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不过人榜第一,每隔几年就会更换一次的人榜第一,仅能说外景笃定,日后能否成为宗师都还得两说,言自己志向是称雄武道,追上前辈,并肩仙人,肯定会被嘲笑为狂妄自大。
而现在,他已是宗师,距离外景巅峰不过一步之遥,第三层天梯看起来也没什么难度,年龄还不足二十五岁,本身潜力又是四劫加身,屡次完成别人眼中的奇迹,杀掉的宗师甚至超过以往十年不正常死亡的宗师,他说自己目标是法身,众人只会感觉理应如此,人仙不够,地仙、天仙才是他该争取的境界。
所以,这样的话语分外具有说服力,柯豫章、明碧空等神捕都悄然松了口气,确实,法身高人谁会看得上六扇门总捕头的位置?他们自身就是大势,自身就是权柄,一言出,谁敢抗?
所以,功法和资源不缺的苏孟肯定只是暂代,不会将自己困于神都。
这就是自己等人的机会!
拖延时间拖延得好!
孟奇感应着他们的情绪变化,微微一笑:“大劫已临,天下渐至纷乱,大破灭便是大生机,若不趁此追逐那诸界唯一的传说境界,岂不浪费这样的机会?”
传说境界?霸王以后无人能证的传说境界!柯豫章等神捕瞳孔收缩,感觉自己完全低估了“狂刀”之狂,他竟然想成为传说,能改天换地的大能。
这已经不是狂傲自信能够形容得了!
而他语气充满自信和坦然,似乎半点不觉得这个目标的飘渺虚妄。
没有解释自己不成传说就没有将来,孟奇脸色一正,沉声道:
“既然某只是暂代,诸位也就都有成为总捕头的机会。”
“而想成为总捕头,背后世家的支持是一方面,做出实绩是另外一方面,谁能查清楚总捕头失踪之谜,谁能在这个过程中表现出能力,相信政事堂诸公不会忽视,这也是他们沟通交换时重要的筹码。”
明碧空脸色微变,当即拱手道:“总捕头教训的是,属下立刻抓紧时间调查此事!”
柯豫章、李冬、赵静月等神捕亦迅速反应过来,干劲十足道:
“总捕头教训的是!”
孟奇平淡道:“既然知道教训的对,还不去做事?柳神捕留下。”
几位神捕早就迫不及待,只想找到表现的机会,为自己或盟友增加筹码,转瞬之间就离开了朱衣楼。
看着他们的背影,“紫鹏神捕”柳生明神色变幻了几下,终于感慨了一句:“不过几句话的工夫,就将这群心高气傲的家伙收服,让他们诚心诚意遵守命令,一扫颓废之风和勾心斗角,卖力查案,总捕头当真了不起!”
“刚才您的气势您的风姿不比任何一任总捕头稍差。”
说到这里,他谄笑道:“属下刚才差点以为是司马总捕头站在面前,不,他也比不上总捕头,初来时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将他们一一收服。”
孟奇笑了笑:“只是天时地利人和恰好,能慑之以威,趋之以利,就像在驴子面前挂一束青草,手中再拿一根鞭子,自然效果不错。”
没有总捕头位置的诱惑,那群老油子绝不可能这么听话!
“道理大家都知道,可很少有人能判断清楚形势,做到这点,总捕头的手腕让卑职叹为观止。”柳生明继续拍着马屁。
孟奇收敛住轻飘的情绪,正色问道:“总捕头究竟是怎么失踪的?皇帝的暴毙确定没有问题?”
柳生明陪着笑道:“总捕头明鉴,这里有相关卷宗,您边看,卑职边解释。”
他指着案几上两堆卷宗之一。
孟奇翻看着卷宗,听着柳生明道:“皇上确实是暴毙,哎,采补之事讲究的是自身不能动情,不能沉迷于欢爱快乐,否则就会精关不固,反泄己身,走火入魔,卑职屡次给皇上强调这点,他却视作耳边之风,刚开始还比较谨慎,后来就略有沉迷,前段日子又喜欢上了一位宫女,封做梅妃。”
“或许是有所动情但又舍不得不采补的关系,最终死在了梅妃肚皮上,哎,因为这件事情,差点连累卑职被怀疑,还好皇上并非只从卑职这里得到采补之法,还从赵氏典藏之中寻觅,当时用的就是后者,卑职才摆脱了嫌疑。”
阅读着仵作大师的记录,孟奇往后翻看,随口问道:“查过梅妃没有?”
“后面有记载,梅妃修炼的是赵氏内功,没有媚骨,也没修炼过采补之法。”柳生明回答道。
皇帝之死看来没什么问题,只等政事堂正式让自己暂代总捕头,就去提问梅妃,核实情况,做最后的确认……孟奇微微点头:“司马总捕头又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就是那晚,皇上暴毙,司马总捕头得到消息赶往宫城,帮忙处理此事,从此再没有出现过。”柳生明语气里满是疑惑,“秦王当晚镇守宫城,未曾见司马总捕头抵达,看守城墙和大门的强者也没有发现总捕头的行踪,似乎他并未前往皇宫。”
“以司马总捕头的实力,朱衣楼到皇宫的距离也就是‘几步’,途中可曾发现交手的痕迹?”孟奇读着卷宗。
“没有,当晚因为皇上暴毙,神都大阵被司马总捕头完全激发,没有发现任何勾动天地之力的征兆。”柳生明指着卷宗某处道,“以司马总捕头的实力,哪怕法身埋伏,自降身份偷袭,不勾动天地之力,也不可能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失踪,除非,除非他自愿。”
他怀疑此事是司马石自己做的,但目的难以猜测。
“未必。”孟奇轻轻道了两个字。
“未必?”柳生明委实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孟奇转头看着他,笑了笑:“你出身素女道,莫非忘了两仪分界帕这种东西?”
还有比它更高阶的山河社稷图等宝物!
只要预埋在路上,让司马石自己撞入进去,自可神不知鬼不觉将他“提”走,不留下任何痕迹,因为主战场不会在这里!
柳生明怔了怔,挤出一抹笑容道:“卑职不是素女道核心,哪里知道两仪分界帕这种东西。”
第0849章 干一行爱一行
孟奇深深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继续翻阅着卷宗,若无其事般道:“素女道直接传承于九天玄女,有仙界碎片,底蕴深厚自然远超我等外人想象,也超过你们这些非核心外景想象。”
“总捕头所言极是。”柳生明忙不迭笑道。
“在皇帝暴毙消息传来,神都大阵完全激发前,从这里到皇宫的直线路途上,可曾有什么动静,出现过哪些陌生人?”孟奇边仔细阅读这部分记录边询问柳生明。
柳生明摇头道:“当时处于正常状况,神都大阵仅是最低层次运转,没有感应到任何异常,而且那晚恰逢春雷,雨水细密,路上少有行人且半空被乌云遮掩,四周百姓都未发现线索,无人看到半空出现异状,如今各班捕头正抓紧时间查访附近。”
紧急情况下,司马石肯定是飞往皇宫,若有埋伏,必然在半空,所以柳生明提的是半空异状。
“可惜啊……”孟奇低声感叹了一句,若这里有轨道卫星,有各种监控,无需神都大阵完全激发就能保存不短时间的监控录像,那事情会简单很多,直接调阅对应区域对应时间段的录像查看便可。
但他转念一想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有外景水准就能蒙蔽卫星蒙蔽监控,除非有专门的针对性,而这意味着本身的水准不会低,完全运转又是极大消耗,于是和当前神都大阵彻底激发没太大区别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只能逐步摸索,融入类似思想,尽量降低消耗,慢慢改进,这是长久之功,非一时能得。
两种体系冲突下的灵感火花一闪而逝,孟奇边问边看,到了傍晚时分才将卷宗翻阅完毕,没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而这时,政事堂已经通过他暂代六扇门总捕头的任命,由皇太弟赵恒颁布了圣旨,但因为只是暂代,没有挂参知政事衔,没有封侯。
合拢卷宗,孟奇侧头看了柳生明一眼,平淡无波道:“今日已晚,明日随某入宫,询问梅妃。”
“还要询问梅妃?”柳生明露出讶异的神情。
孟奇似笑非笑看着他:“你是积年神捕,处理过的案子不胜枚举,岂会看不出司马总捕头失踪的关键就在皇帝的暴毙,必须再查此事?”
柳生明讶异的表情迅速褪去,赔笑道:“卑职才疏学浅,哪有总捕头想的深远,还请总捕头为卑职讲解讲解。”
“若是司马总捕头自行离开,为何不早不晚,恰好是皇帝暴毙消息传来后?”孟奇起身踱步,“如果非自愿,乃被人‘掠’走,预设埋伏的时机就必须准确,太晚,神都大阵完全激发,没可能再设置好陷阱,太早,事随时移,变故太多,容易露出马脚,只有清楚那个时候司马总捕头会离开朱衣楼前往皇宫者,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得逞。”
“这要么是提前知道那晚皇帝会暴毙,要么封锁了一段时间消息,等布置好之后才来告知司马总捕头。”
“而无论是哪种原因,是自愿还是被动,都与皇帝看似正常的暴毙脱不了关系,乃调查的切入点。”
两仪分界帕不提,山河社稷图等宝物要想融入虚空融入天地不被发现,都要提前汲取使用者的力量,有维持的极限,纵使人仙法身,也难以让它保持那种状态半日以上。
“切入点……”柳生明回味着这三个字,旋即堆起笑容,“总捕头英明,明日皇宫之行必有斩获。”
他告辞出去,留下孟奇独自站在朱衣楼内,晚风穿窗而过,略显料峭,一室静寂。
新任总捕头苏孟苏大人背负双手,来回踱步,突然低语了一句:“尼玛,我怎么这么专心地思考案情,皇帝为什么暴毙,司马石失踪去了哪里,和我有一毛钱关系!”
“可还是忍不住去做,总想弄清楚真相,破坏掉阴谋,打幕后主使的脸……我这是干一行爱一行啊,刚当了总捕头就要破大案?”
腹诽吐槽了几句,孟奇思路回到了正规,这和自己还是有一定关系的,六扇门总捕头神秘失踪很可能牵涉极大,说不得隐藏着极大阴谋,若是等闲视之,也许就会让神都局势糜烂,那样苏家上下牵扯其中,苏子悦和赵老五都难以幸免,如果得利者还是自己几大邪魔仇家,任由他们壮大提高,对自身更是极大威胁。
谁叫我是邪魔克星呢!
孟奇走到窗边,眺望园子,此时已经入夜,少了白日的喧嚣和嘈杂,多了一队队来回巡逻的捕头。
比起下午,人心安定了许多,知道新任总捕头消息的他们长长舒了口气,六扇门还是权势怪物,天下有名的组织,拥有强大的力量。
但司马石失踪之事还是萦绕他们心底,颇为自危之意,连大宗师级数的总捕头都难逃此劫,何况自身?
看了一阵,孟奇离开窗户,点亮铜烛灯盏,将屏风拉到旁边,不断变化角度,调整位置,相当的辛苦和用心。
摆好屏风等的布局后,孟奇走到案几后,跪坐下来,腰背挺直,拿起刚才看过卷宗,再一次翻阅。
没过多久,一队捕头在紫绶率领下巡逻到附近,他们士气低沉,人心惶惶,生怕遭遇突变。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朱衣楼第二层某个房间泄露出昏黄的烛光,将一道黑色人影映照于窗纸上,他跪坐得很端正,手捧书卷,姿态悠闲,慢慢翻看,似乎一点不担心可能的敌人,一点不担心会出现无法招架的突变。
他是如此淡然从容,仿佛事情尽在掌控之中,不值一哂。
这种意味不知不觉感染了巡逻捕头,安抚了他们惶恐畏惧的心灵。
“看,总捕头挑灯夜读,如此放松,不会有太大事情发生了。”有人低语了一句。
“对啊,总捕头知道的肯定比我们多,他都不担心,我们急个什么劲?”另外捕头附和道。
随着一队队巡逻捕头的经过,安定平静的感觉传到了六扇门总部每一个角度,士气渐渐回复,巡逻得反倒愈发细致。
做着镇之以静表率的孟奇粗略翻了一遍已看完的这堆卷宗,里面包含有事发前半个月司马石总捕头与各级捕头的对话,皆是当事人回忆,但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找不到他失踪的理由。
孟奇随手又抓起另外一堆卷宗,第一份乃北周与大晋边境捕风密探的回报,只有薄薄的两页纸:
“草原南侵之事让不少门派和世家暂时躲入各州州城,使得中小城池并乡村出现秩序的混乱,不少底层武者和百姓向神道求心安,本地新冒出三股教派,一是无极圣母,一是白莲弥勒,一是红阳救苦娘娘,各自教义分别是……”
看着看着,孟奇思绪集中在了这部分卷宗上,他们是各地衙门捕头和捕风密探的回报,是对中下阶层如今状况的描述。
“本地有收拢流民,开设义学者,帮助衙门维持了安定……”
“……乡间淫祠野祀多有复苏,往往二三十户便有一坛,祭祀者分别有金母娘娘、皇母至尊、无极圣祖、太上王母……”
“属下于乡间所见,多让人忧虑,他们侍奉野神,以粗鄙亲近之语相称,如太上娘亲、无生老爹、老祖母……”
太上娘亲、无生老爹、老祖母……孟奇嘴角抽搐了一下,差点没笑出声,人民群众的称呼就是这么朴素!
一张一张密报翻阅下来,孟奇发现有提及当地捕头衙役对这种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打击,甚至多有包庇,使得不少捕风密探无法深入调查。
“问题有点严重啊……”孟奇看得愈发投入,很快就到了倒数第二份,这是一份详细的报告,是一位捕风密探加入“始母元君教”这一新出现教派后所见所闻:
“……初入教派,还无法接触上层,首先被安排做的事情是听‘救苦导师’讲解经文,与教友多加交流……”
“有教友言自己身怀恶疾,常年疼痛,药石不断,家中已不堪重负,幸好遇见救苦导师,加入了‘始母元君’教,虔诚诵念经文和祈祷一月后,疼痛自消,因此全身心侍奉元君……类似情况不胜枚举,不知是真是假,但出言者都表现得异常虔诚……”
“救苦导师总是提人生难免一死,天地难免毁灭,只有虔诚信奉始母元君,才能在死后回到极乐圣境,证得超脱果位,再不受任何苦难……”
“今日开始,被认为可以诵念经文和祈祷,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身体暖洋洋的,很舒服,陈年旧伤似乎好了很多……”
这是由一次次回报拼接而成的报告,后续则没有了。
只要诵念经文和祈祷,就能得到回应?孟奇皱起了眉头,当今神灵谁能做到这个程度?
祂们自身神力有限,只能通过赐予祭司萨满等力量来展现神威,由他们代替自己“牧养信众”,这位直接点对点回应祈祷,给予治疗,简直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