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生克。
一名实力孱弱的修士改变战局,听着有些难以想象,今天变成现实。可以想象,只要法力跟得上,只要拥有足够时间,战斗按这样的轨迹发展下去,魔修能将蚊海一点点钓出来,斩尽杀绝。
诱敌杀敌,三千魔修时时修整,稳步朝法坛方向前进;与此同时,在其对面北方遥远处,十三郎的队伍人数少得多,战斗完全是另外一幅场景,大开大合,比之南线更凶猛。
“冲!”
三百强战排成一线,个个身体上闪烁各式护盾,身上穿着各式护甲……哪是什么护甲,分明是一只只魔蚊的尸体,草草连接权当护甲使用。不仅如此,三百战士右手持矛,左手持盾……有盾用盾,没盾挥舞蚊尸,将法器甚至石块加工成器,总能有些作用。
战士前突,身后两百修家紧随,当空十名大修,四名化神,专门负责警戒蚊王,防患于未然。
魔蚊如疾风骤雨,噗噗声响密集似鼓,三百强战疾进数十里,冲过魔蚊稀疏的那片地带,同时止步,扬手。
“杀!”
当空一声断喝,三百声怒吼呼应,三百道明丽光华闪耀,释放三万重杀机。
忍辱受屈三年整,逆袭自此刻开始。
第1104章 战如风
战场上,人多永远比人少好,没有不合用,只看指挥者能不能用。冲锋之战,这句话被诠释得淋漓尽致,无人可以反驳。
亿万魔蚊团团簇拥,迎面一堵厚厚的墙,视线落处,人们疑惑于它们为何互不相撞,似还呈现出一样宁静。
各种迹象均能表明,魔蚊正在酝酿着什么剧变,好似怪兽进入沉眠,非必要、则不会轻动。
飞在空中也能沉眠?
是的,魔蚊证明了这一点。
按照十三郎的要求,五百修战落地无声,沿途厮杀亦竭力压制,尽量不将强敌惊扰,尽量压缩其被惊扰醒转的时间。等到众人冲入蚊海,魔蚊喧嚣刚刚掀起的那一刻,三百断魂矛,一次发射。
眼前看到一片织线成面的光,耳边听到噗的一声响,视线顿为之一空。
就好像有只巨大的扫把,凌空划过污尘遍地,扫开一片晴空;又像庄农挥锄刨地,刨出一个大大缺口。光华过后,正当面出现一片宽千丈、高百尺、深达四百米旷带;地面则出现一层厚超三尺的“灰”,用脚踩都需要抬高腿,软软地,湿湿的,全是尸体。
杀了多少?根本无法计算。
……
断魂矛其实不是矛,更像一把用魔力驱动的连弩,只是数量多得多,方向是散射而非同向。以魔蚊口器为材,休说铁箭,连普通飞剑都无法与之相比,其穿透能力堪称恐怖;没有阻碍的时候,分射利矢可达千丈,覆盖百尺,无论射程还是打击面,均非弓箭所能及。
魔蚊密集,身躯强悍,仅仅射穿并不足以将其击杀;十三郎为此下了血本,命令收集各种毒物,包括天心都贡献出几口唾沫,由专人处理、之后用来侵泡口器。
普普通通的法子,随便找个凡人都会用,凭的就是材料凶猛。这样的“兵器”穿身而过,休说那些普通魔蚊,便是紫蚊乃至银级魔蚊,中招也要抖三抖。
几只银蚊仍然活着,身上、翅膀上、乃至六条腿上插着不知多少同类器官,无助哀鸣、挣扎待毙。低智如它们,此刻似也被吓得傻掉,呆愣愣的目光满是恐惧,想不通这一切如何发生。
“嘶!”
两侧,几名负责掩护的大修目瞪口呆,个个神情难以置信。就在刚才,他们还在因为成了配角而憋屈,此刻完全没了想法,脑海一片空白。
事先未见过几百只断魂矛一起发射,虽能想象其威力必然巨大,然而在亲眼见证后,每个人都意识到,自己将其低估太多。
战果辉煌!
先不说战果,如以修士神通对敌,要在魔蚊围攻的情形下击杀这么多,魔修需要付出多大代价?要死多少人?消耗多少法力?
现在呢?材料是现成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魔修仅仅付出一些时间,还有几个傻不愣登的战士、因过于自信受点伤,连一个大头兵都没死。
“一人不死,一人不死啊!”呢喃声声,感慨万千,孟凡林有负百晓生之名,仿佛丢了魂。
嗖嗖几箭,挣扎银蚊皆被斩首,标志这一轮歼灭战结束。藏的动作永远那么精准有效,一丝法力不肯浪费,同时绝不给对手留下活命的机会。
“有点保守,战线完全可以再拉宽。”神驴适时发表高论,摇头晃脑。
“蠢货!我们人少,战斗还长,先生要求零伤亡!”火玲珑精神比以前好很多,铿锵有力。
“就这么一说,瞧你。”大灰晃晃硕大的脑袋,心里想这傻娘们脑子不好使,一点都不解风情呢。
“收尸!”
一声令下,三百战士身后,八十名修士应身而动,以追赶落日的速度扑入战场,个个双手齐挥,奋力收尸。
收尸就是打扫战场,同时也是捞本,更是收获。
军事首长的特殊要求,不但要杀死对手,还要抢了它们的尸体,连同射出去的箭,全部捞回来。
制订战术的时候,抢尸这个环节曾引发极大争议,很令群魔抗拒。杀敌求活,最要紧的是杀死对手、并且保持有生力量。区区五百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指望与魔蚊正面抗衡,必须一击之后远走,之后选择突出部位进行下次。
就像狼群围攻野牛,扑上去,咬一口,退开来,绝不能被对手顶到、踢到,野牛力大,碰一下都有可能致命。周围魔蚊如山似海,战场时间如此珍贵、生命如此宝贵,却要冒着巨大风险枪回尸体,不值,而且不智。
令人意外的是,所有环节中,十三郎格外坚持这一条;给出的解释虽合理但不足以让大家接受:要收回射出去的箭,同时不给魔蚊留下食物。
为了节约毒物吗?众人心里闪过这个念头,随即觉得没有必要。队伍里有几名毒修存在,他们全身都是毒,似这种粗制滥造的毒箭,管够。
“没得商量,必须抢回来。”
十三郎一意孤行,不给大家太多质疑的机会。
法术杀敌难留痕迹,魔蚊自己也会清理战场,什么都不会留下;鏖战三年,魔修杀灭魔蚊亿万,得到的都是些残余颗粒。十三郎不能允许那种情况继续,不但要杀,还要尽量回本。
厌灵蚁是会成长的,魔蚊也是,不管是人、妖兽还是魔蚊自己,都是它们的军粮。此外从内心里讲,他总觉得魔蚊吞食同类会成长更快,原因并不只在于进食,还因为其体内含有的些微冥气。
“嗷!”
骤遇突袭,片刻愣怔,随着一声愤怒咆哮,魔蚊之海彻底沸腾。
只看到轰的一声……声音不是用来看的,只能说魔蚊飞扑的势头太猛,复仇的架势太让人震撼,涌过来的太多、太狂野,让人不能不想到一声轰响。
与南方类似,蚊群鼓起七八座山,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势如雷霆。那已不是人力所能对抗,不说魔蚊怎样攻击,单单是压过来,这里都没有几个人能活。
“嗬!”
五百人齐齐惊呼,八十名抢尸修士奋力回转,不用任何人催促,各自均将速度催到极致。
抢尸队身后,魔蚊汹涌如惊涛拍岸,一头果然撞上了岸。
区区千丈宽的战场,集中了包括十几名大修在内的一百多名修士,人人事先准备好一道神通,含而不发。此时此刻,一百三十七道法术同时释放,一百三十七件法器齐齐发威,哪里是堤岸所能比。
火海、汪洋、毒雾、刀山,还有傀儡巨兽、凶狞妖魂,哪里是战斗,根本就是一场法术集中的表演。修士们参加战斗,原先负责攻击的战士纷纷转两侧,自觉负担起掩护的责任。人手两只断魂矛,用一只,留一只,关键时刻解危救困;三百强战各施其职,宁死亦不准后退半步。
喧嚣中,浪潮与神通相遇,犹如两头愤怒的大象撞在一起,战场腾起一片高大千米的火云,未等其达到最高峰,当空再传清喝。
“退!”
唰的一声,除去几名化神大拿,所有人一起调头。用出神通的修士们甚至都来不及查看效果,纷纷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对子”,将那些未至武灵境界的战士卷起来,全力飞退。
法术总有消亡时,但也总能持续一段时间,一百多人全力施展,纵使蚊山也不能完全不顾及其害,稍显犹豫。片刻延误,待其继续碾压冲过之前战场,魔修已撤至五里开外,将至蚊海外围。
如今的梦里之地,已分成极为清晰的三层;当中万里魔蚊粘稠,越往里越是紧密;第二层稀疏约有百余里,仅相当于秋猎开始时的十分之一;再往外,魔蚊只余散兵游勇,就好像不被狼群接受的孤狼,不仅人会杀,连同类也会视其为猎物。
人跑了,追不追?
当然要追,可是追不上。
倒不是真的追不上,只是追了一段距离,堪堪达到二层边缘的时候,蚊海内部传来凄厉嘶吼,七八座蚊山纷纷停转,无奈掉头,先后返回内层,慢慢重新平息。当然,现在的它们比此战未发生时警醒得多,许很久才能真正平复。
与南方相比,北面魔修突进距离很浅,逃离也容易得多。
“太多了!”
十三郎与几名大拿最后归来,返身再看魔蚊之海,神情并无多少欣喜,相反神情有些凝重。
魔蚊重叠阻挡神识,只有冲进去才知道,魔蚊数量实在太多!
虽不能准确统计,但不是没有办法做横向估算;结合魔蚊密集程度、所占据的面积,很容易判断出来,其数量至少还有当初一半。
人呢?
进入百万,如今这里只有五百,周围纵还有别的人活下来,也多不到哪里去。换言之,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非但没有缩小,反而拉得更大。
不仅如此,通过这次试探,大家都能看出来,魔蚊已实实变成整体,只不过其内里不知发生何事,暂时不能发动。
假如这就是生王,待其结束,就意味着魔修末日来临,再无更改。
“战术不错,未来光明。”大灰继续卖弄憨傻,故意换来一声训骂,额外还有一巴掌。
“情况不妙,前途叵测。”火姑娘纠正神驴误判,生怕被其连累智商。
“没有金蚊,不对劲。”藏无声无息出现在十三郎身边,悄声汇报。之前他在后退时射过几箭,一为阻杀二为了激怒,看是否能将蚊群诱出一部分,距离蚊海更远。
结果已经出来,徒劳。
“是啊,关键就在它们。”十三郎随口应着,用力揉揉眉心。
“很麻烦。”
第1105章 千里汪洋,蚊尽魔出
扭过头,十三郎问不凡:“大师觉得,该怎么打?”
不凡表情微苦,老实回答:“我佛慈悲,最好不打。”
这叫什么话?
实话。
“蚊王随时有可能诞生,现在停手,还能安全返回。”
十三郎环视周围,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说道:“厮杀三年,死伤百万,换来尔等活命的机会。需要明白的是,回去并不意味着怯懦,相反是最最明智的选择;因为不但能够传出消息,还能组织人马再度杀入;前提是,魔蚊没有在那之前冲出去。”
魔蚊凶猛,冥鬼强大,再强强不过金乌,再狠狠不过四足,如一直封在这片化境世界里,关沧浪何事?那显然是幻想,人类有贪,生灵有欲,冥鬼魔蚊任其生长,必有肆掠人间的那天。
魔蚊什么时候能出去,百年十年,三年五年,又或三月两月十天八天,只有它们自己知道。
“如被它们进入外面的世界,再想集中清理干净,难如登天。”
道理讲完,十三郎静声平落,说道:“这一仗你们自己选,打还是不打。”
片刻沉寂。
“打吧?”不知谁问出来。
“对,打!”不知谁在回答。
“当然要打!”不知哪个在质问,气息微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