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昌黎氏族女妙音同在重华宫修行,关系亲近,故以翎羽相赠。
此番原枝奉昌黎妙音之命出使澜沧海,得她赐下印鉴以明身份,其上正好坠了两枚凤凰羽。
但溯宁识得的凤鸟,并不叫天婴。
他叫……
溯宁毫无情绪的双眼看着原枝:“你可识得一只叫鸣微的杂毛小鸟。”
鸣微?
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越斛露出沉思之色,一时却没想起来是谁。
等等,杂毛小鸟……她说的,不会是……
“凤君鸣微?!”越斛失声道。
龙族凡被敕封一方海域便可称龙君,凤族却不同,栖梧州中只有一位凤君。
如今的凤君,正唤作鸣微。
妖族以血脉传承力量,即便生来就注定强过世间许多生灵的凤族亦是如此,凤君鸣微的父母便只是凤族中实力最下等的两只凤凰。
凤族身披彩羽,但因血脉之故,如鸣微这样的凤凰,身上会夹杂许多黯淡灰羽,直到修为突破,才能令灰羽焕发光彩。
若是从前的鸣微,叫声杂毛小鸟也不算错,当然,如今做了凤君的他早已是一身彩羽。
所以她口中的杂毛小鸟,真是凤君?越斛有些不敢相信,就算是神族,应该也不敢把堂堂凤君称作杂毛小鸟吧。
溯宁记忆尽失,能想起来的不过一个名字,所以她也无从判断自己才记起来的杂毛小鸟是否就是如今的凤君鸣微。
越斛却看向她手中凤羽,原枝口中的天婴他并不识得,但能入神族重华宫修行,证明天婴资质定然不凡。
如果溯宁口中提起的鸣微,真是凤君,那她会是何等身份?
越斛可从来没听说鲛人族出过什么能与凤君平起平坐的大人物。
她真的是鲛人么?
原枝自越斛口中听到凤君鸣微之名后,只觉荒谬,她不是贺楼云珠吗?区区贺楼部鲛人,怎么可能识得凤君这等大能!
真是太可笑了!
原枝看向越斛,声音尖利:“龙君既然到了,还不快将她拿下!”
你自己怎么不上?越斛在心中腹诽一句,随后状似惊讶地看向原枝,明知故问道:“神使今日如何有余暇,屈尊来了这简陋宫室?”
“本君观神使面色不佳,难道是这些鲛人举止有失?”他自顾自又道,“澜沧海偏远,这些鲛人也就不知礼数,还望神使不要同他们一般见识才是。”
原枝顿时气得脸色发青,他怎么敢!
第二十二章 这条虎蛟竟敢窃宝而逃,定……
原枝阴鸷的目光扫过溯宁,又看向越斛,并不打算就这样轻易让他将事情揭过,狠声道:“她先毁神上印鉴,又出手伤我,这是对昌黎氏不敬!龙君此时不肯动作,难道是想包庇于她?!”
“此事若为神上所知,降罪责罚,你澜沧海可承担得起!”
这句话无疑是在以昌黎氏之名威吓越斛,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却不能反驳什么,就如原枝所言,如今妖族式微,即便他是龙族,在神族面前也要低下头颅。
似乎是料定越斛不敢让自己在澜沧海出事,原枝自觉有了倚仗,冷眼看向溯宁,仿佛要将方才丢了的颜面都找回来:“还不快叩首请罪,否则神上怒火之下,贺楼部必定万劫不复!”
这话听得在场鲛人纷纷露出惊惧之色,震惶不安地看向溯宁。
但原枝显然估计错了一件事,越斛并没有能与溯宁一战之力。
沉没在混乱记忆中,溯宁的思绪不免要慢上许多,于是在几息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她才终于抬起了头,不疾不徐道:“叩首请罪?”
原枝微抬起下颌,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海水中翻涌起浪潮,重重拍在了她身上。在被灌下两口咸腥海水后,她的身体陷入缠绕而上的漩涡中,不受控制地浮了起来,连丝毫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昌黎氏亲水,身为其附庸,原枝一族都是能栖息于水泽中的蛇,但这一刻,她却在海水形成的漩涡中生出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她如同溺水般挣扎起来,余光投向越斛,似乎不敢相信他竟然眼看着自己陷入险境,却什么都不做。
她可是代表昌黎氏而来的使者,若是死在澜沧海中,他们都难逃干系!
越斛当然也清楚这一点,他嘴角紧抿,向溯宁躬身一礼,但就在他俯下身之际,溯宁身后看不见的阴影向外扩散,难以言说的寒意自心底浮起,他站在原地,动弹不得,更不必提再说什么。
他不该离溯宁这样近。
在场灵族见原枝如此,自是心急如焚,但他们的灵力没入漩涡,连半点波澜也不曾激起。
“还请尊驾手下留情。”灵光闪过,着一身素裙的女子出现在殿内,额上是一对泛着玉色的龙角。
“北海白龙族凭筝,见过前辈。”她郑重向溯宁一礼,手中出现一只半尺长的玉匣,“前辈驾临澜沧海,我龙族不甚荣幸。昌黎神族与我北海交好,故此番遣使者前来观礼,若有冒犯之处,皆是龙族之过,望前辈收下这匣流光珠,原谅我等怠慢。”
凭筝也没想到,自己刚到澜沧龙宫就遇上了这般场面,就算她心中觉得原枝算是自作自受,也还是不能眼看着她死在澜沧海。
一只灵族的生死于北海无关紧要,但她是昌黎氏的使者,若有不慎,不免会影响白龙族和昌黎氏的交情。
凭筝的年岁比越斛大上不少,实力也更在他之上,所以她对溯宁实力的可怕感知得也就更为清楚。
也是因此,凭筝没有与溯宁动手的意思,而是取出流光珠,希望以此换原枝一条命。
流光珠本是北海白龙族为昌黎妙音准备的灵物,这位能入重华宫修行的昌黎族女未来前途无量,白龙族着意交好,所备下的礼自也不是什么寻常之物。
溯宁将目光投向凭筝,随着她的动作,那片看不见的阴影好像也降临在凭筝身周。
呼吸一滞,凭筝咬紧牙,与心中陡然升起的恐惧对抗。
溯宁指尖微抬,玉匣便落入了她手中,随着玉匣打开,数百枚流光珠散发出熠熠光辉,在海水中异常夺目。
流光珠能淬炼已成形的法器,令其增加灵性,听闻昌黎妙音得重华宫神君赐下法器,白龙族才特意准备了这样一件礼物。
不必问过凭筝,溯宁也记起了流光珠是什么,这对她而言,的确还算有用,连带着看凭筝也就多了几分顺眼。
如今最紧要的,是铸器。
溯宁暂时放弃了回想破碎无序的记忆,强行想拨开掩在记忆前的迷雾,只会加剧她意识中的幻象。
玉匣合上,她什么也没有说,身影已经消失在宫室内。
身周压力一轻,凭筝松了口气,她抬头望去,缠绕着原枝的漩涡在溯宁离开之时消散于无形。
不过漩涡消散引起的海水震荡,将原枝再次重重拍在了墙上,她双目紧闭,看起来生死不知,不过依照凭筝的感知,虽然伤得不轻,但她的确性命无虞。
一众灵族连忙上前查看原枝情况,在溯宁离开后,他们似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厉声对凭筝质问道:“白龙族就如此放任这伤了神使的卑贱鲛人离开么?!”
他们对凭筝的处置并不满意,这也难怪,仗着昌黎神族的名义,这些灵族行走六界,无不被奉为上宾,今日种种,自是被他们视作奇耻大辱。
凭筝不打算放任这些灵族的气焰,冷声道:“这位前辈是我妖族大能,即便是我也当执后辈礼。你们如此冒犯,她愿不作计较已是幸事,此事为昌黎神族得知,也只会责罚你们不知进退!”
她不是贺楼云珠,而是妖族大能?在场灵族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作什么反应。
贺楼潮意外地看了凭筝一眼,她是如何得知此事的?这个问题恰好也是越斛想知道的,他暗中向凭筝传音:“凭筝姐,你知道这位前辈的身份?”
他实在觉得好奇。
“不知道。”凭筝不动声色地回道,若是不这么说,怎么让这些灵族闭嘴。
不敢与她再作争论,数十灵族灰头土脸地带着重伤昏迷的原枝离开,只待她醒来再作打算。
见贺楼潮伤势不轻,凭筝取出两枚丹丸,又安抚了惶恐的贺楼部鲛人一番,无论如何,澜沧海都属北海白龙族所辖,绝不会让他们无故为灵族所戮。
听了她的话,贺楼部鲛人终于略微放下些心。
没有动用灵力,越斛与凭筝一道走出龙宫北殿,正好借此机会将这两日发生的事尽数告知于她。
“烛龙书……”凭筝陷入沉思,难道她方才随口一句话竟是真的猜中了,她当真是妖族大能,否则怎么能拿出烛龙书这等道法。
不过无论她是何来历,总归不会简单,他们只需以贵客之礼相待便是。
越斛点头,随口感叹了句,还有几日便是他的生辰,希望不要再生出什么波折。
就在他说这话时,一条身覆墨鳞的虎蛟自上方冲入澜沧海中,转眼不见踪影。
不过数息,天边掠过白虹,十余名仙山弟子接踵而至,眼前却失了虎蛟踪影。
为首青年面色沉凝,神识向四方延伸,终于在海水下隐隐捕捉到虎蛟残留的气息,他未作犹豫,俯身便向海中追去,身后众人也连忙跟上。
这条虎蛟竟敢窃宝而逃,定要在师尊出关前将他抓回!
第二十三章 如此灵光,至少也该是一件……
在九截龙骨成功洗炼后,澜沧海十数条龙族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防护阵法扔出了龙冢。
这分明是他们龙族的阵法,如今却听命于一个外人,不过他们也就只敢在心中抱怨两句了。
数条白龙摔在珊瑚树下,巨大动静震得海水连连晃动,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其中好几条还不小心打成了结,颇费了番功夫才解开。
虽然狼狈了些,但能脱离龙冢,也算是他们如今求之不得的事,想想要是得继续留在龙冢中,这些龙族只觉不寒而栗。
随着体内禁制破碎,溯宁身上泄露的气息越发可怕,即便是龙族,也不免为之生出惧怖之心,强压住想逃的冲动,战战兢兢洗炼成龙骨。
浮着温润灵光的玉简浮在空中,一只修长纤细的手伸出,眼看就要将之握住。见此,越斛连忙腾身,龙首含住玉简,他在空中化为人形,抢先接住了这卷烛龙书。
凭筝扑了个空,倒也没露出什么懊恼之色。
“这卷烛龙书,你打算如何处置?”凭筝收回手,对上越斛目光,神情自然,仿佛方才出手抢夺烛龙书不是她一般。
“此卷自当为我澜沧海所有。”越斛挑眉回道,十余澜沧海龙族向他身旁汇聚,很是齐心地点着头。
就算同为白龙族,亦有亲疏远近之分,越斛生在澜沧海,而凭筝长在北海,两者在白龙族中地位全然不可同日而语。
澜沧海为北海所辖不错,但越斛身为龙君,也没有资格翻阅白龙族中所藏道法,既然如此,他自是不可能将澜沧海龙族费心得来的烛龙书主动上交北海。
“不过凭筝姐若想一观,也不是不能商量。”越斛拖长了声音,不过她想参悟,总要拿出些好处来换。
也是打着这个主意,他才会将烛龙书的事告知凭筝。
对此,凭筝也不觉得意外,与他就此展开了一番讨价还价。其余白龙盘在珊瑚树上,也不时插上一句话,场面很是热闹,便是如此,睡在树下的老龟仍旧没醒。
不过他也没受什么伤,再睡上些时日就能醒转。
越斛还未就烛龙书的事与凭筝商量好,澜沧龙宫的龟丞相连滚带爬地赶了来:“君上,苍离天枢阳山弟子前来,求见君上!”
闻言,越斛与凭筝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意外之色。
枢阳山弟子怎么会突然来了北荒澜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