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激动地挥动翅膀:“嗡嗡嗡嗡!”
瞅瞅这上古三君,公然在圣人的身体里面密谋对付他,真是三个大聪明。
笑死个蚊。
圣人悠然坐到树下。
夕阳落入远山,暗下来的天幕做背景刚刚好,封神殿中的画面栩栩如生展示在眼前,如同身临其境。
忽然一阵腥风袭来,妖魔庞大的身躯从殿顶阴影里扑出,吓了洛洛好大一跳。
只见太仪君反手祭出太仪剑,金光一闪而逝,将妖魔凌空劈成两半,腥臭的浊血兜头洒落下来。
太仪君莲步轻移,用了缩地成寸之术,一晃便到了血雨浇泼不到的地方。
天夤君紧随其后掠开。
只有鸿瞢君一直在出神。大蓬血雨降下,他没能第一时间闪避,差点儿被糊个一头一脸。
匆忙间挥袖一拂,血雨是被荡开了,袖袍也被染红一小片。
太仪君蹙眉看向他,神色不满:“你在想什么?这一路行来,随时随地不在状态。”
鸿瞢君抬手掐了掐眉心。
手掌遮掩之下,眸光隐隐有一点闪烁。
他轻声吐气,含糊其辞道:“……我感觉不太好。”
“哦?”天夤君立刻警惕起来,“你修魂术,灵觉最是敏锐不过——难道此地有问题?”
太仪君也停下脚步,目光探究地落向鸿瞢君。
鸿瞢君捏着眉心敷衍道:“封神殿要是没点问题,那才真是大问题吧。”
天夤君沉吟:“无人知晓这神殿究竟从何而来。某遍阅古籍,不见出处。只有记载圣人驱逐妖魔至封神殿,从此世间再无妖魔。”
太仪君眸光微闪:“圣人说不定正是在封神殿中得到过什么机缘。否则如何解释,他竟可以突破‘限制’而不死?”
天夤君颔首:“他修为之高,属实匪夷所思。”
鸿瞢君失神一瞬,脱口呢喃:“……是啊。合道大成而不死,真是不解之谜呢。”
太仪君瞳仁微紧,蓦地望向鸿瞢君:“你今日很怪。”
鸿瞢君神色顿了顿。
片刻,他淡笑出声:“怪么?你很了解我?了解我多少?”
被他这么反问一句,太仪君一时无言以对。
若不是有圣人这么个巨大的潜在威胁存在,三君为了各自利益,恐怕早就狗脑子都打了出来。
如今联手,也不过是权宜之策。
沉默一瞬,太仪君嘲讽地勾了勾唇角:“是啊,我与天夤,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弄死圣人,供你夺舍——倾尽全力为一个不了解的人苦做嫁衣?呵,那倒不如一拍两散罢!”
鸿瞢君瞳仁猛然震荡。
一愣之后,他立刻调整好表情,换上一副贱飕飕的笑容:“哎呀,哎呀,我说笑而已,你怎么还认真生气了?”
太仪君盯了盯他:“你最好是。”
鸿瞢君微笑:“放一百个心,我绝对是。”
*
洛洛嗡地飞起来,围着画面里的“鸿瞢君”打了几个转转。
她扬起一只翅膀,扭过身去,问圣人:“嗡嗡?”
圣人眨了眨眼睫。
祖孙之间的交流已经相当顺畅。
洛洛问:他是清虚?
圣人答:是。
击破了清虚的虚空梦魇之后,圣人的残魂把她和清虚都带到了他的上古时代。
洛洛化身蚊子,清虚化身鸿瞢君。
所以这个“鸿瞢君”并不清楚太仪君和天夤君的计划,言谈之间只能小心试探。
得知这二人准备让他夺舍圣人,他一定高兴坏了吧。
洛洛很生气,忍不住扑扇着翅膀多飞了两圈,用自己六只蚊子脚重重踩了踩画面里“鸿瞢君”的头。
扑腾一阵,她回过头,冲着圣人继续嗡嗡嗡。
‘这三个人,居然想夺舍你?!’
圣人眉目平和,不以为意——一只举着镰刀爬过草丛的大螳螂牵走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洛洛知道,对于他来说,那三个人还不如眼前的螳螂有趣。
她飞入草丛,落向那只螳螂。
“噗。”
六条腿灵巧一收,她轻盈地停在了螳螂背上。
它毫无察觉,摇晃着镰刀,盯住前方一只甲壳虫。
洛洛很喜欢这样冷酷的捕猎者气质,它让她想起李照夜。
她快乐地骑着螳螂,仰起自己的蚊子脑袋,望向空中巨大的画面。
只见那三位合道道君小心翼翼行进在沉黑的封神大殿中,各自怀揣满腹心机算计,却不知举头三尺有神明,低头三尺仍然是神明。
谁能想到那么大一座封神殿竟然能是圣人本尊呢?
洛洛叹了口蚊子气:“嗡……”
力量差距到了这个地步,可谓天渊之别。
那三个人想对付他,简直就是在逆天而行。
可是圣人最后为什么还是“死”了,变成了神主那种魔不魔、鬼不鬼的东西?
她冲着他震声喊:“嗡嗡嗡嗡嗡!”
你到底怎么回事啊老祖宗!
“扑簌。”
她的嗡嗡声惊动了座下
大螳螂。
它纵身一跃,甩掉背上的蚊子,消失在茫茫草根间。
*
惊跑了螳螂,洛洛感觉老祖宗有点不高兴。
他这个人,不高兴起来也不会摆什么脸色,他只是默默收掉了封神殿中的画面,继续往前游荡。
洛洛:“嗡……”
追上前去,小心停在他头顶。
到了下半夜,她的翅膀渐渐变得沉重。
郊外的夜露凝在她薄脆的翅膀上,坠得好难受,怎么抖都抖不完。
身上细密的绒毛也变得湿哒哒,呼吸里呼噜呼噜全是水声响。
圣人叹了口气。
长袖一卷,洛洛被卷进袖子里。
翻滚间,每一根绒毛都在他的衣袖上蹭过一整圈,她重新变成一只干燥舒适的蚊子。
‘哦呵呵呵……’
迷迷糊糊开始打瞌睡时,洛洛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一件事。
鸿瞢君修魂术,想要夺舍圣人,没能成功。
清虚窃取鸿瞢真息,从中学到夺舍之术,成功害了李照夜。
她怔怔从袖口望出去,望向上古时的星空。
亘古的星空,宿命的纠缠。
*
封神殿离地面越来越近了。
那一片沉重的阴影笼罩着大地,引发了许多奇特的天象和气候——天空时不时出现大片大片变幻莫测的绚丽光带,灿烂又危险。夏日睛空,忽然便会卷起一朵朵鹅毛般的雪云,落地之前融化成雨。
远远望去,封神殿的边缘与群山的轮廓已经没有距离。
仿佛万钧巨石悬在一根头发丝上面,任何人看见这一幕,难免都要屏住呼吸,绷紧头皮,提心吊胆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这几日,圣人没有再看过花花草草、飞鸟虫鱼。
就连一只蚂蚁被菌类操纵着爬到向阳的高处死去,凝固成一只虫草,都没能够吸引到他半分心神。
洛洛不忍心再踩他肩膀。
她能感觉到,他的双肩担负着山海般的重量。
“轰——嗡——”
第一声极其沉闷的声响还未传到,天空先一步出现了异象。
那是难以名状的恐怖冲击波。
群山瞬间矮下,一重重山峦仿佛水面荡起的波,一圈一圈,一层一层,绸缎般柔软的褶皱隆起又落下。
下一刻,半空所有云彩齐齐被撕裂,竟如万道蚕丝,激射向视野的尽头。
烈风随之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