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不由主,沈岳飞向了这根洁白修长宛如神魔躯体的手指,感觉肉身和元神即将被撕裂。
好可怕的一指!沈岳强吸了口气,双剑突然交击,黑白剑光互相打入,制造出了可怕的爆炸,气浪翻滚,光芒如水散开,涌向了手指。
轰!
恐怖的吸力消失,光芒气浪亦是消失。
沈岳倒飞几丈,凝目看着远方,隐有期待,可轻袍缓带的身影依旧存在,像是亘古不变。
然而孟奇没有追击,似笑非笑道:
“你之心魔不死,老夫亦是不死。”
什么?沈岳心中一紧,冒出诸多想法,但又抓不住关键。
突然之间,他发现四周哪有黑暗,自身还站在深山阴影里,对面青袍潇洒的儒雅中年依旧负手侧对自己,仰望夕阳,霜白的鬓角染上少许金红,双目既深情眷恋又淡漠无波,毫无出手的痕迹!
火烧般的云朵遍布天际,傍晚凉风习习而来,与他刚遁到此处时的场景一模一样,似乎刚才的激烈交手全是幻觉!
无论是以夜代日,以幻为实,沉重一指,还是自身唤起影子,剑光交错和碰撞,全都为幻觉?
不,那么真实怎会是幻觉!
可此时此刻的感觉告诉自己,那就是幻觉!
或者此时才是幻觉?
一时之间,沈岳只觉真假难分,虚实难辨,不知何时为幻觉,何时为真正发生的事情。
晚风抚过,他突感一阵寒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背心、额头密密麻麻都是汗水,不知什么时候泌出。
“照影门也算是左道名门,老夫怎么会没听过?贵门孙长老可还好?”孟奇没有转头,依旧侧对,漠然问道,尽显前辈强者之姿。
他刚才回想照影门资料,选择了一位和毒手魔君年岁相当的左道强者为询问话题。
经过刚才的“交手”,沈岳哪还有侥幸之心,只觉眼前魔头深不可测,绝非空掷二十年光阴的老迈匹夫,几有当年有望地榜和黑榜的风姿,不,比过去还强,过去只是引人瞩目,受人赞誉,被誉为“有望”,如今是真真切切给自己几分黑榜中人的感觉了!
——目前黑榜只得前六十三位能入地榜。
“孙长老尚好,只是始终未能突破第一层天梯,脾气变得有些暴躁。”沈岳老老实实回答。
他向来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
孟奇转过头,露出深刻有着奇异魅力的五官,微微笑道:
“小友能为老夫介绍介绍附近地界的同道了吗?”
沈岳心中一动,低眉垂眼道:“附近地界有位前辈的熟识。”
“谁?”孟奇漫不经心问道。
沈岳道:“‘追魂魔君’莫天歌,他过去遭了大劫,销声匿迹多年,但如今已是迈过第一层天梯,实力大增,背后似乎站着非比寻常的势力。”
他偷偷感应孟奇的情绪波动,两位魔君可是多年仇家!
“哦,他也算苦尽甘来。”孟奇毫不在意回了一句。
竟然没有半点痛恨和比较之意,似乎追魂魔君只是微不足道之人!沈岳略感震惊和讶异,不敢再多嘴此事,转而道:“左近还有‘六极真魔’令狐前辈,他如今在黑榜名列九十三位,名动一方,乃我等楷模……”
……
他一个个介绍了下去,孟奇静静旁听,直到一人:
“百花夫人,郢城某间青楼的老鸨,实力不详,因为调教的‘女儿’好,在左道还算有几分名声。”
非是郢城青楼的幕后之人,仅是不起眼的一个老鸨,孟奇轻轻颔首,突然开口:“端木楼主新近收的宠妾是她所赠?”
沈岳茫然摇头:“这种事情晚辈就不太了解了。”
孟奇不再多言,让他继续说下去,末了挥了挥手,示意他自行离去。
沈岳如蒙大释,又不敢相信,小心戒备遁走,到了百里之外才放下心来,身体竟有点颤栗。
孟奇负手看着他离开,嘴角含着淡淡笑意,以“阴阳印”核心真意和技巧、“阿难破戒刀法”以心印心之能和变天击地大法的精神异力推动“不死七幻”,当真有几分神奇,不枉自己专门找沈岳试验一番!
百花夫人……他微微皱眉,打算先等端木北的回复。
第0610章 “仇”人见面
按照约定的日期,孟奇再次来到了江东楼。
端木北引他进入之前的房间,然后气定神闲煮水沏茶,而孟奇也不急躁,端坐对面椅子,轻轻摩挲着扶手,状极悠闲,半句没问炉鼎之事。
两人在进行耐心的较量,似乎谁先开口,谁就会失去平常之心,变得急切,在等下的交易之中落于下风。
水雾袅袅,茶香散开,端木北提着小壶,向面前茶杯缓缓注着青碧幽绿的水液,微笑一拂,茶杯飞向了孟奇:“水呈竹色之青,芽似微缩之叶,喝之清心宁神。”
孟奇右手伸出,平平无奇一摊,茶杯落入掌中,不起一丝涟漪。
“好茶!入口清苦,回味甘甜,当真茶中君子。”孟奇吹了口气,暗含真气,勾动天地,以此检视毒性,接着抿了一口,闭目品味,良久才开口赞道,依旧不提炉鼎之事。
端木北叹了口气:“本以为你困居播密近二十年来,对提升突破对一切事情都会变得急切,哪知你真如多年老僧,心有禅意,平和随意,竟比老夫还沉得住气。”
他忍不下去,步入正题。
“播密艰险,目不及远,有的时候为了取得收获,常常需要在原地纹丝不动等待几日,甚至几月,经历得多了,耐心自不会差。”孟奇拍了拍扶手,神情无波。
这是击杀狼王时的耐心和意志锤炼,与老僧何干?
端木北恍然道:“原来如此,老夫未去过播密,听别人以讹传讹,难免有所偏颇。”
顿了顿,他呵呵笑道:“至于炉鼎之事,老夫已问过事主,她言想要之物不少,来往传话麻烦,若是真有诚意,可以面谈。”
他压根儿就没谈好炉鼎之事,仅是传话,所以哪怕先开口,也不会真正落于下风,没有的事情怎么落于下风?
当真是只老狐狸,刚才不过惺惺作态,试探孟奇虚实!
暗骂几声,孟奇表情不变,给人的感觉还是幽深难测:
“若能面谈,自是最好。”
这正合他的真实目的,事情比预想的顺利,毒手魔君的名声颇有作用!
端木北有点失望孟奇没出现情绪波动,定了定道:“三日之后,几位左道强者在红枫山火烧湖聚会交易,她亦会往,老夫带你前去。”
红枫山位于郢城下属某县境内,风景秀丽,以满山枫树闻名,到了秋高之时,层林尽染,湖水映照赤色,如同火烧,美不胜收,引来诸多游人,但如今尚是阳春,还未到它展现美丽妖娆的时节,人迹罕至,鸟鸣山幽,正适合左道之会。
“好。”孟奇老神在在,颔首答应,让端木北再升摸不清他深浅的感觉。
他竟然不关心有哪几位左道强者?对自己就这么有信心?
……
火烧湖畔,慈安寺内。
一间佛堂里,摆放着十来个蒲团,大部分盘坐有人,端于上首者是位胖大和尚,呼吸间皆有肥肉起伏,宛如层层波浪,他双眼慈和,皱纹深深,双手上下交错,平放于身前,体表披着红色袈裟,俨然便是慈安寺方丈“安法”。
在他左侧蒲团,坐着一位白衣秀士,三十来岁,面白无须,容貌俊雅,气息似幽深古井,双目半开半阖间泛着奇异之感,似乎能索魂夺魄,让在座绝大部分人不敢直视。
慈安寺方丈右侧的蒲团则坐有一位中年妇人,眼角眉心不见皱纹,比年轻时的秀美多了成熟之魅,虽然谈不上太美貌,但眼波流转间总使人心神摇动,想入非非。
其余之人各有不凡,“照影门”沈岳亦在其中。
“你说毒手出了播密,重现江湖?”白衣秀士双眼依旧半开半阖。
沈岳恭敬点头:“是,追魂前辈法眼无差,晚辈不敢欺瞒。”
这白衣秀士正是追魂魔君莫天歌,闻言露出一抹阴沉笑意:“多年老友,花开时节于江左相逢,当真让人欣喜。”
其他左道前者纷纷皱眉,毒手魔君竟然重出江湖,不怕罗教、灭天门和丐帮的追杀了?
他如今实力如何?还有当初直指黑榜的强势吗?
“播密非是修炼的好地方,毒手蹉跎二十年,与追魂你肯定有了差距,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慈安寺方丈感叹了一句,“昔年他风头正劲,眼看便要跨过第一层天梯,有望宗师,无论正道还是我们左道,谁人不侧目三分,即使境界和实力都远高于他之人,也要考虑他的潜力和价值……”
他言谈之间以左道邪魔自居,与红色袈裟与慈和禅意格格不入。
中年美妇掩嘴笑道:“境界和实力远高于他之人,莫非是指令狐前辈你自己?”
慈安寺在江东颇有名气,算是名刹,方丈竟然是黑榜中人,“六极真魔”令狐涛!
令狐涛呵呵一笑,没有接这个话茬,转而看着沈岳道:“你与毒手照面,可曾窥出他的深浅?”
所有的目光同时望向沈岳,等待着他的回答。
被弄得真幻不分,精神几乎崩溃的事情哪能示之于人?沈岳暗骂几声,收敛神色道:“晚辈看不出毒手魔君深浅,只能从他的姿态、言语与遁法等粗略判断,怕是还在三重天徘徊。”
若不这样讲,怎么挑动争斗!
“果然如此。”追魂魔君叹了口气,“毒手兄过去风采照人,言行举止都有魔君潜质,本座一向钦佩,可惜如今……”
他话未说完,颇有遗憾之情,似乎现在的毒手魔君已经不值得他比较和重视,就连动手羞辱都兴致缺缺。
除了沈岳,其他左道邪魔纷纷颔首,历代以来,躲入播密者,少见能够突破和重出江湖者。
追魂魔君话音刚落,令狐涛忽然展开寿眉:“端木楼主来了,咦……”
禅堂门口,脸皮光滑头发花白的端木北现出身影,缓步走入,他的背后跟着一位青袍中年,双鬓霜白,头戴软帽,气质儒雅而沧桑,目光波澜不起,整个人幽深内敛至宛若消失。
适才令狐涛就是没有感应到他,直到近处才发现,所以“咦”了一声!
“毒手……”追魂魔君双眼霍然睁开,泛着妖异光芒,直指元神魂魄。
毒手魔君?一位位左道强者回头细细打量。
孟奇对着追魂魔君和六极真魔微微颔首,气定神闲,没有半点拘束和低人一等的感觉,甚至更见自信。
端木北略略介绍了一句,带着孟奇坐于空着的蒲团。
“原来是毒手先生,多年前便闻大名,今日方才见到。”令狐涛收敛讶异,含笑开口,心中却有所波澜,因为看不透毒手魔君的深浅。
一个个左道强者皆有类似感受,颇为震惊和讶异,毒手魔君似乎没受播密之限,比当年风姿更甚,实力怕也如此!
追魂魔君闭上双目,跟着笑道:“毒手你风采依旧,本座之心甚慰,若不能真正压下你,实乃人生之憾。”
他话语之中没有半点客气,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孟奇盘坐蒲团,古井无波,隐带沧桑的双目望向追魂,轻笑了一声:“某尚以为二十年间你进步不小,谁知……”
他没什么表情摇了摇头,话中之意人人都能听出。
竟然瞧不起追魂魔君?谁给他这么大自信!他的实力到了什么程度?一个个左道强者纷纷冒出类似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