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举动自然瞒不过十三郎,微微点头并未干涉,还特意将剑意收敛,以免其反挫伤人。
剑意穿透三道屏障,轻易刺入丝线纠缠的婴体,不知道为什么,十三郎刻意回避那些丝线,于其缝隙中小心翼翼穿行,仿佛织女在描绘一张精美的画。
“嗷!”
撕心裂肺的狂嚎声中,婴体如爆炒的豆子一样狂跳,但被周围禁环死死圈锢,只能徒劳大张着嘴巴。于此同时,另一边被封印的大汉浑身浴血,干哑喉咙发出嗬嗬低吼,但却叫不出声。
假婴也是婴,元婴受伤无异于灵魂被撕裂,偏偏人与婴之间的联系被一层莫名之力所包裹,白白承受其痛苦。
八指先生与婴体四目相对,神情淡漠看着它在剑意肆虐中挣扎、嘶喊、扭动、弹跳,看着它以某种“语言”朝自己叫嚣,以最最恶毒的誓言发出诅咒。
剑意很有分寸,削弱而不杀死,痛苦但不致命,小小婴体挣扎良久,待剑意终于消散殆尽的时候,其身形已有些模糊。
“挺能扛的,不错。”
自始至终,十三郎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直到婴体停止颤抖、近乎涣散的目光重新平定下来之后,他才开口说道:“妖兽变成人,没有谁比山君门下更有资格做这件事;可巧我有一个同为山君弟子的师兄,还曾不止一次与山君弟子打交道,你倒是说说看,怎么能瞒得过我?”
婴体为之一愣,心里忍不住想真是这样吗,为什么我这么倒霉。
十三郎说道:“现在回答我,灵妙法尊是不是山君门下,三十七子,它列第几?”
明显是诱拐,低级无聊的审讯手段。婴体承受了一道剑意,反比刚才更加坚定清醒,马上听出其意,回应十三郎以不屑冷笑。
“你死定了。”
“现在要死的不是我。”
十三郎应着,好奇问道:“看来你不怕搜魂?”
婴体冷笑说道:“你可以试试。”
十三郎摇摇头,伸出食指平静说道:“搜魂并不可怕;我打赌,一定能让你开口。”
蓝瓶儿走后,小宫主不知何时跑上了台,本想自告奋勇担些责任,此时看着一人一婴的惨状,听着那种能让人精神崩溃的惨嚎,再看到十三郎又伸出手指,面色发白又赶紧远远躲起来。此时她才明白,以往十三郎被其折磨,看似无可奈何,并不是因为没办法对付,而是不肯较真。
不亲眼看到十三郎施法,很难想象那种平静具有怎样的威慑;小宫主内心暗忖,假如换成自己是那个大汉的话……
“呸!呸!本宫怎么会是它!”
……
许是那道剑意受起来有些辛苦,又或需要理由为自己加强信念,再或者是为了表达不屑与愤怒,婴体怒吼道:“本座是不会死的,就算你杀掉我,主尊也会将我复活。反倒是你,你死定了,你不得好死,你会被主尊炼魂……”
它的声音停顿下来,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根手指,看着指尖上溢出的那一丝淡淡黑气,有些难以置信。
“又是炼魂,但凡是个修士,赌咒发誓就喜欢把炼魂挂在嘴边,没创意。”
催动黑气徐徐前行,十三郎不屑说道:“能熬过这一关,我放了你。”
放了它?土蚌长老大惊,小宫主忍不住抬起了头,难以看出那缕毫不起眼的黑气有何恐怖。不解中两人将目光投向婴体,发现它的神情竟变得惊恐起来,小小身躯拼命扭动,竭力想要远避。
到底是什么?
“果然如此。”
十三郎明白了什么,催动黑气前行,欣然说道:“死而后生,你体验过死的感觉,所以才会怕它。既如此,好好享受吧。”
话音中,黑气穿透风雷越过禁环,如一团烟云渗入婴体,随之而来的效果是,婴体双眼骤然放大,动作陡然僵硬,身体每一个最微小的部分都好像上了锁,拷了环,再也不动分毫。
不思不言,无挣无闹,这便是死。
活着受死,尽情体验死的感觉。
……
冥气是什么?本质上就是死气。美帅为什么不增加寿元,因为他的本质是死人,是个穿越到阳间的鬼。冥界的一切都与死有关,当然,除去记忆不考虑环境,它也可以看成另类的活。
十三郎的冥气神通来自夺造,功法低位道行浅薄,假如指望用它对敌,怕还比不了随手一点。然而冥气自有其它道法无法替代的特殊处,原因便在于它的死意。
它能让人体会到“死”的感觉。
对怕死的人来说,死是最值得恐惧的事物,只要涉及到生死,他们宁愿放弃一切,抛开之前为之守护坚持的任何原则。这只异类山猿怕死,但他又不怕死,因为他有信念,相信自己根本不会死。
只要不死,什么样的痛苦它都能承受,什么样煎熬都可以忍耐。十三郎看出这一点,于是放出冥气,让它回味死亡的感觉。
具体如何无从知晓,人们只能从婴体的反应判断此法威力,视线中,婴体全身僵硬放入冰坨,表情凝固在脸上,唯有目光在死寂与灰暗中徘徊,偶有清明,给人以悲哀与绝望之感。
悲哀,绝望,这两种情绪绝对不是一名铁心抗法的人应该拥有,婴体既然显露出来,表明他正经历着自我认知上的大恐怖,难以承受。
难以承受不等于不能承受。冥气神通一样有时限,只有时间不停流逝,终有会完结的那一刻。山猿见识不凡,看出十三郎施展冥气不像剑气那样如意,断定他即便掌握逆天之法也有限度,仍想坚持。
周围无声,婴体在死一样的沉默中煎熬,身体不知何时稍稍动了一下,眼里再次升出希望。
“我熬过来了,你要遵守……”
“定!”
一声轻喝,十三郎平静的目光望着它,没有丝毫怜悯。
“这一关,没有尽头。”
“你……”婴体无声咆哮,在心里。
过了一会儿,婴体似又有醒转迹象,十三郎再度轻喝:“定!”
又过了一会儿。
“定!”
“定!”
声声清喝传入耳鼓,包括土蚌长老在内的所有人全都死死闭上眼,不忍再这样看下去。婴体何种感受他们无从得知,然而那一声声定就想催命魔咒不停回荡,闻者莫不侧目。
七声定后,婴体再度“清醒”,始一恢复神智便开口疾呼,瞬间转为惨嚎。
“我……啊!”
与此同时,十三郎的目光陡然明厉,左拳右掌毫不犹豫挥出,风、雷、火、剑齐施,凌空猛击。身前空荡荡一片虚无,只有一根细若游丝的线。
那是之前丝丝缠在婴体上、十三郎一直小心回避的丝线。
“断红尘,斩尸决!”
“集生死两道于一身,很有趣的孩子。”
轻喝声中,不知何处传来的一声感慨,清脆脆,甜腻腻,懒洋洋,软绵绵,诸般感受同时传来,彷如直接响在脑子里。最不可理解的是,明明声音听上去灵动玄妙如仙乐,听到的人却昏昏欲眠,直欲一睡不醒。
其结果,十三郎如刀般的目光骤然沉黯,一如刚才婴体那样死气沉沉;其身躯也好似失去支撑,直挺挺仰天便倒。
毫无反抗之力。
“果然是这样呵……”
心里闪过明悟,十三郎有些自嘲;便在这时候,他隐约听到一声沧桑愤怒的厉喝,宛如有人寻找到苦追千年的血仇,不共戴天。
“妙妙,果然是你!”
第739章 大能酣战,祸及一头小狼。
妙妙!
二字如雷,十三郎好似被鞭子猛抽的倔驴,狂跳而起。
披风沐火,雷光灿烂,火焰狂猛,剑意纵横,十三郎就这样一跳跳上半天空,赤红着双眼挥舞双手,抬腿踢出一道霹雳金芒。
身不由己。
金芒如电,似神通非神通,如意志但又不是意志,于空中化作一只苍老面孔,径直飞向远方。
“院……院长?”
十三郎目瞪口呆望着这一幕,望着院长的面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出天际,飞入某个轰鸣声声的战场,发出此生、死后也不甘的最强之吼。
“陆放天,果然是你!”
“陆放天,怎么会是你?”
两声惊呼,一道惊讶而欣慰,一道凄厉带有难以置信,同时在半空炸响。随后便是一声惊天咆哮,视线中,高空突然降下一座千丈巨山。
一座纯以神通与怨怒凝聚出来的山!
山上有人,凤冠宫裙,眉目发稍尽含煞气,脚踏巨山如苍穹临世,恶狠狠砸向下方。
山下有人,美面蛛身,八肢纵横如刀,滚圆的肚皮足有百余丈,脐下吐丝,编织出一张承天大网。
山砸下,网托住,二者相接烟雾染空,瞬间将人与蛛通通笼罩其中,再也难以看到其中。法术交汇,彩霞与毒烟以爆炸的方式喷射向四周,轰轰荡荡,宛如整个世间要为之崩溃。战斗给人的感觉极不真实,远在天边,又好似近在眼前。
只是看一眼,包括十三郎在内的所有人便都明白,这是远远超出他们层次的战斗,不要说插手,多看几眼都觉得神魂散乱,难以护持身体。
“老祖宗!”小宫主的哀呼淹没在轰鸣中,叫过一声后仰头便倒,原因不明。
“少爷!”
“先生!”
“少爷!”
“呱呱!呱……”
三卡在叫,土蚌长老在叫,大灰在叫,天心蛤蟆也在叫,连哑姑也忍不住发出嘶吼,声音都卡在喉咙里,叫不出来,张不开嘴,也移动不了脚步。半空中,十三郎仿佛石头一样坠落,好似瞬间失去了全切力量。天威般气息肆虐周围,没有人能够站得住,没有人能够反抗。
化神顶级大能的战斗,足以引发天地为之响应;天威浩荡,虽发生在百里之外,这里的人却被死死压在地面,怎么都抬不起头。
抬不起头,也要看到结果。十三郎身体如流星坠落,赤红双眼牢牢盯住战场,努力分辨着其中一切。老院长全力一击发自他的身体,十三郎承受的威压也最大,遭受的反噬也最强。
感觉好似回到十几年前,重新站在金山上空,目睹那颗罗桑古木以掠夺的姿态四周疯长,震慑千万修士豪强。那时有碧落为提供守护,十三郎真实体会到的微乎其微,方能够谈笑自如。如今三名大能全力厮杀,碧落沉睡,谁有空理会他的死活。
之前击溃一缕蛛丝,灵妙之声随即撞入心神,如非老院长埋入的气息苏醒,此刻十三郎怕是已陷入沉睡,根本不可能醒。此时的他虽然醒了,脑海中却好像有千万张巨鼓同时敲响,身体里仿佛隐藏着千军万马,狂冲乱突没有片刻安宁,难以凝聚出力道。
几声狂吼,一声轻鸣,几大宠物妖鬼齐齐现身,胭脂鸟不唤自来,火红身影在十三郎身体里来回穿梭,全力以赴为其争取片刻缓冲。
十三郎没有理会这些,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远方的战场,仿佛踏上敌方战场的死士,宁可千刀万剐,也好看一眼那插入地面的旗。
战场强光不断,轰鸣如雷,无数线条状的光芒刺入眼帘,无数巨石般的神通崩塌,十三郎的眼睛在流泪,流血,几乎难以睁开。
便在这个时候,老院长的脸冲入战场,如野兽一样恶狠狠张开口,直接咬向那头蜘蛛,那个生着一张美艳无法形容的脸。
与此同时,宫装贵妇一声清叱:“妖妇,受死!”
巨山轰然崩塌,化作千万道枪锋;灵魔两域,一死一活两名站在人类最顶尖的大能,齐战法尊!
“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