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状似洋洋得意。
真正皇者……孟奇看了看他胡须满面的样子,想了想他的遣词用字,打心眼里不相信他是真正皇者。
不过这种事情他亦不会傻的去反驳,转而疑惑道:“兄台,既然是借‘真皇玺’,为何还将在下带走?”
虽然他很感激大汉将自己从顾小桑手中带离,但总得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光是借玺,何需掳人?
大汉愣了愣,抓了把头发:“你不觉得直接‘借’玺像是拦路劫匪?若是言‘借人’,多有世外高人的风范,哈哈……”
他干笑起来,充满“不要在意这些细节”的感觉。
为了形象……孟奇瞠目结舌看着眼前的大汉,满满的都是自己几十年后的样子。
如果,如果我变成这种逗比样,那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要顾及形象就不能说出来,得藏得深点,得前后一致,懂吗?
他深吸口气道:“兄台,在下得到‘真皇玺’时,立下元神誓言,承担了因果,若你要借用,不如给点抵押之物?”
只要能“卖”出不错的价钱,也算完成司空图的嘱托。
“又不是不还!”大汉忽然有点忸怩,“俺出门匆忙,没带什么值钱的事物。”
他目光扫向孟奇,微微点头,表情变得庄重:“因果纠缠,所言非虚。既然你担着因果,那俺干脆带着你吧,真皇玺还是搁你那里。”
其实你就是付不出宝物才如此决定吧!孟奇无奈点头,总不能任由别人“借”走真皇玺,担了因果可不是开玩笑的。
“兄台,敢问高姓大名?”孟奇谨慎问道,能看出因果纠缠的,绝非籍籍无名之辈!
大汉挺了挺背,猛地坐直,语气故作淡然:“俺多年不履江湖,又非南晋之人,小兄弟你怕是没有听过,唉,声名者,浮云之物,不足挂齿,高览是也。”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孟奇,似乎等待着他恍然,等待着他震惊。
南晋,他是北周之人?孟奇微微皱眉:“在下确实没有听过。”
除了天地人榜有名者,孟奇对大晋及瀚海以外的江湖人士没什么了解,就连地榜,也由于人数太多,只是略略看过。
听到孟奇的回答,大汉挑了挑眉,语气急促:“你再想想,长乐高览!”
长乐高氏,北周皇室……原来是高家强者,难怪顾小桑失色……传闻高家的《心寂物外篇》极端难练,稍有不慎就会发疯发狂,故而高家以疯狂暴虐著称……还好这货目前只是逗比样……孟奇心中一惊,沉默下来,不敢再刺激高览。
高览皱起眉头:“还没想起俺是谁?俺再提示下,疯王,呸,不对,贤王高览!”
孟奇猛地一拍旁边砖块,七情上面,极度“震惊”:“原来是那个高览!晚辈久仰至极,常恨身不逢时,无法与前辈相遇,想不到今日竟有如此机缘!”
若是齐正言在此,怕是又要评价一句“浮夸”,但高览仰头大笑,状似畅快:“哈哈,原本以为多年不履江湖,江湖中人已是将俺遗忘,想不到还有小兄弟你这等识货之人!”
“不要叫俺前辈,叫高大哥就行!”
高大哥,你的表现也有点浮夸啊……孟奇眼角跳了跳,打蛇随棍上,说些久仰的话语,但绝口不提实例,因为压根儿就不知道高览是谁!
“宾主”皆是尽兴,孟奇抢在词穷之前,转移了话题:“高大哥,不知你所去之处是否需要保密?小弟被妖女带走,恐友人担心,想给他们留下只言片语,言安好之事。”
高览收起笑容,毫不在意地挥手道:“无妨,俺若要做,天下无人能挡!”
说话时,他豪气干云,睥睨天下。
虽然疯疯癫癫,但确实是强者风范啊……孟奇略微放下担心:“多谢高大哥,若前方遇到郡城州城之类,小弟想入城去洗剑阁或浣花剑派产业留下消息……”
话未说完,高览就靠了过来,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不过,若是被人阻拦,事情就会不顺利,你给友人的留言尽量简单,不要泄露我们的去向。”
“……”高大哥,我才夸你有强者风范的!孟奇的表情呆滞了一下才恢复,干笑道:“好!”
反正我也不知道去哪里……
……
安郡郡城,孟奇与高览踏足其中。
不知是不是多年未履江湖的缘故,高览看什么都新鲜,兴致勃勃,如同小孩,时而纵声大笑,时而高谈阔论,随性而为。
“等做完此事,俺请你喝酒,不醉无归!”高览拍着孟奇的肩膀道。
他似乎天生神力,纵使孟奇修炼了八九玄功,亦是力大无穷,肉身强横,都有点承受不住。
此时,两人到了洗剑阁的“品剑轩”,孟奇轻吸口气,迈步进去,直接走向主事。
“在下苏孟,见过前辈。”孟奇老实行礼。
主事脸色一变,上下打量:“‘狂刀’苏孟?”
“是,苏某追逐狼王,离了郢城,恐江姑娘担心,特来告知一声。”高览就在身旁,孟奇只能借口狼王之事。
主事松了口气:“江师妹正在寻你,还好,没出什么意外。”
“还有,提醒她一句,狼王身怀诡秘法身招式,能化杀剑,不可不防。”孟奇毫无替狼王保密的想法,恨不得天下皆知,若非狼王藏了这一手,之前便能将他斩于兴云庄内!
不过,自己得了主动之势和宝兵之利,并未因此受创,被杀气入体,倒是狼王,左手稍有救治不及,就是废掉的下场,而天打五雷轰对经脉的破坏更是能让他伤势沉重,缠绵许久,即使靠灵丹妙药治愈,一年之内也别想考虑打开玄关之事。
他眼珠转了下,笑眯眯道:“对了,苏某日前遇到位叫高览的前辈,不知兄台可认得?”
他做出一副考校常识的样子。
高览挪了下脚步,靠得更近,专心倾听。
“高览?长乐高览?”这位洗剑阁弟子满脸都是震惊。
高览轻咳一声,负手而立,摆足高手姿态。
“原来兄台也认得。”孟奇“惊讶”道。
洗剑阁弟子深吸口气:“怎能不认得?说句不客气的话,最近二十年,苏师叔就是夜晚的明月,照耀着人榜和地榜,是江湖俊秀绕不开的巨柱,但在他之前那二十年,则是双星耀世,一为‘魔师’韩广,一为‘疯王’高览,彼此难分高下,后来‘魔师’证得法身,才拉开了差距。”
“不过,随着‘魔师’陨落于空闻罗汉之手,‘疯王’发狂,被北周门派和部分世家联手镇压在长乐,坐化多年,他们已成过眼云烟……没想到疯王还未死,苏公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听着他的话语,高览渐渐变得脸无表情,气势内藏,仿佛望不到底部的深潭。
他负着双手,缓缓踱向品剑轩外,孟奇不敢怠慢,匆忙告辞,跟了上去。
高览望着晨曦,忽然叹了口气:
“走吧,去龙台。”
第0422章 古道
“走吧,去龙台。”
言犹在耳,孟奇已觉周围喧嚣变得遥远,行人摊贩仿佛画中之人,自己迅速从这个世界被抽离。
短暂的昏暗浑噩之后,蔚蓝渐起,明净入目,孟奇眼前是一片烟波浩渺的大湖,远处与天际连成一线,纵使冬日,依然深不可底。
这处“大泽”湖水清澈,似乎经过层层滤净,望之生津,但若仔细看去,会发现深处不断有赤红如火的液体涌出,有丝丝黑气蒸腾,但它们经过漫长的上浮和莫名的变化,又都消弭于无形。
“这里就是真正的龙台,人皇铸剑的龙台。”高览粗犷豪迈的声音响在孟奇耳中。
孟奇曾经有游历龙台的计划,可始终未能成行,故而不太了然,疑惑道:“高大哥,这里是龙台?”
听名字不像是湖泊啊!
高览嘿嘿笑道:“世人愚昧,总拿冯京做马凉,在中古末尾,近古之初,魔佛探龙台未有所获,一怒之下将它毁掉,将此地变成了沟通地底熔浆和阴火的湖泊,而世代守卫龙台的人皇遗族则死伤殆尽,于是,他们的仆役侍女等冒名顶替,自称遗族,在十里外另铸高台,慢慢衍化成今日的吴郡龙台城。”
“昔年康朝哀帝翻遍古籍,偶有所得,才确定了真正龙台所在,不顾毁掉人族气运,也要派人前来发掘。”
“难怪当年哀帝发掘龙台城只是传闻,没有实证,所有人都怀疑他是另辟蹊径,从别的地方发掘入了龙台,后来才被遗族发现,原来此龙台非彼龙台。”孟奇恍然道,不过高览又是怎么知道的?莫非曾经有哪个韩氏遗孤撞到他的手里?
高览环视四周,忽然大笑道:“俺秘密前来,突然出手,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看来是没有打扰了。”
他的表情被络腮胡子遮掩,但语气里充满了“我果然很机智”的自我表扬。
高览半途拦截,“脚程”又是极快,从月落到日出,便自郢城抵达龙台,中间还在安郡郡城停留了好一阵,所以除非早有人预料到,否则现在这个时候,顾小桑的消息恐怕才传至最初几人手里。
真正龙台……昔年与魔师并称的疯王都如此重视……孟奇忽地有所猜测,低声问道:“高大哥,你的目标是,‘人皇剑’,或者别的遗留神兵?”
说到“人皇剑”时,以孟奇的镇定都忍不住停顿了一下,这是充满传奇色彩的人族象征,这是强到绝巅的神兵,昔年在人皇手中时,无人能挡其锋。
在六道轮回之主的兑换谱上,“绝世神兵”有几页,但第一页只有人皇剑在内的十件,《如来神掌》全本一百万善功,而人皇剑本身就值九十万!
它的珍贵强横可见一斑!
“不错,有眼力。”高览笑道,“若哀帝没在龙台发现人皇剑的线索,‘真皇玺’又岂能有它的少许气息?”
“可它不是被魔佛毁了吗?”孟奇轻吸了口气。
高览负手而立,雄伟豪迈,尽显高手之姿,悠然道:“魔佛再强,亦顶多与人皇相仿,真正的龙台和人皇剑岂是那么容易被毁掉的?”
“走吧,俺带你见识一下龙台。”
说话间,他的气息慢慢改变,无限延伸,似乎与整片大地整个天空连接成了一体。
看着他,孟奇似乎看到了远处的农夫,他们在辛勤耕作,看到了樵夫砍柴,渔民撒网,看到了纸张制造,房屋搭建,看到了炊烟袅袅,看到了锦绣罗缎,看到了武者修炼,看到了整个红尘!
高览迈步,湖水自然分开,孟奇赶紧相随。
越走越是幽深,两旁水壁散发粼粼波光,展现出梦幻般的场景。
忽然,高览将手一招,“真皇玺”从孟奇怀中飞出,弥漫着众生气息,凝聚着王道的感觉,然后落入高览手中。
高览轻轻一握,天地顿生变化,孟奇眩晕泛起,怎么也克制不住,包围的湖水变成了古朴庄严的大殿。
大殿后方有一条只容两人并肩而行的甬道,两旁插着灯台,燃着温暖的黄红火焰,似乎永不熄灭。
“过了这条人皇古道,就是铸剑之台了。”高览手握“真皇玺”,脚步不停。
然后,他顿在古道前,笑眯眯道:“小兄弟,你试试能走多远。”
“啊?”孟奇不明所以,然后被高览气息一推,迈入了甬道。
刚入甬道,他顿觉一道道声音入耳,一幅幅画面进心。
荒蛮之时,猎杀兽类;动乱年代,苟延残喘;荒兽嗜血,妖族残暴,邪魔凶厉,神灵冷漠,人族求生,唯靠自身;披荆斩棘,鲜血铺路,结束动乱,建城修路……
这些画面宛如实质,沉重无比,压得孟奇浑身颤栗,难以前行。
原来这条人皇古道能走多远是要看实力的……孟奇忽然明悟,不服输之意浮现,淡金浮现,八九全力运转,身体稳住,力量大增,往前走了一步。
沉重更甚,像是背着巨石,孟奇的背都忍不住弯了一点,前面似乎是铜墙铁壁,难以穿透。
真气高速运转,肌肉鼓胀,衣服绷起,孟奇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再次迈了一步。
吱吱咯咯,他似乎听到了自己骨头和肌肉的响声,仿佛四面八方都有沉重的小山峰压来,连汗水都无法泌出。
孟奇竭尽全力,又艰难地挪动了半步,膝盖再也无法承受,双腿慢慢弯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