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奇现在的速度哪里比得上马匹,很快被四名马匪赶上,围在了茶铺附近。
由于桌椅太多,马匪们下了马,从四个方向提刀靠近。
不远处的林子外,尤还多坐于马背之上,远远看着手下行事,微笑对旁边的大汉道:“多谢邬帮主通知,日后我们的货物就交给你了。”
若论其他事情,他自觉远远不如少林高僧,可要说害人,那自己就强过他们太多!
从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玄悲等人,所以很早发动了积累的人脉,让西州一些帮派注意孟奇的行踪,用白头鸟通知。
果不其然,一个水帮在武凉码头发现了孟奇,于是他和几名手下各自累死了两匹马,终于追赶了上来。
邬帮主呵呵笑道:“尤还大当家太客气了,一个武功被废的小秃驴还值得你亲自动手?”
“若非小秃驴自己犯了错,我还真拿他没有办法,可现在,嘿,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手段。”尤还多冷笑一声,“今日我便要杀他祭刀!”
他没有自己贸然动手,担心孟奇武功并未被废,可以召唤天雷,所以先让手下上前。
四名马匪将茶铺堵住,其中一人高喝道:“千里寻仇,无关人等自行退出!”
在中原,马匪们不敢做得太过火。
另外一人狞笑道:“小秃驴,以为有少林庇佑,就敢杀上邪岭,现在傻了吧?这种戒律森严的门派最好搞了!”
“小秃驴,你长得眉清目秀,老子最好这一口了,若跪下求饶,老子说不定就心软了。”一名秃头马匪桀桀怪笑,似乎孟奇已经是死物。
看着周围客人吓得东奔西跑,四名马匪也冲了过来,孟奇怒极反笑,下意识运转起内力,可却没有感觉到丝毫动静,顿时发现自身的无力。
但就是这样的状况下,没有了内力的他对四名马匪的招数反而感受更深,看得更明确更透彻。
时间仿佛变得缓慢,周围的一切似乎消失,积攒的经验、看过的秘籍、曾经的故事在他脑海里一一闪过,忽然有所明悟!
“去死吧!”四名马匪冲到了孟奇面前,高声喝道。
孟奇脸色沉静,长剑点出,后发先至,鬼魅般在四名马匪眼前一划,将他们的眼睛当做暗器!
啊!
四名马匪的惨叫几乎同时响起,他们扔掉了马刀,捂着双眼痛苦翻滚,一丝丝血液从指缝里流出。
孟奇昂然看着他们,看着远处的尤还多,长剑一指,朗声道:
“纵使虎落平阳,又岂是尔等野狗能欺?”
第0148章 人榜
看着四名手下倒地,尤还多脸色微变,皱眉赞道:“好剑法!”
这一招尽得剑法三昧,不仅返璞归真,而且似乎能料敌机先,看起来普通简单,却带着难以言说的精妙,乃他生平遇过的剑法里最出类拔萃的几门之一。
难怪身无真气,却能一招刺瞎自己手下四名好手的眼睛,让他们表现得像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不过,再精妙的剑法若没有内功支撑,终究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自己只要无视变化,直来直往,纯以狂沙神功和深厚内力压迫,不给他任何近身的机会,远远就用劈空掌或掌风格毙,他的剑法又有什么用处?
“哼,终究试出你武功被废,看你拿什么召唤天雷?”尤还多达成目的,双脚一蹬,从马背飞下,脚尖连点,快若狂风,奔向孟奇。
孟奇没有试图逃跑,不算远的距离内,尤还多冲刺能力远胜骏马,贸然逃跑,只是把背部卖给他。
他内心有点忐忑,自己的“独孤九剑”历经这么多次磨练总算入门,但也只是初步领悟了前面几式,破掌式和破气式并未有得,以无内力之身面对内功高强、擅长双掌的尤还多,实在没什么把握。
不过,这种生死关头,有没有把握都得拼!并不是自己求饶,尤还多就会放过自己的。
“哈哈,小秃驴,今日看你怎么反败为胜!”尤还多心情畅快,远远就嘲弄道,“或者看看是我狂沙神功厉害,还是你剑法称雄?”
他就吃定了孟奇没有内力,打算以拙破巧,以内功雄厚不变应万变!
一想到连杀了安国邪、元孟支,踏破邪岭的小秃驴终于要被自己干掉,他心中就一片火热,事成之后,老祖肯定不会吝啬赞扬和奖励,说不得有机会得传冤魂十八拍其中一式。
他平时愁眉苦脸、老实憨厚的农夫模样仅仅只是外表,若没有狠劲,怎么震得住手下悍匪?而作为曾经人榜之上的高手,七十二匪的首领,屡次战胜强敌,他哪会少得了张狂之意?
看着尤还多越来越近,孟奇长剑横胸,精神意志内敛,抱元守一,排除杂念,准备以独孤九剑和神行百变拼命。
这一次,他忘记了将来,忘记了危险,忘记了自身武功被废,忘记了周围一切,眼睛里只有尤还多的步伐、动作,它们被一一分解,还原成最基本的组成。
如此忘我的状态里,孟奇突然感觉体内有什么事物“咔嚓”一声碎掉了,一股暖气从丹田升起,迅速游遍全身。
金钟罩从第一关开始,节节攀升,很快就第五关圆满,短短瞬间,孟奇内功尽复!
面对这出乎意料的状况,孟奇又惊又愕,马上明白了什么,眼睛里似有迷雾升腾,口中喃喃自语:
“师父……”
……
玉门关,玄悲走进空见的房间。
“师叔祖,弟子已将真定送到武凉码头。”玄悲脸色沉郁地行礼道。
空见白眉微动,有些疑惑地道:“没有将真定托庇于亲近本寺的门派?”
因为马匪可能潜伏在侧,虽然暂时没有发现,但也得有所提防,故而将真定送到武凉后,肯定不能一走了之,必然得托付给亲近或依附少林的门派,将他护送到中原腹地,远离马匪,如此才算功过两清。
之所以先前没提,是因为送真定去的是一直维护他的玄悲,空见觉得他肯定会安排妥当。
玄悲突然跪拜于地,声音痛苦地道:“师叔祖,弟子有罪。”
“玄悲,你犯下何罪?”空见微皱眉头。
玄悲抬起头,神情忧郁,脸部肌肉略显扭曲:“弟子自入少林以来,虽一心向佛,却始终难改江湖习气,今日实在于心不忍,并未废除真定武功,仅仅是略作封禁,只要他精气神意一集中,就会自然恢复,还请师叔祖责罚。”
“你这么做,肯定会被剥夺去舍利塔上层修炼的机会。”空见并未动怒,叹了口气道,“你又是何苦呢?屡次三番维护真定,已是超过了正常师徒的感情,究竟是何原因?”
玄悲轻吸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弟子虽然全家被杀,但有一小妹,早年任性,自愿做妾,嫁给了神都苏家,被家父断绝了关系,逃过了此劫,我查过了,她亡于三年前,真定便是她的儿子。”
“而且,而且……”玄悲的神色忽然变得恍惚,似回忆似畅想,眼睛露出慈爱的光芒,“若是我那双孩儿不死,如今也该是他们这般年纪,这般相貌了。”
空见长叹一声:“你也是痴儿。”
……
武功一复,孟奇再无半点忐忑,以自己现在的实力,以身处中原的状况,打不过尤还多,还跑不掉?
而且,这货还以为自己真的被师父废掉了!
他收敛住内心情绪的波动,右手一伸,握住刀柄,哗啦一下将布条撕开,抽出了一口暗红色的戒刀,刀身四周白气蒸腾,显得颇为滚烫。
尤还多对孟奇抽刀之举毫不意外,之前所有的战例都说明小秃驴刀法胜过剑法,起码掌握了一式外景刀招,比刚才只是接近法理的剑法胜过何止一筹,不过,若没有内功,拿什么去发动刀意?纵使极尽变化,也仅仅是开窍水准,还比不过之前施展的剑法!
他没有笑孟奇面对绝境晕了头,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因为孟奇刚才是左手使剑,与右手刀并不矛盾,所以,他认为孟奇这是拼命的征兆。
但是,没有内功,拼命又有什么用?
他没有进入戒刀和长剑的攻击范围,擦着边缘,一掌拍出,灼风熏人,仿佛要蒸干孟奇的血液,不给他施展精妙招式反扑的机会。
看着尤还多一掌拍出,孟奇金钟罩运转,硬抗掌风,内敛的精气神意一下爆发,红日镇邪刀斩出!
一抹不耀眼不黯淡的刀光在尤还多瞳孔里亮起,让他想到了虚弱无力的反抗。
一掌下去,小秃驴毙命,老祖赏识,传授绝学,之后踏入外景,冤魂十八拍大成,搏杀则罗居和延师车,暗杀老祖,娶延师车之女,继承哈勒,四处征伐,统一瀚海和葬神沙漠附近的地盘,走上人生的巅峰。
这一切是如此真实,因为它直接从心底升起,尤还多如痴如醉,沉浸其中。
突然,他喉咙一痛,呼吸一滞,回过神来,看见那口暗红色的戒刀劈在了自己脖子之上。
外景刀招?
他不是武功被废了吗?拿什么催发的刀意?
尤还多又惊又怒,却不敢有丝毫耽搁,脖子骨头啪啪作响,软成长蛇,顺着戒刀砍的方向就往旁边偏去,与此同时,他右手急抓,握住刀刃,哪怕鲜血直流,白骨露出,也不敢有丝毫颤抖。
他的实力犹在安国邪之上!
这个时候,他终于看到孟奇皮肤暗金流转,带着庄严清净的意味。
干!他武功没有被废!
糟糕,中秃驴的奸计了!
作为谨慎多智之人,他此时第一个想法就是中计,继而想到召唤天雷。
孟奇一招得手,毫不留情,窥出尤还多破绽,左手长剑扬起,既是独孤九剑,又是阎罗帖!
——独孤九剑本身没有具体招式,攻击之时,只要遵循路径,不耽误时机,暗藏什么变化都可以。
纯粹凝练的剑光亮起,宛如从死气中脱出,后发先至,直直刺向尤还多斜往旁边的眉心!
而孟奇的眉心发胀,精神成刺,狠狠击出。
尤还多握住红日镇邪刀之后,多年战斗的直觉让他一下感受到死亡的危险,没有任何犹豫,周身骨骼软化,啪啪之声中,整个人变成了一摊“烂泥”,虽然头脑突地发晕,却恰好让孟奇的剑光从耳侧刺过,削下了半只耳朵!
尤还多强忍住剧痛,手足并用,一下“滑”出了孟奇的刀剑范围,接着骨骼撑起,掉头变逃!
他害怕这是少林秃驴的陷阱,也害怕孟奇召唤天雷,更被接连的进攻惊吓到了,所以不敢拼命,只想逃走。
狂沙神功运转,他跑得是快若劲风,孟奇则发动风神腿,紧紧追在后面,自己还有一两次阎罗帖之能,还能爆发阿难破戒刀法,不趁尤还多草木皆兵的机会,将他斩杀,实在难消心头之恨!
尤还多狂奔到河边,就要跳进水中,远遁而去,突然,一道明净洗练的剑光从一艘客船上袭来,和孟奇之前施展的一模一样,却更加死气森严,更加可怕,更加的有进无退!
剑光消散,他继续狂奔,可几步之后,突地往前栽倒,鲜血染红一片。
鹅黄衣裙的明艳少女轻抚长剑,笑吟吟看着追来的孟奇:“狂沙神功不过如此。”
孟奇又惊又喜:“芷微,你怎么来了?”
“我下山游历之后,想着你若没能成功,估摸就被安国邪抓去哈勒了,所以,一路北上西行,打算去会一会他,想不到在这里便遇到了你。”江芷微看了一眼尤还多,“出了什么事?”
孟奇大概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末了转过身,正正对着玉门关,发自内心地跪拜叩头,语含悲声:“师父,徒儿不孝,只愿日后能报答您!”
江芷微静静看着他做完这一切,轻叹一声,宽慰道:“此事没有对错,仅仅是你与佛门理念不合,谁也怪不得谁,若是在我洗剑阁,这种事情也就是抄抄经文,洗练心灵。”
“玄悲大师不是会隐瞒之人,你与我一起,颇为显眼,恐怕会被执法僧察觉,还是去张师兄或齐师兄他们那里,安心过个一年半载,长高了身体,长开了眉眼,再出来闯荡江湖。”
孟奇轻轻点头,认同江芷微的意见,然后他拿出黑色毛皮,请江芷微鉴定,可惜没有收获,接着,两人搜索尤还多的尸体,只找到一袋宝石和碎银子,什么也没有。
由于身家已经不菲,孟奇不太在意这些财物,直接丢给了江芷微。
“好吧,我正好多点盘缠。”江芷微也不推辞,大方接受,但怕少林僧人追来,不敢耽搁孟奇时间,轻笑道别,“刚才远看,你剑法大进,下次得比试一番。”
孟奇包裹解脱,除了暗暗下定决心报答师父外,主世界再无别的事情忧心,于是哈哈大笑,转身而行,哼唱起来:“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江芷微看着他的背影,忍俊不住:“哪里来的乡曲俚词……”
“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远远的,孟奇身影消失,歌声依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