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免来来回回的麻烦,孟奇选择了后者,毕竟每渡一次宿命之河,自身都有臻至极限的感觉。
而此行的目的,想得到的种种未来可能,似乎是以非战之过失败了。
故技重施,再渡长河,他还未靠近“止步之墙”,便看到了越子倾,看到了中年文士与黑衣老妪。
眼见孟奇从“宿命之河”里出来,一双双眼睛都已发直,眸子深处似乎点燃了一轮又一轮的大日,亮得异常灿烂,中年文士语气激荡道:
“苏掌教,你怎么渡过的‘宿命之河’?”
其他问题完全不在他的心中,不在他们眼里。
“敢问道友是?”孟奇微微一笑。
中年文士这才醒悟自己还未进行介绍,慌忙道:“鄙人是止虚山当代掌门莫非,这位是太上长老荒姚……不知苏掌教靠何种法门渡过的‘宿命之河’。”
他锲而不舍地追问着,旁边黑衣老妪荒姚和越子倾等人目光炯炯盯着孟奇,等待着答案,不求对方详解,暴露手段秘密,只想知道大概的方向。
孟奇摇头笑道:“不过取巧罢了,以绝刀内的‘魔佛烙印’为外来‘变量’,靠诸果之因连接它与‘宿命之河’,从而制造变数,衍生更多的未来,摆脱注定的宿命。”
他没有隐瞒过程,因为用的都是自身为人熟知的神通法门,而魔佛烙印之事,止虚山高人即使当下想不到,日后亦能猜测出来,既然如此,不如坦然直言,卖对方一个好。
“外来‘变量’……”中年文士莫非与黑衣老妪荒姚等人喃喃自语着这个词语,与本身的研究进行了对应。
长久之后,莫非终于叹了口气道:“我们止虚山很早也想到了外来‘变量’这个方向,但碍于没有‘彼岸之物’,代因受果玉偶又无法承受那么庞大繁杂的因果联系之线,研究进展非常缓慢……”
说到这里,他才发现自己似乎太专注于方法本身,说话太直太没礼貌,连忙又道:“光是能凑齐这些条件就非常艰难,居中的操纵同样考验本身能力,足见苏掌教的本事,若易地而处,我哪怕身怀诸果之因,又有彼岸烙印,也难以在传说境界就顺利渡过‘宿命之河’。”
发现荒姚、越子倾等跃跃欲试,想要发问,孟奇袖袍一张,将那片废墟内的事物丢了出来,于半空还原成最初看到的景象。
“某渡过‘宿命之河’,打开秘地石门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状况,没有贵派开山祖师留下的种种未来可能……”他的表情透出了严肃。
“咦?”“嗯?”莫非、荒姚、越子倾等人顿时变得诧异,遗忘了询问“宿命之河”的其他事情,纷纷检查起残破玉简和各色碎片。
孟奇负手而立,静静看着他们,没有说话,耐心等待。
过了足足一炷香,这不到十位的止虚山高层互相打量,目光交接,看到了彼此的凝重、疑惑和悲痛。
莫非轻轻吸了口气道:“秘地确实是祖师沉睡之处,没想到会有这样诡异的变化,连祖师都消失不见了。”
他郑重拱手道:“多谢苏掌教转告,否则我们还蒙在鼓里,不知异常。”
谢过孟奇后,他转头看向越子倾:“子倾,持我掌门令牌,进入中枢重地,逐步调整规则,平衡禁制,争取四十九日内让此地禁法消失,让‘宿命之河’暂时回归虚幻。”
“是,师父。”越子倾毫不犹豫回答,领命而去。
止虚山有紧急通过“宿命之河”的布置,以便危急关头唤醒开派祖师,只是缓不济急,还得等至少七七四十九日。
一道道命令发出,一位位长老离去,莫非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事宜。
等到他做完这一切,孟奇才开口道:“你确认贵派祖师只是消失不见?”
刚才莫非的回答最让他关注的便是这点。
“不敢确认,只能说宗门中枢重地内的祖师魂灯并未熄灭。”莫非坦然直言。
魂灯没有熄灭?孟奇心头一惊,这与自己的判断似乎不太吻合。
那样的局面那样的残留信息都说明着止虚山开派祖师已经连人带物惨遭抹杀,或者被反噬身亡,谁知他的魂灯竟然还亮着!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否则止虚山早就发现祖师沉睡之处有异常了!
是止虚山开派祖师并未身亡,神秘失踪,还是被人移花接木,维持着魂灯?
这时,莫非出言道:“我听子倾提过,苏掌教前来本门是想求祖师推衍的种种未来,可惜目前秘地遭毁,这些都已灰飞烟灭,不过,若苏掌教不嫌弃,本门历代积累修正的诸多未来可能都愿奉上。”
孟奇微微点头道:“不知有比较清楚地涉及青帝的未来吗?”
事到如今,只能聊胜于无,一边想办法找到无想宗或者邪命派,一边听听莫非所描述的未来了。
莫非愣了愣,失笑道:“我和荒长老争执的矛盾核心便是青帝的问题。”
身为传说,他自然能暂时摒除祖师失踪或陨落带来的负面情绪。
“矛盾在哪里?”听闻此言,孟奇心头暗骂了一声越子倾,早知如此,必然先拜见莫非,再看情况来决定是否闯一闯三重考验。
而越子倾明显是觉得自己有通过所有考验的可能,这才隐瞒此事,竭力鼓动自己。
莫非诚恳道:“我推衍的未来里,十年之后,青帝将在扶桑古树界域成道,登临彼岸,这是无法改变的大势,必将出现的发展,而荒长老却算出青帝在扶桑古树界域证道失败,付出了太乙天尊和药师王佛彻底消失的代价,以我看来,她的推衍有很大问题……”
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似乎面前站着的不是孟奇,而是黑衣老妪荒姚。
孟奇静静听了一阵,突然发问道:“莫掌门,也就是说,不管是你对,还是她对,都可以确认一点,青帝将在未来前往扶桑古树界域?”
青帝曾经得到昊天镜核心,修补成绝世之物,而扶桑古树由东皇太一与昊天上帝的鲜血浇灌长成,祂选择此地证道,是否有着更深层次的含义?
“超过九成九的确认。”莫非点头道。
“如此甚好。”孟奇微微一笑,转而询问起止虚山历代推衍的未来发展,虽然在涉及自己时,碍于诸果之因,太多模糊,但对其他事情的测算对自己也有很大帮助。
感念之前的恩情,莫非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半个时辰后,孟奇打了个稽首道:“贵派如今出现大事,苏某就不叨扰了。”
得赶去扶桑古树,给未来的青帝留言,写上类似“玉虚苏孟在此恭候青帝前辈久矣”的话语。
第1219章 此志不坠
心忧开派祖师之事,莫非没有挽留,亲自将孟奇送出了止虚山,然后封闭了此界,隔绝了内外。
孟奇则身影一闪,直接出现在了扶桑古树所在界域之外,看到了那株参天古树,只见两干相扶,有叶似桑,如浴金火,荒蛮古老又血腥灼热的感觉弥漫左近,撑起了一片不亚于真实界的天地。
踏过缺口,上古仙境宛若画卷,徐徐展现于了孟奇眼前,飘渺脱俗,但又堆积满了岁月的尘埃,腐朽而死寂。
未曾停留,孟奇遵循莫非与荒姚推衍的细节,直接来到了扶桑古树前方,感受到了两个主干不同的气息,一边是至高至上的沉重,一边是至幽至深的玄妙,仿佛太古皇者并肩屹立,俯视着如今纪元。
认知重组,旧有观点崩塌,新的模式依据周围迅速构建,孟奇所见再也不同,扶桑古树就像是诸天万界的骨架,耸立于幽暗浩瀚当中,串连肩负起一片片桑叶,一方方宇宙,让传说大能都显得异常渺小。
孟奇没再前进,静静立在参天古树根系枝干化作的山谷上方,脑海内闪现过诸多念头,可又一一沉淀,了无痕迹。
他伸出右手,骈起食指中指,于“山谷”崖壁上写出了一个个金色大字:
“玉虚苏孟在此恭候青帝前辈,留书于当前节点。”
字泛琉璃,仿佛一张符帖,要镇压五指山下的孙猴子,庄严而神圣,可孟奇刚书写完毕,扭头便走,似乎扶桑古树界域蕴藏着足以威胁到他的洪水猛兽,压根儿没考虑是否会有后来者进行破坏,不让留言之事。
正常来说,未来发展有着种种可能,即使青帝必然于五年后来到此间,也不表示孟奇书写的话语能够残存至那时,多的是有心人以各种手段破坏抹消,不做隐藏,不做防护,等同于开门揖盗。
以孟奇如今的传说境界和审查念头的能力,自然清楚这一点,然而他此时走得异常坚决,走得脸色如常,非是仓惶逃走,乃有备而为。
小桑一直引导自己寻觅青帝下落,留书给几年后的祂,说是对窥视未来有着极大好处,而止虚山又恰好推衍出了青帝证道的时间与地点,并且两种“宿命”互相矛盾,如此种种,贯通起来,若自己还不明白其中玄机,那真是蠢笨如牛,当然,不是牛魔王的牛。
“嘿,止虚山再是擅长推衍,再是积累万古,推衍青帝证道之事怕也差距甚远,不知又是哪位存在刻意引导了他们?”孟奇步步生云,自然来到了扶桑古树界域的缺口处,嘴角勾勒出一抹微笑。
青帝是目前活着的大神通者里最接近彼岸的一位,止虚山要推衍祂相关的事情,肯定不会容易,多半如同窥视目前身怀“诸果之因”的自己,即使他们有着自己想象不到的强势之处和对应宝物,能够对青帝测算一二,证道之事也必然涉及彼岸大人物们的博弈和争斗,具体的时间与地点岂是他们可以窥见?
醉心研究,不分心杂事的止虚山大能们或许察觉不到其中问题,但自己一听见具体的推衍结果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既然涉及彼岸者们的谋划,自己完成本身这一部分的事情就足够了,不用去忧心留言是否会被破坏,自有别人操心,若是太过负责,牵扯深入,只会面对天意难问,生死叵测的危险!
目前的自己还不足以真正卷入彼岸之事!
当退则退,当抽身便得立刻抽身!
至于小桑所言的好处,自己在止虚山中已经拿到了,对窥视未来有了一定程度的体悟,她果然“诚不欺我”,无论越子倾的描述,还是“宿命之河”的具体状况,莫非、荒姚等人对日后可能的推衍细节等,都是“题中之意”。
孟奇噙着笑意,负手踏出了缺口,一步回到了昆仑山玉虚宫。
再次云深不知处。
……
晋王府内。
俞景华穿着粗使丫环的衣物,正做着脏活累活,清秀的脸庞没有半点埋怨,除了豆大的“汗珠”外,尽是专注。
旁边的管事嬷嬷看得微微点头,暗自称赞,这个丫头果然单纯老实,没有半点花花肠子,这一年做事认真,循规蹈矩,吃苦耐劳,毫无可疑之处,也无好高骛远的表现,无论是修炼武道,心向江湖,还是创造机会,靠近王爷等行为,统统没有!
“得给总管提一句了,加她的月钱。”管事嬷嬷内心嘀咕道。
而俞景华绝不像表面那么认真,自家潜伏都快一年了,远远超过了六道给予的底限,可后续任务还未触发。
没办法,府里有神魔级的晋王,涉及可怕的“仙迹”组织,她只好耐心等待,将自己当做真真正正的粗使丫环,一举一动皆无出格之处,就连本身都仿佛忘记了自己还是一名轮回者,从别的世界前来。
也只有这样,才能安全潜伏于晋王府!
做完手中的活计,俞景华收起器物,跟随管事嬷嬷向下一个院子进发,这里剩下的事情自有墨宫的各种日常机关代劳。
穿过月门,俞景华与刚修剪完里面枝叶的花匠遭遇了,这是她的队友祝天铭。
两人侧身而过时,互相点了点头,随口聊了几句,并未装作不认识,因为彼此的户籍在同一个地方,即使从不同渠道入府,也无法掩盖这点,越是拘泥于此事,越容易暴露破绽。
而在别人眼里,想当然就认为他们是一个先入府,站稳脚跟后便介绍入内一群同乡的典范。
寒暄时,俞景华和祝天铭都看得见彼此眼中的焦急,可六道不给后续任务,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难道真要在晋王府做一辈子的丫环?俞景华心里油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她刚与祝天铭分开,彼此背影还在月门两边时,身体忽然一震,僵在了原地,祝天铭同样如此,仿佛心有灵犀。
那久违的熟悉声音响起了!
……
长乐皇宫深处,一座布满禁制的幽深秘殿内。
身周无数人道光辉汇聚,诸多帝者身影环绕的高览忽然睁开了眼睛,暗中生光,虚无显芒,照亮了殿中每个角落。
终于有足够的“他我印记”了!
高览外表冷酷,神情漠然,心里亦难免有些情绪起伏,轻轻叹了口气。
借今生镜糅合两个人格并非一言蔽之的简单事情,其中的艰难和反复绝非外人可以道也,藉此,他早就对“我之为我”有所明悟,等到晏然复活的谋划落空,更是看清了自身,看透了种种,及至今日,积累已然足够。
右手垂下,握住腰间人皇之剑,高览缓缓站起,傲立天地之间,似多情似庄重般自语道:
“百载病苦,一世沧桑,此心不改,此志不坠!”
铮的一声,他抽出了人皇剑,一片淡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