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埀望着他认真道:“杏儿一定在想,该用多少种法子杀死你才好。”
黑面修士愕然说道:“童兄怎么知道?真有你的。”
童埀再度沉默,想说,当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对着木头吹嘘没什么意思,黑面修士转向贾克,笑嘻嘻说道:“这位就是河东代表?呃,曾经的那位。”
贾克抬头,目光望着那名犹在兴致勃勃研究五鬼的黑衣人,之后转向对黑面修士,冷笑说道:“你是不是傻了,真以为自己还能活?”
黑面修士为之一愣。
贾克望着他说道:“就凭你,也有资格做人证?”
黑面修士神情微变,说道:“证人也需要资格?”
贾克轻蔑说道:“水仙宗虽然不成器,好歹也是孟林第一大宗门,仅仅扫平一群被公认为草寇的山门,就要被道盟灭门?”
黑面修士神情再变,忍不住以目光偷看黑衣人的脸。
贾克抬手指着自己,说道:“我是谁?上官姑娘是谁?你可知道这位公子是谁?就凭你一个狗都不配的东西,也有资格作证人?”
绝对的力量下,什么阴谋诡计都没用,贾克比任何人都更能体会这句话的意思。黑衣人拥有绝对力量,黑面人不是;他只是一条狗,一条随主人心意而存活的狗。
一条狗,有太多办法能对付。
贾克说道:“做证人当然需要资格,可惜你做惯了狗,根本不懂人类之间的规则。你也根本不会了解,这里的人任意出来一个,杀你都等于杀一条狗,没有人追究,没有人在意……”
没有再看黑面人一眼,贾克将目光转向黑衣人,神情有些嘲讽。
“哪怕他是你的主人。”
“有见地,不过还不够。”
天空黑衣人终于开口,阴惨惨鬼哭般的声音说道:“你和他一样高看了自己。本尊来抓你们,但不表示为的就是你们,至于是什么,稍后会让尔等知晓。”
言罢他抬起手,挥挥手,如驱逐苍蝇、挥散臭气般随意挥挥手。
没有波动,没有光华,只有些许微风拂面,黑面修士被定格在空中,身体好似存放万年的飞灰,一点点随风飘散开。他的神智还在,脸上流露出惊恐绝望的表情,眼里似有鲜血涌动,但都好似被无形的力量禁锢;他只能默默看着,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散开,散开……
“腌臜东西,污了本尊的手。”
单手如剑插着那五只恶鬼,黑衣人伸出另一只手,遥遥点向公子羽。
“不要再挣扎。交出控鬼法决,本尊饶尔不死。”
“师妹,得罪了。”
羽公子的话亦于此时响起,一面举起比上官馨雅身子还要粗壮的手臂按向其头顶,似生怕压弯了她的头发。
上官馨雅仰着头,身体一动都不能动,由眼神中看出、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不能阻止,只能默默流着泪。
“留下来,求求你,留一点……”
“放心,废了这么大力气才找到师妹,为兄一定会再追上去。”
公子羽安慰着,声音几不可闻,其手掌触到上官馨雅头顶的那一霎拉,天空黑衣人突然色变,断喝猛地凌空急抓,身形却骤然飞退。
“大胆!”
“放肆!”
霹雳般两声断喝,公子羽的声音竟然盖过了黑衣人,望着他的目光如神灵俯瞰,狂傲不屑一顾。
“罪奴,敢犯吾爱毫发寸肤,灭尔万世轮回!”
第938章 如不见
“啊……吼!”
鬼爪再出,黑衣人疾退;巨臂压顶,公子羽厉啸;上官馨雅眼中血泪飚飞,随之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闻之肝肠寸断。
被扎穿悬挂在黑衣人五指的鬼首同时哀鸣,小小的身子狞恶的面孔疯狂扭动,散发出阵阵寂灭气息;与此同时,本已大变的公子羽再度发生异变,变得让人无法相信。
无数浴血毛发竖起,如刺林根根炸乱,身体内一圈圈环形波纹疯狂外涌,顺着千万根利刺蔓延朝前,为它们镀上一层又一层、淬锻一遍又一遍。利刺渐渐闪亮,公子羽膨胀的身体随之枯萎……
或称之为收缩。
一圈圈,一层层,厉啸声回荡,坚持、抗衡着头顶鬼爪的轰鸣声;直到血肉尽褪、经脉全失,骨骼收拢、合并,变成一根细细长长的柄,羽公子的咆哮亦于此刻终结,最后尾音落定。
声落人消,公子羽还在,变成一根长长彩羽。
表面琉璃之光闪耀,一端连着上官馨雅的头的彩色羽毛。
羽公子,公子羽,怎么变都脱离不了那个羽字。识者寥寥,公子一生寻找化羽后可供栖身之人,找到了,接纳了,马上又要分别。
“吼!”
哀嚎转为嘶吼,声音中哀绝之意更足;上官馨雅头颅后仰,露出胸前大片白皙。
她想亲眼看看自己脑后的情形,但是怎么都看不到;她的七窍流出鲜血,眉目间似有无数画面重叠;她的长发飘飞,如云盘绕彩羽周围,似千万只手臂将其拥抱,安慰着其中不知是否还存在的灵魂。
人的头,鸟的翎,完美融合在一起,仿佛自古以来就是如此,更似乎曾经分别千万年,历经无数轮回才得相见、彼此重新拥有。
“上古残灵!”
天空上,黑衣人疾退的身形陡然定住,心里似有无数个声音狂叫,眼里随之迸射出无尽贪婪。空中鬼爪沉落之势更猛更烈,由拍击改成抓握,并将周围牢牢封死。
假如恫吓便能吓住强敌,神通还有什么用?
羽公子厉啸声势动天,黑衣人被那股从未接触过的蛮荒气息暂时惊退,但他毕竟是化神修士,相反公子羽仅仅元婴修为,差距犹如天地。
刚出生的幼狮难经风雨,休说公子叫唤两声,便是自爆又能如何?
五鬼搬运之法未成,黑衣人察觉到五鬼身上散发的空间波动,贪念顿生将其擒拿当场研究;他不担心这几人逃走,相反有些害怕那个拥有神奇手段的小修士将五鬼自灭,因为对其放任不管,任凭羽公子变身施法。
现在情形变了,与那根羽毛相比,原本珍贵的五鬼顿时变得微不足道;黑衣人猛催法力同时不忘掌控力度,身形也有疾退改为爆射,再度猛扑向前。
“有了它,有了她,只要将其炼化成宝,本尊再不受任何人制约!”
一次无聊无趣使命,无意间带来此般变化,想起与上古世家有关的传闻,黑衣人的心不受控制地砰砰狂跳,险些从胸口蹦出来。
“葬灵鬼爪!”
厉爪森森,周围无数鬼影重重,阴寒气息席卷八方;此时此刻,黑衣人眼里再无一物,心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事,一意向前,向前,向前……彩羽感受阴寒扑面,表面琉璃般的光泽瞬间大放,玄奥迷离宛如千万颗宝石闪烁,汇合成一条曲绕彩虹,裹住上官馨雅的身体,对抗着汹涌寒潮。
耳边只闻咔咔之声,周围被鬼影染成黑色,无坚不摧的利爪刺在彩虹表面,好似刺在凝结万年不化的玄冰;周围无数星星点点,似冰屑,如残星,一时竟不得破。
“上古残灵!没错了,一定是上古残灵!”
元婴修为驱动便可对抗化神,这样的宝物岂是沧浪修士所能炼制,黑衣人越发肯定判断,启唇再喝。
“修罗境,封!”
一团浓黑腥臭的气团自其口中喷出,顷刻间化做黑云覆盖周围,上官馨雅、童埀、贾克的身形通通被淹没。重宝就在眼前,黑衣人首先要保证其不能逃脱,还要防止宝光外泄,以免引来更多强敌。
“吼!”
上官馨雅再发一声厉啸,头顶银色炫光大放,盘旋好似有东西即将破体而出;周围彩虹顿时起了反应,四面八方带着欢欣涌上去,万流归海。
嗖的一声,黑云中夺目银芒破天而出,如穿云之箭,撑天之峰,破海之舟,天堑之桥。一股蕴含着无尽沧桑的气息轰然释放,娇艳、清冷、寂寞,骄傲不可一世。银芒周围鬼影凄厉嘶鸣,三尺内荡尽邪魔妖崇,那团浓如墨汁的黑云也被冲散开,并伴随着一句惊呼,半声闷哼。
“这不可能……吼!”
黑云破,上官馨雅的身体原地消失,再出现时赫然已在黑衣人眼前;在其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上官馨雅的头顶、那根色泽变得黯然无光的彩羽边,赫然出现了一根晶莹剔透、三寸长短的角。
“这是什么!你是什么,你……”
“罪奴。”
清叱声打断了黑衣人的话,上官馨雅面若玄冰,反手自脑后一抓。眼中透出无边痛色,与头颅紧紧相连的羽毛被拔出,根处鲜血汹汹燃烧,如旗帜凌空刺向黑衣人的眉心。
势不可挡!
……
无论多厉害的宝物,总需要拿在手里才能发挥威力,且与拿着它的手的强弱有关联。羽公子化羽维护至爱,但它本身已失了攻击对手的本事,需要借助上官的意念方可御敌。彩羽扎根于头,琉光释放依旧是本能,当然不如抓在手中犀利。
“不!”
小小一根羽毛,长不过三尺,柔若无骨;但在黑衣人眼里,那根羽毛给他的感觉竟是——无可阻挡!
化神修士沟纳天地,神魂自有生死感应,此时此刻,彩羽周围银芒跳跃,划破道道条条黑纹,分明是将空间撕碎之兆。心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黑衣人将自己所能想到的神通、法宝历数一遍,竟找不出一种稳破之法。
上古残灵,虽有残,但它是灵……不是灵修的灵,而是真灵的那个灵!
“你敢杀我,本尊与你同归于尽!”
绝望嚎叫透出浓浓不甘,黑衣人想不出破解之法,但不能不为自己的性命拼搏;双掌猛地拍合到一起,他的面孔骤然变得清晰起来,张口再吐以团绿油油的云团。
“鬼矛,开!”
云团骤变,顷刻间与双掌粘合在一起,锐矢突显即将化身长矛,黑衣人忽留意到上官馨雅的目光,心为之一动。
“杀我,先杀了它们!”
五指交错,之前被串在指甲上的五只小鬼被连成了串,五张丑陋面孔好似重叠,先于黑衣人的手掌向前,迎向那根让他心胆俱寒的羽毛。
五鬼五头,身子被刺穿,嘴里哀叫、嘶鸣、哭泣,上官馨雅神情微变,稳如磐石的手掌为之一颤。
她认识五鬼,与之打过无数次交道;她被它们抓住过无数次,如抛皮球一样扔来扔去玩耍;每一次那样做之后,上官馨雅都会觉得羞耻而且愤怒,羽公子总会板起面孔教训五鬼,之后腆着脸给她赔罪。每当那个时候,上官馨雅总能占到很多便宜,总能借机将公子狠狠教训一番。
除不能借机将公子甩脱,她可以为所欲为。
曾经有无数次,上官馨雅在心里谋划对付五鬼的办法;她知道它们不是神通,而是活生生的鬼。她知道羽公子对它们极重视,看得极珍贵,因此上官馨雅想过很多“恶毒”办法,只等将来自己足够强大,一一实施进行报复。
她下决心要杀死它们,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最恶毒、最冷漠的办法,她要杀死它们不止一次,还要让羽公子亲眼看到。
如今机会来了,以彩羽杀死五鬼,之后击杀那名黑衣人,岂非最最完美的结果?
……
五鬼哀哭,丑陋的面孔更加丑陋,望着迎面而来的那根羽毛,感受着那里含有的熟悉气息,五鬼慢慢平静下来,先后闭上了眼。
“唉!”
挥羽向前需要多少时间?或许只够发出一声叹息,叹息中,上官馨雅手腕轻转,彩羽有一点小小偏斜,有一次小小颤动,有一次短暂停顿。
上官馨雅忘了她的对手是谁,忘记了对手是什么修为;这不是最重要的,根本处在于上官只是一个刚刚结婴数十年的低阶修士,之所以能够调动彩羽,是因为她生出那只角。
瞬间即为天地差。
顷刻之力可破甲,但不能持久。彩羽顺着五鬼头边擦过,一路撕裂鬼爪,深深刺入黑衣人的脸,将他的面孔刺得对穿,如穿在旗杆上的一颗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