们原本预料的是屠杀、奴役或更残酷的结局,毕竟那些恐怖的蠕虫和绿皮矮人看起来实在太过骇人。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地精进城后,根本没有发生任何流血事件。
除了跑的慢的、藏匿起来的巫师被抓走以外,没有任何一个平民受到不公的待遇。
地精们除了日常巡逻警戒以外,甚至都没在哪栋房子外停留过。
第一天,平民们瑟瑟发抖,等待死亡。
第二天,平民从睡梦中惊醒,发现外面阳光大盛,安静如斯。
第三天,有人终于忍不住了——再不干活就没饭吃了。于是他们颤抖着,互相搀扶着推开家门。
死亡蠕虫为他们让开了前进的路,地精士兵朝他们微微弯腰。
平民懵了。
地精国王暂时在哈兰暂时住了下来,它根据维加的建议,将战争的结果和索耶被俘之事传了出去。之后,它只需要在这里等待来自大帝的谈判文书即可。
曾有地精将领询问过,大帝或其他贵族不会直接带兵攻打进来么?
女巫给出了回答,“不会,索耶可还没死呢。这个时代,人类的律法就是这样。领地属于贵族,索耶还活着,这片领地就还是他的。想要改名,首先得获得他的亲笔签名。诚然大帝可以直接发布命令干掉可怜的伯爵,但是别忘了,其他贵族们都在旁边看着呢。如果刚被俘就让大帝弄死了,别的贵族会怎么想?”
有不了解人类的地精疑惑道,“为什么你们的大帝要在意其他贵族怎么想?他不应该是最尊贵的么?难道还有贵族敢不听他的?”
女巫笑了一下,赞同地点点头,“我也觉得这种律法简直是脑袋有病——不过现实如此,领地分封制,贵族在领地上拥有自治权,所以大帝对每个领地的掌控力就直线下降。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军制。”
她喝了一口混合绿茶,“人类和你们可不一样,如果英格索尔大帝想要发动一场战争,必须先发起征召令。各地方贵族响应之后,会提交自己所能提供军队的人数。接着才是约定好日期,各贵族开始集结人马。通常从发起征召令到出征,至少要半魔法月的时间。并且,这些贵族们的军队可不是一直受大帝管辖的,他们有自己的服役时间,一共45个魔法日。”
“等到45日一过,这些贵族军可以自行离开。所以现在你理解为什么大帝必须看重这些贵族的心情了嘛?”
“至于贵族嘛,索耶可还活着呢,”维加阴测测笑了一下,“领地的主人没死,别的贵族打过来是以营救的名号呢……还是以驱逐的名号?到时候索耶死了还简单点,万一没死呢?不是费劲一圈给别人做了嫁衣嘛,吃力不讨好的事贵族们不会做的。”
地精将领撇撇嘴,“可真够麻烦的。”
“这边的事情暂时解决了,“女巫塞了一大口葡萄酒慢炖羊肉,满足地眯起眼睛,“我也该回去看一看了。”
圆桌对面的国王抬起头,“这么快?”
“是啊,牧场需要我,也不知道新来的难民们怎么样了。”
擦擦嘴巴,女巫站起了身,“如果有消息了联络我,我会立刻赶来的。您的轨道车和蝰蛇船都非常快。”
国王点点头,“好,我会负责你那边的家伙跟你一起回去。”
“那么下次见。”维加挥挥手,转身就走。
回到牧场的时候,她差点以为走错了。
好——多——人——
牲畜围栏里,从未见过的人们星星似的散落其中,他们每一个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就算凉风把面颊吹成红彤彤的也还在笑,手上看起来也很花力气。
维加看见有人推着粪便车像推着金子,乐呵呵的嘴巴就没闭上过。
他们似乎已经洗完了澡,虽然身上的衣服依旧破破烂烂,脸和手上有不少伤口,可已经不在流血,皮肤也很干净。
亚力士站在远一点的地方不停记录着推出去的小车数量,韦伯在他旁边蹲下来为伤口开裂的难民包扎
汤姆正在割牧草,露出的领子里是米黄的绒毛。
格瑞斯逆着阳光站在更远的地方,正激动的和一个人说着什么。
那人的头发简单盘成了个低发髻,身上的长裙系着一条白围裙。站在那里,两手交握着,姿态温和可亲。
维加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又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