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
上官馨雅有心阻止,待注意到羽公子的表情,不知为何将到嘴边的话收回去;相比之下,童埀的表情更加尴尬,想说也不知如何开口。
他是主人,且看出羽公子似有为水仙宗出头的意思,该说什么才好?
“岭南河东不和是事实,但与水仙宗关联不大;贾某以为,此事与河东无关。”
身为孟林第一宗门,水仙宗本应在两地对抗中担当重要角色,但因岭南不和,水仙宗始终将虚灵门当成最大、也是最直接的对手,对河东反倒不是太在意。反之河东看清局势,巴不得水仙宗与虚灵门火拼,当然不会击弱利强,而是反过来。
换言之,虚灵门眼中的水仙宗更像个内贼,曾经数次险些将其吞并,结果因为河东明里暗里作梗不能成功,恨意随之越来越浓。作为曾经的河东代表,贾克对此心知肚明;此次水仙宗遇袭,贾克也曾多方推断查问,越发肯定与河东无关。
问题来得突兀,问话的人也不对,贾克心里的想法不便说出来,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轻描淡写说道:“不满公子,贾某因长久不能破镜,如今已在河东失势,难以了解内幕。”
羽公子笑容越发“明媚”,说道:“失势就不中用,装的吧?!”
贾克不知该说什么好。
羽公子像个傻子一样瞪着贾克,等不到回答炸呼呼说道:“不能破镜就失势,那要是破了境呢?”
贾克不能真当他是傻子,无奈说道:“元婴哪有那么好破,公子说笑了。”
羽公子连连摇头,说道:“以贾师弟的状况,突破元婴说举手之劳,但也不是太难。”
贾克微怒说道:“阁下是在嘲笑贾某?”
羽公子一脸纯真,说道:“误会了。以本公子看,贾师弟胸中郁气难平,金丹淤堵,化解便可生灵化婴,算不上什么大事。”
“……”
听了这句话,贾克一点都没有高兴的意思,相反面色紫涨目若喷火,随时可能爆发雷霆之怒。
……
公子羽说的情况属实,贾克修为早就达到结婴要求,正因为那点郁结无法自破,始终不敢尝试化婴。
贾克曾是河东代表,从来不用为资源担忧;他在道院修行,身边名师需用堆计;他身边又无数苦修学子,从来不会、也不敢懈怠。
听羽公子的口吻这事一点都不难……偏偏贾克因此受制七十年,且看起来还要持续下去。
不是嘲讽是什么?
“郁结是病又不是病,治愈只能靠自己。按理说旁人帮不上忙,可……嘿嘿,得看对谁。”
道理一套接一套,公子羽无视贾克如何愤怒,炫耀说道:“你不行,别人不行,本公子行。贾师弟只需依我一事,破婴包在我身上。”
涉及结婴,贾克再如何不信也得压下怒火,沉声说道:“何事?”
羽公子摇头晃脑说道:“不急不急,听我说完。郁结让你结婴迟了七十年,也让你的修为更加凝厚;我观贾师弟心志急如冲天,体内天地之力充裕有形,正符厚积薄发、终至井喷之理。本公子断定,师弟一旦突破至酷,修为定如绝提之水,崩塌之峰,冲天之鹰,出云之龙……”
“够了没有!”
贾克不好打断只能忍受,上官馨雅听不惯公子胡说八道,清叱道:“说正经事。”
羽公子如奉纶音,刷的一声站定,肃容说道:“师弟化解水仙宗之危,本公子助你破婴。”
一句话好似落锤当头,再次将众人震晕。
……
水仙宗危机发展到现在,真正知道并且意识到严重程度的人很少;普通人只知他们遇到一次突袭,死了一些人,也杀了一些人,双方损伤基本相当。上官与公子羽初来乍到,一切均由童埀口中得知,了解到的情形更少。
这很正常,因身边有个贾克,童埀只能点到即止。
即便没有这一重,童埀也不会告知两人实情,至少不会说水仙宗面临灭门。站在他的角度,这种小心思十足可以理解,只要将这几位带到水仙宗,再把消息以合适的途径散播出去,无论谁是突袭主谋,此后都不能不仔细掂量。
沉默良久,贾克沉声说道:“贾某凭什么相信阁下。”
公子羽收敛嬉笑表情说道:“因为你没得选。”
贾克深吸一口气,又问道:“能否问一下,公子为何对此事这般上心?”
这话大家都想问,都拿目光看向公子羽,童埀眼睛尤其瞪得大,仿佛当他是慕容沛。
“因为童埀,因为十三,因为师妹。”
公子羽轻轻叹息,幽幽回答道:“童师弟为人不错,本公子与其一见如故;十三与本公子有旧,他的小弟就是本公子小弟,不能坐视不理。此外本公子看出来,师妹一心想帮助十三做点事,非如此不能了断情愫;如此本公子便不能得偿所愿……”
“住口!给我闭嘴,你这个蠢货!”上官馨雅听得快疯了,破口大骂。
“嗯,嗯嗯嗯。”羽公子很听话,嘴巴像被针线缝住一样死死抿住,仍不忘回应。
“阁下为何断定贾某能帮……算了。”
贾克本想再问些问题,望着公子羽死都不敢开口的摸样,不得不放弃打算。
“岭南河东局势密切,牵一发而动全身,水仙宗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河东不可能不关注。实话说,贾某此次前来,本就受命亲自调查……”
简单交代原委,贾克认真说道:“河东不在乎岭南局势如何发展,但不能容忍有人栽赃嫁祸;诸位放心,贾某既然来了,在公在私都不会束手旁观。”
“那可太好了!”
公子羽似比童埀还高兴,连禁令都抛于脑后,他留意到上官馨雅望着自己的目光,与之前已有天壤之别。
“放心吧,待此事了解,本公子为你开醍……谁!”
“不会束手旁观?尔等本就跑不掉,怎么个束手法。”羽公子色变发出断喝的同时,头顶忽闻阴测测不屑回应,随之而来的是乌云盖顶,阴寒冷暗,如天穹被遮挡。
“化神修士!童埀……你敢欺骗本公子!”
凄厉怪啸声中,羽公子身形似大鸟冲天而起,双掌挥出千万鬼影,憧憧瞬化五只狰狞鬼首。
“五鬼搬……师妹……走!”
“嗯?这门神通不错。”云内传出惊咦,随即失望冷哼,一哼便哼出五支利爪。
“不自量力。”
第937章 羽公子殇
“五鬼搬……师妹……”
这句话显得不伦不类,原因是五鬼自天扑落,不由分说抓向上官馨雅,结果抓了个空。
如换成相识前,上官馨雅修为提升一倍也休想从五鬼手中逃脱,非得被它们带着遁入虚空不可。现在不同,数十年苦追,羽公子和上官交手成百上千次,上官每次都是真打,甚至有时会以命相搏,彼此都已熟悉到极致。
战斗羽公子每次都赢,为博芳心往往会故意卖弄本事,一身本事早被摸透。时至今天,上官馨雅依旧打不过他,但对他的出手习惯、战斗方式……甚至都不用看。
除此外,数百次交锋中,上官馨雅殚尽竭虑想要逃离“魔掌”,虽一直没能成功,但在战斗上进步无可想象,同时还练就出远超常人的应变能力、与以往想都不敢想的狡诈。此时此刻,这种被羽公子戏言为“特训”的效果真实体现出来,四人中,上官馨雅仅比羽公子稍慢半丝,足以做出应对。
身躯微晃原地消失,那五只恶鬼恼怒想要追赶,头顶五道利爪已临头。
噗噗噗……五根天柱般巨大的爪子按住五鬼,随即如飓风倒挂般盘旋急扭成五根支起的伞,又像是五把顶端披出无数细丝的细针。针尖锐利,轻响中穿透五鬼身体,就好像凌空钉住高速飞行的苍蝇;不等五鬼挣扎,周围丝线迅速合拢,包茧子一样将它们分别裹成了团,再如上钩的鱼儿一样拉向空中,回到那名面孔模糊不清的黑衣人手中。
“竟然是真的鬼,有点意思。”
五鬼搬运,曾经连浮魔都吃了大亏的神通,一击而破。当然这不表示黑衣人比浮魔更强,他是有备而来,浮魔仓促应变,不可同日而语。
“师妹……你!”
得意神通瞬间被破,羽公子仓惶尖叫,尚未来得及回头,忽闻身边清香扑鼻,上官馨雅竟已出现在他身边,清叱望天。
“哪位前辈莅临,古世上官在……”
“走啊!”
羽公子疯了一样朝上官馨雅咆哮,同时双掌翻飞朝胸口四肢一通乱点,也不知在做些什么。相处数十年,上官馨雅从未见过羽公子表情这般绝望,更没有见他用过此种功法……假如那是功法的话。
手指每点一次,公子羽的气息便会微弱一分,身体却像充气一样膨胀,同时皮肤慢慢变黑,原本英俊的面孔渐渐扭曲,直至不像人形。
“你干什么,不要!”
上官馨雅完全呆住了,要么就是被羽公子的摸样吓晕,尖叫望着他不知如何是好。她在心里想到底是怎么了,为何只是看到一名化神修士出现,那个从来都是乐哈哈的家伙立马就发了疯?
“走不了的。”
贾克与童埀先后来到两人身边,面色阴沉说道:“连化神修士都出动,为的就是万无一失。”
童埀结丹,贾克假婴,上官馨雅成婴仅数十载,公子羽……撑死强不过大修,这样的阵容面对化神,贾克想不出任何脱困办法,唯有束手就擒。
万无一失?为什么?上官馨雅似懂非懂。
论实力论战斗,此时的她远远超过贾克,但若论机谋论到对局势的把握,别说贾克这样曾为一方代表的人,连童埀都比上官强。眼前结果叫人绝望,好在上官馨雅忙于关注公子羽,倒也不是太在意。
“请公子收法吧,没用的。”
看出上官馨雅心不在焉,看出公子羽在准备一项大法术,贾克默默劝说道:“未伤人先伤己,不如忍辱负重。”
这是实话,也是废话。羽公子绝不是不能忍辱负重的人,但他比贾克看得更清楚。对方敢于无视上古世家、出动化神修士登场拦截,意味着水仙宗之变仅是一项大计划的冰山之角,同时意味着自己这行人已成为必须捕杀的猎物,不能不拼命。
“吼!”
片刻功夫,公子羽已变得不像个人,身高过丈体型横爆,全身上下披满浸透鲜血的长毛,凶狞好似恶鬼一般。他的气息与身体完全反过来,越来越微弱,越来越虚幻,凄厉中透着浓浓诡异。
这般场景落入眼中,众人生出的感觉竟然不是恐怖,相反觉得有些凄艳,还有几分淡淡哀伤味道。就好像亲眼看到一颗在沙漠中挣扎了无数年的树苗,最终抽枝蔽日遮阴……结果遇到一名顽童路过,悄悄放了一把火。
熬过无数天灾、与干渴搏斗无数年,老树扎根将获永泉,偏遇到小小火焰将其化作灰烬……
上官馨雅忽然流出泪来,体内似有什么东西被触动,又像是一面镜子被打破,露出另一个世界。
“不要这样做,求你了,不要……”
回答她的是一声凄厉狂嚎,体如巨猿的公子羽勉强抬起手,再度点向胸口。
“没用的,没……”
贾克想劝,但又没法劝。假如此法能够威胁到对方,黑衣人断不会容许公子羽安安静静施法。之所以没有动作,要么因为猫捉老鼠存心戏耍,要么另有所图。
“抱歉,我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童埀最后一个升空,上来便朝三人施礼,三拜后惨笑说道:“想不到,敝门竟能引动道盟。”
众人微愣,童埀指着那名黑衣人旁边的黑面修士,说道:“我认识他,早有传闻是道盟的一份子。”
黑面修士哈哈一笑,说道:“童兄的话,宋某可不敢认;谁都知道梁山只是群草寇,顶多只能替道盟前辈跑跑腿,可不敢说是其一份子。告知童兄一声,如今梁山已不复存在,所有人都被水仙宗弟子杀死生祭,这里面的意思,童兄想必能明白。”
童埀懒得计较内里究竟,恨声说道:“可惜,你怎么没死。”
黑面修士大笑,回应道:“宋某是人证,不仅要证实水仙宗恶行,还要证明尔等下面要做的事;有这么多事情要做,在下怎可随随便便就死。对了,险些忘记告知童兄,宋某修为虽弱,但也不能做视灭门之仇不报;刚刚我抓住一个叫杏儿的姑娘,取了她的命,还搜了她的魂。”
童埀嘴角抽搐几次,没有说话。
黑面修士不满说道:“童兄难道不想问一问,宋某在杏儿姑娘的记忆里搜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