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各具不凡的宗师气息相激,方圆几十里乌云汇聚,电芒漆黑,给人群魔乱舞的感觉。
就在这种彼此气机牵引,谁先动,谁就会遭遇另外两人联手打击的状况中,高乾元和兰惊天忽地看见“狂刀”苏孟悠然转身,与自身纠缠的气机竟主动断开了联系,仿佛它是引发一切的源头,洒脱,自在,不染尘埃。
气机隐匿,高乾元和兰惊天都有心灵随之空荡,难受得想要呕血的感觉,蓄势待发应激而出的攻击短暂失去了目标。
再看着堂而皇之背对自己两人的狂刀,高乾元与兰惊天颇感对方的莫测,即使他现在气机内藏,像是全无戒备,显出好大破绽,也得小心谨慎,不能贸然进攻,暴露自身隐藏得问题。
蓝衣汉子等人虽是开窍,但纠缠牵引的气机已是制造出压抑的气氛,变化的天象,岂能不知状况的危险,可他们眼中的“狂刀”苏孟随随便便转身,似乎全未将对方放在眼里,半点没有气机牵引,敌人想不进攻都不行的自觉。
然而,预料之中的疯狂打击并未出现,一切平平静静,之前的紧绷像是幻觉。
孟奇微笑道:“此地危险,某先送你们离开。”
语罢,他提着长刀,缓步而行,看都没看高乾元与兰惊天一眼,而他们心中进攻与谨慎的念头交替变幻,始终未能争出高低,竟然还是没敢动手。
蓝衣汉子师兄妹心脏擂鼓般跳动,收敛疑惑不解,快步跟在孟奇身后,走向金帐之外。
一行人走得不慢,但也不快,可兰惊天与高乾元始终出不了手,哪怕孟奇一直没有转身,一直拿背对着他们。
“这才多久,他就让人感觉高深莫测了……”直到几人身影消失在视线里,高乾元内心低语了一句,目光转向兰惊天。
两人默契地同时收敛气息,然后一个身体崩散,化作无相剑蛊,融入虚空,一个遁入大地,藏得全无踪迹。
兰惊天知道对方功法诡异,亦能杀人于无形无相之间,似乎传闻里的蓝血人,但没有半点畏惧,自家擅长土行功法,宗师领域也与此有关,而土能克水!
遁于地下,兰惊天全力感应着附近土行之力的微小变化并不断挪动着方位。
忽然,一丝阴冷之意遥遥传来,藏着无法言说的污秽,仿佛沉厚的大地化作了虚渺的阴土。
这种感觉一闪而逝,但兰惊天内心已有淡淡的惊喜,飞快遁了过去,深入了金帐,来到昔日长生教萨满驻扎的区域。
他从地底跃出,毫不意外看到了现出身形的九指高乾元,他似乎一直在附近寻找着什么。
戒备内藏,兰惊天观察附近,结合得到的消息与刚才的感应判断着具体位置。
少顷,他看了一眼虎视眈眈的高乾元,心中无数念头闪过,最终没有选择暂时离开,而是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提起,深褐色泥土缭绕,狠狠击打在地面。
地面没有晃动,没有起伏,也没响起碰撞之声,只见它无声无息开裂,现出一道看不见底部的缝隙,内中弥漫着漆黑与墨绿交缠的污秽阴冷雾气,似乎通向着某个恐怖又诡异的所在。
“果然在这里……”兰惊天吐了口气。
自己之前抓到了古尔多的孙子之一,实力不强,可地位颇高,知晓生死无常宗布置的“幽冥邪神阵”残存,虽然连通九幽的裂缝已在某种不可抗拒之力下弥合,但于自身世界与无尽九幽之间衍化出了一片魔土,藏在地底,需要几年乃至十几年的时光才能恢复。
而金帐中有不少无法收入储物袋,又难以隔绝感应的宝物与“秘密”,带着它们逃跑就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虫,非常显眼,金帐武士与长生教萨满又舍不得毁掉,所以化整为零后的一路队伍带着它们藏入了魔土,一旦找到,收获将非常丰厚,说不得神兵或阵图便在此间!
兰惊天身为丐帮长老,但风评一向不好,贪婪自私,包庇为非作歹的手下,拷问到情报后,匆匆忙忙便赶到金帐,直至确认了魔土存在,才考虑双方实力对比的问题。
那一路队伍至少也有两位宗师,自己虽然功法特异,能极大程度上掌握土行之力,有不小信心战胜两名宗师的联手,但要杀他们,擒住他们,不让他们带着宝物和秘密逃遁,则相当困难,所以这九个指头的蓝血人能作为短暂盟友,先解决掉金帐武士和长生教萨满,再做“理论”,若双方实力不分高下,那就平分收获。
念头电转间,兰惊天没有多说,直接遁入了那道泛着漆黑与墨绿雾气的缝隙,高乾元表情淡漠,冷冷看了一眼,毫不犹豫跟随进入。
法相凸显,虚空收缩成球,浓密污秽的雾气被牵引向他处,兰惊天不费吹灰之力就踩在了略显松软的泥土上。
这是一条斜斜往下的道路,泥土掺合着暗红近黑的血水,显得松软泥泞,越往下走,弥漫于半空的寒气越浓,四周结成了白霜,洞顶倒挂着冰棱。
兰惊天略感惊喜,这是对自己极为有利的环境,自身的功法和体质不太害怕深寒,但蓝血人就未必了。
即使冰寒之力由“水行”衍化,但蓝血人没达到一定程度前,遇到超过自身极限的寒冷时,结构异于凡人的他们更容易被冻结或冻僵,实力将大幅度衰减,不得不分化更多的力量改变环境。
高乾元状似飘絮,穿梭于寒气里,眼中没有半点感情,嘴角微微勾起,仿佛在嘲笑兰惊天。
自身的根本是“无相剑蛊”,金水交融,非等闲蓝血人,极致的寒冷会有影响,但绝对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大。
两人各怀鬼胎,戒备提防着彼此和暗藏的危险,飞快下行。
过了一阵,两人同时顿住,望向身后。
在他们心灵中,恰好在自身感应的边缘,有一股旺盛到实质的气血翻滚冲霄,锋锐的刀意切断着蔓延的精神,毫不掩饰自身的存在。
“‘狂刀’苏孟!”他们脑海里同时浮现出这个名字,似乎能够想象到那里的场景。
“狂刀”苏孟黑衣劲装,一手负后,一手提着长刀,缓步傲然而行,看似跟踪自己两人,但没掩盖气息,堂堂正正,似乎能随时拉近距离,给予致命一击,带来极大的压迫。
他的距离把握得非常精准,刚好是自己两人忍耐的极限,少一分会遭受反击,多一分则接近隐匿,无法产生那么明显的压迫感,就像是一头驱赶着羊群的恶狼,等待对方精疲力竭再从容发难。
兰惊天下意识和高乾元对视一眼,都想对方反身攻击,消弭隐患,但他们连“盟友”都算不上,怎么可能为对方火中取栗。
反正还没找到金帐武士,兰惊天收敛心神,戒备前行,决定暂时不管“狂刀”苏孟。
蹬,蹬,蹬,一道道脚步声仿佛直接踩在兰惊天的心中,让那种压迫感越来越盛,让他忍不住咬牙切齿,“狂刀”苏孟真是太过自负,这种做派,这种方式,简直视自己于无物,只是等待着出刀的机会,或者驱赶自己两人为他探路!
就在这时,他脚步顿住,因为前方已是无路,那里耸立着一扇漆黑石门,凝结着冰晶的石门。
魔土竟然到此为止?
金帐武士呢?
难道他们进入了这扇门后?
这是通向九幽的魔门?
第0803章 人心六道
兰惊天四下打量,发现这里只得一条路,没有分岔,并且沿途而来,自己也仔细感应过土行之力的和谐自然与否,没找到别的机关暗道,换句话说,金帐武士与长生教萨满要么根本没入魔土,要么已经进了石门。
九幽,传说里邪魔恶鬼发源之地,有天生邪神,有幽冥之主,天地规律法理与自身世界截然不同,到了那里,以内天地勾动外天地将变得艰难,四两不再能撬动千斤,获得毁城断江震动大地的实力,甚至会被外天地侵蚀,逐渐入魔堕落,失去灵智……想到这些,兰惊天就有点畏缩不前,九幽的恐怖邪异代代相传,能止小儿夜啼。
这时,高乾元淡淡道了一句:“入了此门,才算魔土。”
入了此门,才算魔土?兰惊天略微震惊,确实,一路下来,除了寒意越来越盛,漆黑和墨绿的雾气越来越浓,泥土里暗红近黑的血浆越来越多,并没有别的魔土特征,比如幽鬼,比如污秽之气,比如有点变异的元气大海。
看来是长生教和生死无常宗特地修建了石门,隔绝了魔土与正常世界,兰惊天恍然大悟,同时升起深深的疑惑,这九指蓝血人似乎比自己更了解此处,他抓到的俘虏属于更高层次?
念头电转之间,兰惊天露出一丝狞笑,有“门”就好,狂刀不是要“驱赶”自己两人探路吗?等通过石门就将它关上,若他不追赶,肯定会失去自己两人的踪迹,如果他慌忙靠拢,就失了那份从容压迫俯视自身的气势,再不让人畏惧。
他右手探出,呈擒龙之势,猛地往后一拉,无形之力拽着石门缓缓打开,就连虚空都仿佛有所弯曲,黯淡的光线随之流转。
扎扎扎,石门沉重打开,寒气扑面而来,一点点冰晶弥漫飘荡,让兰惊天自身都泛起血液僵化欲要冻结的感受。
他的感应之中,九指蓝血高乾元皮肤变得半透明,闪烁着剔透的幽蓝光芒,似乎要凝结成冰,于是微微一笑,昂首踏入石门。
高乾元血脉内,一丝微小又无形的剑气勃发,击碎着冰冻,恢复了行动之力,跟随进入。
一过石门,两人近乎同时转身,或拉或扯,试图合拢此门,隔绝“狂刀”苏孟的压迫。
扎!石门来回摩擦,像是被无形之手拉住,任凭两人如何用力,也只能在很小范围内震荡颤抖。
“元磁之力!”高乾元与兰惊天本身亦感受到了恐怖的吸力。
前者非是常人结构,后者炼化了诸多天材地宝,早已改变体质,对元磁之力感受相当清晰。
兰惊天眼睛瞪大,勃发全力拉动石门,附近虚空都似乎弯曲成球,漆黑一坨,高乾元的剑气无形无相无有阴阳之分,准备演绎隔绝元磁的界域。
两人分工明确,誓要给“狂刀”苏孟制造麻烦,不让他积累气势。
正邪大战已经过去两个月,各种消息如雨后春笋,蓬勃流传,兰惊天和高乾元自然听说过孟奇一刀斩杀哭老人,“沾因果”无双无对,准法身战力、半步法身、诸多宗师中生擒哈斯乌拉的事情,对他戒备甚深,如临生平罕见之大敌。
忽然,元磁之力改变,石门受到兰惊天与孟奇合力,以千军万马无法阻挡的气势与速度撞向“门框”。
砰!喀嚓……石门虽有禁法保护,但已然超过了自身承受的极限,迅速裂开,垮塌成堆,然后被寒意冻结,生出层层冰霜。
兰惊天与高乾元忍不住面面相觑,自身太忌惮“狂刀”苏孟,遭他步步压迫,以至于被牵着鼻子走,连元磁之力阴阳变化能转拉为推这简单的常识都未反应过来。
此时,两人感应的边缘,那旺盛如同灼热大日的气血依旧翻滚冲霄,刀意森冷,刺痛元神。
好一个“狂刀”苏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两人都是积年宗师,强行收敛各种不必要的情绪,清明灵台,身心处于放松与不放松之间,似乎忘记了背后有“狂刀”苏孟的压迫,转而打量起“魔土”。
左右与前方皆被惨绿近乎冻结的雾气笼罩,精神蔓延不出百丈,地面全部漆黑,像是千万年鲜血凝块层层累积,其上浮着一层光滑到极点的寒冰,间或长着墨绿色苔藓,有眼有鼻有嘴,发出咯咯笑声的苔藓!
九幽自隐十万年以上,主世界传承又断了几次,兰惊天和高乾元只知道里面最出名的事物,并不认得这怪异苔藓,但他们通过观察苔藓本身及天地气机的变化,发现它能散发一种无色无味的气体,让人产生幻觉,无法锁住精气生机,被它悄然吸食,渐渐枯老而亡。
两位宗师看似放松了下来,实际高度戒备,一旦有些许危机,立刻便能勃发力量,就像开窍时的“一羽不能加,蚊蝇不能落”,一人挥洒剑气,一人脚踏泥土,将墨绿色苔藓四分五裂。
小心翼翼前行一阵,兰惊天忽然听到“嘎巴嘎巴”的清脆声音,像是有人在嚼着骨头。
他下意识看向高乾元,发现对方亦浮上了凝重之色,明白并非自己的幻觉,于是一手垂在身侧,一手横着放于胸前,蓄势待发,向着声音来处过去。
这或许能找到金帐武士与长生教萨满的行踪!
雾气分开,浓浓的血腥味窜入两人鼻窍。
视线所及,前方怪石嶙峋之处,靠坐着一位长生教萨满打扮的男子,浑身是血,肚皮鼓胀。
气机牵引,这位长生教萨满转头望向了两人,目光之中尽是贪婪,表情呆板木然。
突然,他嘴角勾起,泛起一丝呆呆笑容,接着右手用力,撕下了耳朵,塞入了嘴中,发出嘎巴嘎巴的脆响,狼吞虎咽。
他的左手,他的双腿,他的嘴唇,他胸口的肌肉骨骼,全都不见,血肉模糊,似乎都被他自己吃了下去,化作了高胀的肚子,但饥饿没有任何缓解。
“饿鬼附体……”高乾元眯了眯眼睛。
兰惊天愈发戒备,这位长生教萨满实力不弱,只差一步就入宗师,什么饿鬼这么厉害?
荷荷,这名长生教萨满飞起,满是贪婪冲向两人,被兰惊天一掌拍出,身体诡异地四分五裂,肚子内飞出还算完整的嘴唇、双腿和内脏。
“应当是生死无常宗和长生教的幽冥邪神阵出了问题,没有及时合拢九幽缝隙,让某些邪魔恶鬼流窜了出来。”高乾元看着一抽一抽的尸体,没发现有“饿鬼离开”,“揣测”着说道。
兰惊天故意冷哼一声:“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看来并非什么厉害邪魔,正好做战利品,炼制宝兵器物!”
四周恢复了安静,再没有一点声音传出。
“再往前走,或许能找到九幽特有之物。”高乾元自忖剑蛊符令在手,不遇法身逃脱不成问题,提议继续深入。
他的双眸绽放少许灼热,似乎对某件九幽特有之物充满渴望。
兰惊天稍微与他拉开距离,不置可否,跟随深入。
越走越是寒冷,就连雾气都形同冻结,两人不得不各施本身,开凿出通道。
啪啪啪,啪啪啪,前方又传来声音,两人戒备的同时精神一振,一左一右,绕了一个弧线靠拢。
啪啪啪……又是一个长生教萨满模样的男子拿着手中马刀,孜孜不倦地挖着地面,像是想挖出一条通道,前往九幽的通道。
他身前挖出的坑洞足有百丈深了,底部一层血黄浮动,仿佛地下水即将涌出。
“黄泉之水……”高乾元踏前一步,身躯与法相同时崩解,融入了略显变异的元气大海,从四面八方涌向那层血黄。
兰惊天不进反退,只觉一切都不正常,就在这时,他面前出现了另外一个兰惊天,脏兮兮、浑身泥土,但眉宇之间没有凶恶之气。
“恶鬼!”兰惊天异常冷静,一念不起,右手拍出,打在这幻化而出的“兰惊天”左胸。
喀嚓,“恶鬼”左胸深深凹陷,肋骨断开,但兰惊天亦觉胸口有剧烈疼痛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