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沙成雾,黄沙化云,血沙聚煞,紫沙凝鬼,还有白沙、绿沙、青沙,各具其效,各自逞威连接成片,化作一片茫茫沙海。
沙海中,十条电蟒光芒大放,伴随阵阵青烟渺渺,非是其威能暴增所导致,而是因为承受了无数次攻击。每一颗每一粒,每一股每一片彩沙均可发出攻势,均可化解一份雷霆电力。沙海的威力不仅限于此,一颗颗沙粒仿佛带有神魂,将笼罩其内的裂沙修士神识连接成网,生生撞开星辉干扰,重新拥有视觉。
看得到才能攻得到,否则的话,围攻的人就只能施展范围神通,岂非自相残杀。
沙海成型,更多修士随之醒悟过来,更多彩沙被取出,灌入这片纯由狂沙构成的世界。老者的心情稍稍安定下来,双掌挥舞倾泻出两条沙之狂龙,大声咆哮。
“反背苍穹!”
沙型再变,一座座沙丘凭空出现,聚集成塔、成山、成城,甚至成河!狂沙世界蔓延千米、千里,乃至整个星空,遮蔽苍天;一条条披沙沐纱的人影自各个角落里钻出,齐齐扑向那条巨大无边、因而格外醒目的身影。
星芒不是幻而如环,裂沙修士便以真幻破之,人在其中,只会觉得自己身处一片彩沙世界,生不出半点多余的念头;反之裂沙修士则凭借天生的能力自由穿梭分辨,如鱼得水。
这一战打到现在,除那些已被击杀的修士外,双方斗的不是力,而是利,地利!
……
“我有一问,请神使做答。”
战斗来得突然,老者至今都想不通神使为什么与自己作对,假如对方是因为不明底细才如此,裂沙一族的损失尚可接受。假如神使存心与自己过不去,说不得,他要好好考虑一下之后的策略,做些调整。
自认局势已在掌控,老者有心露底,同时探探神使的底。没有与浮魔正面交过手,不知道它还有什么招数,眼下还不是决战的时候,老者不想亲身犯险。
一面挥手攻击,老者怒吼道:“老夫受命圣君,倾全族之力前来迎接神使;神使既有我族之人在身边,理当明了我等苦心,为何甘与凶残魔物为伍,屠戮圣君座下!”
战事激烈,老者寥寥数语解清因果,放缓声音说道:“若是误会,还望神使即刻回头,不要再为魔物所误;若是魔物施展邪法,亦请神使明告老夫,酌情救治为好。”
很有意思的一番话,听得围攻诸人齐声赞叹,神使一声叹息。
“老人家,你的戏好假,不光前面演得假,现在演得更假。”
叮当的表情谈不上愉快,既不为局势担忧,也没有看破虚假的得意张狂,只有失望,只有无聊。
“危局不言善恶,杀了吧。”
……
“四条路,走哪边?”
半个月时间,泗水河南岸变得清净,搜索的队伍十去其八,余下也都没精打采应付差事,自然拦不住十三郎登岸。
信息收集一点都不难,不知怎么的,浮魔踪迹突然变得人尽皆知,连其登岸过程都翔实无比;如今四条道路清晰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任凭各方选择。自然而然的,在将钟寒寒留下并与黄花女等人作别后,十三郎需要决定追击方向,以便快速赶上浮魔与叮当的步伐。
天狼圣女如此安置,是十三郎与冷玉商议的结果;三女穿越青狼界,钟寒寒居功至伟,然进入蛮荒后,她的作用将明显降低,几可忽略不计;况且她没有义务再陪十三郎冒险,理当觅路回归。
报偿其恩不难办,这一路作战,十三郎没怎么出力却赚得盆满钵满,随便拿出几样足以弥补。天狼女也不矫情,她明白自己实力有限,对如今的寻亲队伍来说可有可无,遂爽快答应下来。只是看其意思,似乎并不着急返回魔域,而是与黄花女一道在泗水河玩“海盗”游戏,于战斗中磨练自己。
值得一提的是,五行舟也被留了下来,十三郎已明白它应该是某种水生妖物,且正处在某种他不甚明了的修炼过程之中,遂在体内融入一滴精血为引后,任其在泗水河生长。
简短告别仪式后,在黄花女的咒骂声、殇的哭泣声、天狼女的叮嘱声中,在船上众人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十三郎携一家老小与美帅踏上蛮荒大地,开始新征途。
美帅“请示”方向,十三郎很无奈,微讽说道:“明知道四条路都假,何必装傻。”
“不耻下问!”美帅理直气壮地回答。
第573章 蝇营狗苟,岂堪与之论
“假肯定是假,真路也不好找。”
戏言后,美帅说道:“裂老头这个人,不太聪明但也不算笨,用的招数不算高明,但也不太好破解;其关键在于,他多半有办法确定浮魔的行走路线,别人不知道……”
十三郎皱眉说道:“讲重点行不行,别人不知道,美帅岂能不知。”
准备好的长篇大论被打断,美帅不喜说道:“据说神使毫发无伤,与浮魔相处甚是愉快,用得着这么急。”
“相处愉快应该的,浮魔不是为了杀人,叮当知道该怎么做。”
十三郎略作解释,说道:“我担心的是,裂沙长老看起来信心满满,若是一战成功,会比现在更麻烦。”
无论美帅还是十三郎,都不曾将浮魔当做主要对手;两人根本不认为浮魔有能力闯越蛮荒,同时因己方实力有限,打的是落井下石的念头。事实也的确如此,浮魔在水中固然威风八面,一旦上了岸,实力首先大打折扣,远比不得熟悉地形且人多势众的蛮荒土著;假如叮当落入某个部族手里,十三郎拿什么和他们抢。
靠巨魔帮忙倒是个办法,问题是一旦美帅势大,十三郎又要担心两人之间脆弱的联盟会崩溃,左右为难。
美帅明白他的顾虑,点头说道:“其余两族也没那么容易被骗,包括其它朝四方追逐的种族,多半也有对策。不过话说回来,我看浮魔颇有点大智若愚,怕也没那么容易解决。”
十三郎摇头,说道:“一头妖兽而已,大智若愚……未免言过其辞。现在考虑这些没有用,你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追,赶紧说。”
“凭什么那么肯定?”美帅目光微闪,还有些生气。
“这还用问吗,你敢安心等待,难不成为了忽悠?”
“我……”
美帅颇感不忿,本想嘲讽几句虚情假意不负责任,话出口却变了调,说道:“要是不知道的话,你会怎么办?”
十三郎毫不犹豫,说道:“当然是我走我的,你走你的,大家凭本事。”
美帅做势欲怒,喝道:“就知道你藏了私,肯定也有办法。”
“不说我走了。”十三郎抬脚欲行。
“行行行,算你狠!”美帅无奈,叫停后随手划破指尖,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是祷言还是唱咒,又或干脆只是故弄玄虚。
一滴鲜血在空中流转,很快化作血雾,随即又变成一颗玄奥符文;阵阵腥恶气息自符文中放出,闻之欲呕。
“什么东西?这么恶心。”十三郎问。
“……血咒术,专查血脉术法。”美帅神情专注,没心思计较十三郎的态度。
“什么用?”
“不是说了吗,专查血脉术法。”美帅打出几道法决,清叱一声,那颗符文闪烁几次,突然像嗅倒猎物气息的猛犬一样飞出,转瞬消失在空中。
“得知此处情形后,针对裂老头如何跟踪浮魔一事,本帅做了几种推想;最大的可能出在那名俘虏身上,且多半借助的是血脉感应。”
这个不难解释,浮魔又不是傻子,不杀许配或有可能,总不会任凭他主动与己方联络。除了血脉之力,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手段可以用。
美帅静静感受了一会儿,确认没有出错后,抬手指明方向,说道:“血咒术是巨魔特有神通,只要与鲜血有关的神通,一定时间内都能有所察觉。但有一条,只有对方施术确定方位的时候才有效,所以……”
十三郎接过话头,说道:“所以,假如裂沙族已能够确定浮魔下一步方位,提前做出应对的话,就不需要再施展血术;你只能跟踪到其最后一次施展的位置,对不对?”
“没错,但不用担心,蛮荒情形我很熟,只要找到最后施法地点,配合当时情况,便可大致推断其应对。”
言罢,美帅略显得意卖弄道:“厉害吧?”
十三郎不领情,冷笑说道:“有什么用,连位置都不准,全靠瞎猜。”
美帅大怒,喝道:“你有本事,拿出来看呀!”
“我会的。”十三郎拔起身形,淡淡的声音回应。
“真有法子?”美帅愕然追上去问。
“当然,但需要条件。”
“什么条件。”
“条件啊,要看叮当够不够机灵。”
“和神使有关?那你觉得……她够吗?”
“当然够。”十三郎停顿了一下,用力说道:“一定够!”
……
“慢着!”
虽不知神使为何能指挥浮魔,虽不知浮魔有什么底牌未动,老者仍心中惴惴,希望将眼前的局势保持下来。沙界已成,时间每过一刻,浮魔遭受的创伤便沉重一分,加上周围不断有修士加入,局势越发朝裂沙一方倾斜。
心中转着念头,老者加紧施法,嘴里喝道:“老夫自问筹谋还算严密,究竟哪里出了问题,还望神使教我。”
“筹谋严密?你想拖延时间吧?”
叮当的语气中没有嘲讽,说道:“虽然我不像哥哥姐姐那样聪明,可毕竟也经历了不少事;这种把戏,十几年前的我恐都瞒不过,怎么会这么容易被骗呢?”
老者完全听不懂,手上动作不停,沉声道:“愿闻其详。”
叮当没有拒绝,说道:“隐藏修为的本事不错,可惜修士就是修士,没有真正像凡人一样生活,哪能真正体会人间疾苦。商贾不像商贾奸诈,农夫不似农夫憨醇;偏偏两个学艺少年如此老实,对您畏惧如蛇蝎虎狼,哪有半点师徒情意;至于那位外来的公子爷,所扮所为就更可笑了,他是修士,身边书童心知肚明,怎会如此贪金?”
“智者始擅于策方能攻于心,不可计小利与得失;不善策者妄图攻心,其性必狡;狡者如狐,不可轻信。”
脸上带着一丝追忆,叮当说道:“这是哥哥当初告诉我的道理,还曾被我笑话过;后来姐姐说他讲的对,但要加一句:攻心者不可交其心,私利者不可与之谋。”
开口闭口不离哥哥姐姐,听的老者羞愧的同时生出无穷疑惑,暗想难道神使不止一位?又或者他们根本就是一家人,存在于某个上位空间?
叮当说道:“整个蛮荒都在迎接神使,老人家明明与其余两家联手,却故意支开其它他人独自拦截,难不成早知他们心怀叵测?如果是这样,之前又为何与之合作?我们上岸至今,行进的速度并不快,老人家不从身后追来,怎能让人相信?最要紧的一点,魔也好人也罢,大脑袋既然与我同行,老人家不问青红皂白设下埋伏杀人,还用言语挑唆离间,怎能叫人相信?如果大脑袋真像所讲的那样凶残,您刚才的话,不是要害了我么?”
不问青红皂白杀人?老者心头悲愤,怒喝道:“老夫何曾杀人,是这头魔物先动手!”
听了这番话,叮当终于流露出厌憎的神情,微讽说道:“难不成您要告诉我,摆出这么大的阵势,仅仅是为了显示隆重,向您口中的神使致敬么?”
老者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说什么迎接神使一心为之祷福,不过是些魑魅魍魉,蝇苟之徒。”叮当表情平静,眼神纯净而清澈,丝毫不像其说的话那样锋利。
“其实我不知道什么叫神使,又为什么会被人当做神使,你们既然认为是,我不承认也没有用。叮当不聪明,可我打小就被人当宝贝一样争来争去,您的心思,一看即知。”
讲到自己,她神情有些黯然,落寞的声音说道:“三生有祝,杀!”
神辉再放,大脑袋身威陡振,仰天一声长啸。
“杀!”
……
话到,声到,神通到,水也到。
汪洋之水,泼天之水,整整千米宽、百米深的一方河水。
水是普通的水,不含神通,没有法力,更不会凝聚什么形状攻击,有的只有倾泻,只有淹没与猛冲。
大浪淘沙,取的便是一个淘字。
何为淘,淘汰!换个说法就是……滚!
滚、滚、滚、滚、滚滚滚!
无边河水自口而出,直冲上天,又冲天而落,冲垮山,淹掉城,摧毁千里沙丘。
大浪淘沙,天经地义,管你是真还是幻,不问形毒还是尸骸,通通给我滚!
裂沙族数十人联手施展、耗费巨大法力的神通,被一方什么都不是的洪水冲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