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阳山主得神族帝君敕封,晋位仙君,有入神族诸天殿议事的资格,而龙族之中,不过只有四海龙君方可入诸天殿。
北海白龙族与枢阳山素无交情,更不提澜沧海,枢阳山弟子为何会突然前来?
越斛与凭筝在龙宫正殿中接见了数十自苍离天而来的仙山弟子,为首青年身形高大,浓眉入鬓,过高的眉骨显露出藏不住的野心。
“枢阳山门下牧藏锋。”
青年向越斛一礼,神态却难掩高傲,直到闻听凭筝是自北海而来,才稍作收敛。
其余枢阳山弟子唯他马首是瞻,不敢有丝毫违逆。
牧藏锋一行此番前来,是为了抓回自枢阳山窃宝而逃的虎蛟。
不久前,枢阳山主闭关,将诸多事务都交托给身为大弟子的牧藏锋处置。
作为山中看守的虎蛟趁此机会,盗取了一件枢阳山主前不久得来的珍贵法器,逃下九天。
牧藏锋察觉后,立时带着数十弟子前去追捕,一路直到北荒澜沧海。
虎蛟遁入海底,而牧藏锋等仙山弟子并非水族,修为在海中不免要打些折扣,即便虎蛟之前已经为牧藏锋所伤,终究没能及时追上他。
虎蛟的气息消失在澜沧龙宫附近,将周围搜寻一番后,牧藏锋怀疑他是设法混入了龙宫之中,于是与其余弟子一道前来拜见。
就算牧藏锋心中再不将澜沧海放在眼中,也没有狂妄到不经越斛同意,便强闯澜沧龙宫搜捕虎蛟。
于是他以枢阳山名义拜见,请龙族相助,抓捕潜藏于澜沧龙宫内的虎蛟。
尽管看牧藏锋很是不顺眼,越斛也没有理由拒绝他提出的请求,毕竟他行事都在情理之中,要求也不算过分,澜沧海虽和枢阳山素无来往,但结下善缘总好过交恶。
不过此时龙宫上下都在为越斛生辰忙碌,抽不出多少人手助枢阳山搜捕虎蛟。
同样,为了不影响越斛生辰宴,凭筝并不允许枢阳山弟子将虎蛟潜入龙宫的事宣扬开,只同意他们在龙宫暗作查访。
妖族式微不错,但北海白龙族还不至要连所谓仙君弟子都供起来。
对此,牧藏锋自是不满至极,不过此处毕竟是龙族海域,他便也没有明确表露出不满。
当务之急,是要先抓住虎蛟,拿回他所盗仙器——因对越斛和凭筝心存戒备,牧藏锋并未告知他们虎蛟所窃盗的法器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件仙器,足以令仙君与诸多大妖也动心的仙器。
是以牧藏锋抓住虎蛟的迫切可想而知。
只是越斛生辰宴将近,澜沧海及周边海域水族先后赶来,鱼龙混杂,要在其中找到伪装的虎蛟并不容易,何况枢阳山弟子在凭筝压力下,并不能随意抓捕审问来赴宴的妖族。
得越斛下令,进出龙宫的妖族都需经严密排查,一时也还是未能发现虎蛟踪迹,他看起来暂时不打算逃出澜沧龙宫。
除此之外,越斛并未再关注这些枢阳山弟子如何行事,就牧藏锋的态度,他和凭筝当然不会上赶着帮忙。
身为枢阳山主最倚重的弟子,牧藏锋眼高于顶不错,修为与城府也并不容小觑,在越斛生辰宴前一日,他成功设计,引出虎蛟。
在枢阳山弟子围攻下,虎蛟艰难突围,向龙宫外逃去,但最终还是在珊瑚树前为赶来的牧藏锋擒获。
越斛赶来时,虎蛟已为捆妖绳所缚,看着周围打斗后的狼藉,他皱了皱眉,终究没说什么。
牧藏锋浮在水中,居高临下地看着虎蛟,冷声道:“师尊宽和,容你这出生低贱的虎蛟入枢阳山修行,这是多少妖族求之不得的机缘,你却趁他闭关,窃宝私逃,如今可知罪?!”
听他这样说,化为原形,浑身鲜血淋漓的虎蛟呸了一声,冷笑道:“机缘?狗屁机缘!”
“说让我在枢阳山修行,不过就是把我当做看守和脚力,我在枢阳山待了数百年,他却不曾授我半道术法,教你们习剑时更不容我看上一眼!”虎蛟嘶声开口,双目难掩仇恨,“这么多年,我如奴仆一般为他驱使,又得到了什么!”
越斛听着这番话,心下颇有些不是滋味,虎蛟何尝不是天下许多妖族的缩影,为了修行,甘愿为九天上的神族、仙君驱使,但得到与付出的往往并不匹配。
甚至连不少龙族,以修行之名侍奉于神族左右,其实与坐骑也无异。
牧藏锋却并不觉得枢阳山主行事有错,他负手而立,傲慢道:“连如此恒心都无,又有什么资格向师尊学剑。”
虎蛟大声叫骂起来,牧藏锋不曾在意,只下令其余弟子封住了他的嘴。
越斛便有几分同情,也不可能在此时出手救下虎蛟,他移开目光,向牧藏锋道:“既然擒下虎蛟,枢阳山所失宝物想来也已找回?”
话里话外都是送客的意思。
因虎蛟所言,如今他对牧藏锋和枢阳山的印象跌落到了谷底,连客气两句请他们赴宴的话都一并省了。
牧藏锋正要回答,周围海水却突然摇晃起来,绚烂辉光自下方亮起,连缀成绮丽云霞,几乎将珊瑚树下都映得如同白昼。
在场水族与枢阳山弟子都向下望去,牧藏锋瞳孔微缩,心跳也为之快了许多。
这是有重宝将要出世的预兆!
如此灵光,至少也该是一件仙器——
第二十四章 这是仙君手中一剑——……
澜沧海这等荒芜之地,竟也能有如此重宝?
还偏偏在他前来澜沧海时出世,这分明是他的机缘!
若当真是一件仙器,甚至比之更为强大的一件法器,哪怕为此开罪北海白龙族又如何?便是师尊得知,也定不会责怪他。
牧藏锋已然生了抢夺之心。
如果这里是北海,即便眼见仙器出世,他也不敢动别的心思。枢阳山主虽是神族帝君敕封的仙君,也尚还没有足够的分量与北海白龙族抗衡。
但这里不过是澜沧海,能代表北海白龙族的也只有一个修为并不比他强的凭筝。
既无大能坐镇,只要能将法器夺下,待赶回九天,师尊自有办法替他们周全!
能以妖族之身被封为仙君,枢阳山主背后自也不会全无倚仗。
在估量过局势后,牧藏锋心下已然有了主意,他看向越斛,余光扫过虎蛟:“此妖狡诈,未曾将我枢阳山所失法器带在身边,应是匿于他处。”
听他这样说,在场枢阳山弟子面上不由现出几分莫名,大师兄方才不是已经将仙器取回了么,为何如今又对这澜沧龙君说没有找到?
不过他们一向都遵从牧藏锋的命令行事,哪怕心中觉得奇怪,也没有谁会在这时候跳出来,当着越斛的面拆穿他的话。
虎蛟被枢阳山弟子以术法封禁了声音,听着牧藏锋满嘴谎话,也只能张开嘴向他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
越斛便也没有怀疑他的话,不想牧藏锋将视线移向下方:“此为仙器宝光,我枢阳山所失法器,或许正被他藏在其下!”
怎么可能?!如今溯宁正在龙冢中,虎蛟又怎么可能突破她在龙冢外设下的限制,将法器藏于其中。此时显现的灵光,分明是她铸器将成。
看在牧藏锋或许是有所误会的可能性上,越斛耐着性子解释道:“下方是我澜沧海龙冢,不容外族入内,枢阳山所失法器绝不可能在其中。”
“那法器宝光是如何一回事?”牧藏锋反问,话中听不出半分心虚,仿佛说谎的是越斛一般。
在他咄咄逼人的质问语气下,越斛也不由冷下脸来:“我族中前辈于此铸器,法器将成,自有宝光显现。”
牧藏锋却盯着他,意有所指道:“那真是太巧了,我枢阳山此次所失,正是一件仙器!”
“龙族中,何时也有了能铸出仙器的大能?!”
妖族道统断绝之事为六界所共知,即便强如龙族、凤族,在那场倾覆的劫难中也元气大伤,得以传承下的道法寥寥无几。
如贺楼潮等寻常鲛人,便是连几道简单术法也不知,而像虎蛟这样凭自身机缘破境,实力也算不俗的妖族,也只能向枢阳山仙君求道。
牧藏锋话中讽刺意味浓厚。
他不相信澜沧海龙族中有能铸炼仙器的大能,听闻这片海域曾是神魔大战的遗迹,龙冢仙器或许是大战中遗留。
“事关紧要,还望龙君容我往冢中一探!”他眼底升起掩藏不住的贪婪之色,终于图穷匕见。
越斛忽然反应过来,牧藏锋此举,原是想抢夺龙冢中将要现世的法器,心中顿生荒谬之感,他知道铸器的是谁么?!
不等越斛再说什么,牧藏锋已经开口下令:“结阵!”
随着他话音落下,在场枢阳山弟子齐齐催动灵力,身形一转,已经将越斛围在当中。
“牧藏锋,你此举是要与我龙族为敌?!”越斛的双眼在盛怒中化作竖瞳,透着股难以言说的冰冷。
便是没有溯宁,龙族埋骨之地,又如何能容外族随意进出探看。
这句质问令在场枢阳山弟子都感到几分不安,牧藏锋却噙着笑道:“龙君这是何意,我不过是想往龙冢一探,取回枢阳山失落的法器罢了。”
他一番言语,为的便是矫饰自己夺宝之举。
龙冢中将要出世的仙器既是虎蛟自枢阳山盗取所藏,他闯入龙冢取走便是理所应当。事情传开,也不会折损了枢阳山声名。
否则枢阳山弟子强抢澜沧海仙器,枢阳山主便是有心袒护,也少了几分理直气壮。
越斛此时也听出了他的用心,抢夺宝物还要找个借口,显出自己名正言顺,真让人作呕!
无意与他多言,越斛化为原形,巨大的龙尾将几名枢阳山弟子扫落,砸向牧藏锋。
牧藏锋轻描淡写地躲过白龙这一击,身形变幻,瞬间便与他拉开距离,抬手示意,在场枢阳山弟子立刻默契地挡在了越斛面前,灵力交织,将白龙拦下。
趁此时机,牧藏锋已向澜沧龙冢而去,却为龙冢外围布设下的禁制拦下脚步。
他并未因此生出退意,正当他要有所动作时,凭筝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住手!”
数道水波交缠着攻向牧藏锋,来势凛然,逼得他不得不自龙冢入口退开。
回头见是凭筝,牧藏锋神色微沉,在他看来,如今澜沧海内外唯一对他有所威胁的,便是眼前女子。
“阁下擅闯澜沧海龙冢,真当我北海白龙族可欺么——”凭筝温和的面容上再不见任何笑意,眉目间透出属于北海族女的威仪。
牧藏锋对上她的目光,自若道:“我枢阳山法器失落,而龙冢宝光乍现,我前来查探,难道不是情理之中?”
“倒是澜沧龙君有意阻拦,难道是龙族觊觎仙器,想将之私藏?!”
却是兜头将脏水泼在了龙族身上,仿佛不让他进龙冢,便是凭筝等龙族做贼心虚。
他这番嘴脸,不免令凭筝觉得叹为观止,就在她与牧藏锋对峙时,他袖中灵光闪过,不过一掌大小的玉珩中飞掠出数道白虹。
就算凭筝有所防备,在突然爆发的磅礴力量下也不免有应付不及之感。
灵力与白虹相撞的一刹,凭筝发间玉簪化作齑粉,长发散落,她体内气血翻腾,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
他手中分明就是一件仙器!
凭筝可以肯定,这就是被虎蛟所盗的仙器。
逼退凭筝后,牧藏锋以全身灵力催动手中玉珩,刹那间白虹如雨,将龙冢外的禁制强行破开,见此,他没有犹豫,径直没入龙冢之中。
白骨竦峙,龙冢之内寂然无声,溯宁孤身立于高耸的龙骨上,在她面前,一团耀目灵光亮起,光芒明灭,溢散的气息引来云气,凝结成绮丽锦霞。
溯宁身周弥漫着沉沉死气,无法为人所视的阴影紧随于她左右,似乎随时都会将她吞没。
进入龙冢的刹那,牧藏锋便察觉了溯宁的存在,他眼中流露出意外之色,随后身体便仿佛落入了泥沼之中,连体内灵力的运转也迟滞两分。
这是怎么回事?!他心中惊疑不定,不及理清头绪,龙冢中,溯宁已经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