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点破,老师担心他因此生出什么骄横的念头,干脆不再提这码事。
“贾克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懂隐忍知进退,而且擅抓机会;岭南群修,若不出意外,将来只有何问柳可与之抗衡。谷溪之所以任你将何问柳折辱到那种程度而不插手,也与这方面考虑。”
十三郎听了好生悻悻,暗想总归就是一句话,有后台命才值钱。
“至于孟林这边,杜云就不再去说他,慕容沛儿……经过此事,希望她能有所转变,若不然,怕是也成不了大器。”
望着窗外凋落的梨花,女老师幽幽说道:“身为女子,有诸多男人所无法了解的难处;其实能否在道院修行倒在其次,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得道。问题是那丫头的心性,怕是很难……将来若有机会,可酌情帮她一把。”
十三郎听得直犯晕,暗想我知道老师您很了不起,可我也没打算和您讨论男女平等这样富有哲理的话题;再说了,你们一句话就可以搞定的事情,非得折腾这么多弯弯绕,连带的咱们这些屁民一脑门的汗,何苦来哉。
至于说帮衬,十三郎倒不觉得排斥,童埀炼丹的确得到过慕容沛的帮助,不说有恩,起码也是功过相抵。
可问题是,他哪来的能力,又哪里来的机会。
“学生牢记老师教诲。”
嘴里这样说着,十三郎心里想的是:“你们乐意考虑大局只管去,我还过我的小日子。”
随后他说道:“老师,其实这件事情还没完,杜云所用的……”
“你还想一箭三雕?”女老师冷笑着反问。
十三郎认真回答道:“学生以为,杜云起意在先,但是要说主谋,恐怕他不够资格。”
女老师摇头,说道:“仅凭到一道功法,算不了什么证据。”
十三郎犹自不肯放过,说道:“这个容易,抓起来一问,什么都明明白白。”
一幅幅血腥残忍的画面在脑海中回放,十三郎开始琢磨该磨练哪种技法,是剥皮,还是碎骨,又或是下油锅。
“刑讯逼供?你当道院是什么地方!”女老师厉声呵斥。
“什么地方?分明就是做那个啥还想立那个啥的地方。”十三郎心里嘀咕,嘴上可不敢说出来。
看他不服气的摸样,女老师无奈放缓声音说道:“就算那个功法是十三娘所传,甚至再退一步,就算杜云愿意指证她,你想怎么样?”
十三郎目瞪口呆,心想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抓起来严刑拷打大卸八块五马分尸,且游街示众以儆效尤,最后乱棍打出道院,让她不能祸害百姓,从此天下太平。
心里转着各种恶毒念头,他的表情不自觉变得有些狰狞;只可惜,女老师看了没觉得多少恐怖,反倒有些好笑。
“十三娘的身份不简单,就算一切如你所想,也奈何不得她。”
十三郎心头大起凛意,同时连呼命运太不公平,为什么但凡和自己有点不对路的家伙,一个比一个来得厉害,这不是要人命吗!
“说到这个我还真想问问你,假如……”
不知道想起什么,女老师脸上带上一朵红云,略显犹豫说道:“我是说假如,假如十三娘以秘法将你控制住,你会怎么做?”
“这叫什么话呀,老师莫不是傻了?”
十三郎心想都已经被控制了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化身禽兽禽兽不如。他心里也知道老师真正想问的是什么,遂恶狠狠地说道。
“我会杀了她!一定!”
……
又是密室,杜云披头散发,神情颓败如死,嘴里喃喃念着什么,不时发出几声尖叫诅咒,声音怨毒中透出恐惧,没有一刻定型。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我该如何面对长老,如何在宗门立足,如何……”
想到返回宗门的后果,杜云从心底感到绝望;落到这个地步,别说社么宗门大位,恐怕连弟子的身份都要被取消。而在水仙宗内部,处罚可不像道院这样轻描淡写,极有可能会是灭顶之灾。
就此远离,做一名自由自在的散修?
实话说,这个念头杜云不是没想过,还经常羡慕别人可以不受约束;他曾无数次思考,或者说梦想,假如自己拥有自由,将会如何如何走遍天下,如何如何寻取机缘,又如何如何成就大道,受万世之荣光。
然而想象归想象,真到了事情临头的这一刻,杜云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以往对外界的想法通通不再成立,外面的世界有那么多未知,有那么多拥有强大背景的人,显得那般恐怖。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云师兄遇到什么事情?怎么会变成这副摸样?”
一袭彩光流入密室,一道艳丽无双,曼妙到无法形容的身影印入眼帘;女子如一朵绽放的睡莲,袅袅行至杜云身前。
“仙子……”
杜云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不,仿佛遇到接引他飞升的使者一样,目光痴迷而狂热。
女子俯视着他的身影,神情悲悯中透出淡淡不屑,说道:“你没有说出我的名字,这让我很高兴。”
第一次见到女子身着彩妆,杜云觉得自己仿佛身处梦中,竟不敢抬头正面相望。
“能得仙子眷顾,是我三世都修不来的福气,杜云愿为仙子而死!只求仙子……指点一条明路。”
“明路就在眼前,何须我指点。”
女子徐徐抬手,彩衣徐徐滑落,呻吟般的声音道:“既然你已不是院生,是时候让你看一看……我的真容了。”
人世间最美妙的身躯暴露在空气中,杜云的双眼瞬间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这一刻,他忘记了道院忘记了宗门,也忘记了自己将要面临的一切;他甚至连对仙子的敬畏也抛之脑后。
嘴里发出狼嚎般的嘶吼,杜云如同饿虎发现一只无辜羔羊,猛扑上去。
“用力一点,粗暴一点!狠一点!”
女子大声地叫着,心里不无自嘲地想:“吃不到大餐,就先弄点零食好了;没有摘掉面纱,可不能算我背约。”
第244章 事起!
今年的道院开山,来了许多不平凡的人,发生了太多不平凡的事,不少都将为学子们长时间铭记;其中最令人震撼者,莫过于来自岭南水仙门、有双壁之称的杜云慕容沛被逐一事。
道院历史悠久,在其悠久的历史中,难免有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淘汰;然而如杜云这样的方式被扫地出门者,绝无仅有!
长久以来,道院因为教化随意,管理松散,导致院生、尤其是那些老院生疏懒成性,对院规失去了应有的敬畏。说得直白一些,学子们在紫云城没有生命之虞,穷是穷了点,可日子紧吧紧吧也能凑合过。于是乎,人们就像被圈养太久的野狼一样,失去了应有的警觉。
杜云一事,给那些惫懒的人们敲响了警钟。学子们意识到,紫云城并非世外乐土,也不能保证他们一生无忧,自己迟早还会踏入凡俗,进入那个腥风血雨、需要拼命才能求生的世界。
一代青年翘首,一大宗门的内定接班人,一对令人羡慕的神仙道侣,竟然行那坑盗之事,怎能不让人震惊,又怎么能不让人感慨,且警惕!
盗窃无疑是可耻的,这件事注定会成为道院史上的一记伤疤,包括原本的受害者、现在的受益者童埀在内,所有学子都不会觉得光彩。然而说到底,杜云也是为了让将来更好,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宗门的发展,不得已而为之。
他的条件比绝大多数学子好上太多太多,连他都如此挣扎,别人还有什么资格去安逸,去骄傲?
一时间,道院的气氛变得紧张而凝重,学子们修行更加勤奋刻苦,且带着一股严谨且诚实的气息;不得不说,这是此次让道院蒙羞事件的一大收获。
直到杜云离去多日,很多人依然不能从中解脱出来,纷纷将精力目光集中到修行上,就连岭南受重挫、河东因为步步紧逼这样的大事,都不能吸引人们的注意。
“修行修行,最后总归还是靠自己。”
这是所有人认识到的真理,或者说,是重新拾回的真理。
除了这些,杜云被驱逐还带来另外一个意料之中的变化,三元阁的生意,更火了!
……
“想去就去,何苦做那副忸怩样,你又不是女人。”
把今天的灵符份额交给袁朝年,十三郎瞅一眼童埀,有些恨铁不成钢。
灵机已经走了,说是要小别一段时间,那位书生也不知道藏在哪里,连带大灰也踪迹全无;虽知出不了什么事,十三郎多少还是觉得烦躁,语气也随之有些生硬。
“别把这个事情想得多严重,要我说,慕容回宗门是好事情;真要是留下来,闲言碎语肯定不少,她未必能承受得了。”
今天是慕容离开的日子,童大官人春情萌动,至今不能放下心结。在他看来,慕容或许有欺骗的成分,但肯定不是全部;之所以闹成这样,全部都是杜云的错。眼见伊人远走且很可能终生难得再见,童埀踌躇犹豫着想去看一眼,奈何他既没胆子也不知道见了该说什么,楞在这里摆造型已有半个时辰,好不让人心烦。
十三郎看出他心不在焉,禁不住便要唠叨几声。倒不是他有红娘之癖,只是因为和女老师一番话,心里对慕容多少有些愧疚;此外十三郎觉得,童埀这副样子恐怕没办法炼丹,还是整个清楚明白的好。
“这会儿出发还追得上,迟点可真没戏了,要断早断,不断就去追,磨磨唧唧,不像个男人。”
童埀此时真诚了铜锤,焉巴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说道:“不是这样的,人家看不上……我不是……那个……”
“锤子皮薄,嗨嗨!”袁朝年收好灵符,捉弄一下童埀正待要走,却被十三郎阻止。
“师兄稍等一下,我有话问你。”
连续经过几次大事,十三郎在学子中的地位飙升,已被公认为需要尊敬甚至仰望的存在。他的神情温和依旧,语气却不知不觉带上命令的味道,袁朝年内心一凛,脚步也随之停顿。
“少爷有事只尽管吩咐,老哥我一定尽心。”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问问而已……师兄先等等。”
十三郎转过身,朝童埀喝骂道:“去送送也好,顺带替我稍个信儿,将来我去岭南,没准儿还有求着人家的时候。”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客气话,且不说十三郎如日中天,慕容返回后的命运如何都还是未知数;说不定水仙门容不下她俩,再次被驱逐甚至更惨都有可能。这件事情任谁也插不了手,只能看慕容自己的造化。当然,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可以,说出来的话却是另外一番味道,十三郎知道童埀是个憨货,不得不叮嘱几声。
“要是情况不怎么好,不妨请她……总之留个信儿,不要没个着落。”
一名结丹修士,总归不会沦落到无处可去的地步,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谈什么都不合适,只能暂时寻个去处,一来让童埀留个念想,二来么,将来好说话。
十三郎本想说让慕容到紫云附近修行,反过来一想这里灵气如此稀薄,再没有天地之力的滋养,分明是害了人家,随即便转了口。
连敲带打一番蛊惑,童埀心里的勇气战胜怯懦,眼神也渐渐清明。这货现在很怕十三郎,听他发了话,心里暗想着我这是依照少爷的命令行事,算不上丢人。
“那……那我去了?”
“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十三郎赶苍蝇一样挥挥手,临了叮嘱道:“带上灵符。”
为了保证自己的药源,十三郎特意给童埀配备了传信灵符,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可及时赶到。当然了,这东西其实没什么用,紫云城周围,没有人敢对道院学子行不测之举;假如真有人那么干,怕也等不到十三郎救援,无非是个安慰。
童埀答应一声急匆匆出门而去,屋内没了外人,十三郎安然坐下来望着袁朝年,微微一笑。
“师兄来自岭南吧?是否该对我说点什么?”
“咳咳,终于来了……”袁朝年一阵急喘,心里默默想道。
……
古道荒亭,不见梨花成雨,孤影问谁怜。
慕容沛儿斜依在沾满灰尘的立柱上,望着眼前的那一片衰败,襟然泪下。
眼前浮现出一幕画面,一对青年男女比肩而行,意气风发,不知羡煞多少世人;就是在这个地方,那对青年由天地为见证,彼此立下誓言。不仅仅为了他们自己,还为了宗门,为了国度,为了整个岭南。
那时候的他们,何等神采何等昂然,又是何等的骄傲。
那时候天蓝水清,草木荣春,一切都生机勃勃,如此的美丽;那时候的凉亭人来人往,看到那一对赶赴道院的学子时,眼里带的是崇敬。
如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