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盘状感应法器若有异动,他应该以约定好的传讯手段密报星煞。而星煞大人交给他这个法盘时也说得清楚,所谓的异动就是盘身发烫并伴随嗡鸣,而方才的感觉并不是这样,仅是莫名神识忽动而已。
这样的情况当然不能密报星煞,从这里将消息紧急传到赤望丘,要付出的代价也不小,不可能只因他的一时心悸或疑神疑鬼。辛束摇了摇头,看来自己是太过心神不宁了。而就在同一时间,远处的玄源已进入了树得丘。
……
树得丘被一座隐匿大阵笼罩,寻常人根本不可能走进去,就算是大成高人若不事先知其准确位置,也很难在蛮荒群山中找到它。而实际上它离山水城并不远,主峰比周围的山都要高一些,坐在峰顶便可以遥望整座山水城。
白煞当年颇费了一番功夫,在树得丘中又做了两层布置。第一层就是在树得丘原有的隐匿法阵基础上,另布了一道警戒法阵,与赤望丘的护山大阵的示警作用是一样的,一旦有人触动禁制,便会被察觉。而且这个警戒法阵并没有留正常的出入门户,是彻底封闭的。
另一层布置是针对理清水的,就算他没有离开那法坛,身体只要稍微一动便会触发禁制。石台周围的法阵会运转发动将其束缚,白煞也会立时察觉。
山神被禁锢在树得丘上,如今只有白煞和星煞知情,若还有外人到来,那必然就是山神动用某种隐秘的手段指引的传人。这位传人或许能穿过隐匿大阵的门户,但同时也必然会触动警戒法阵的禁制。
可今夜的情况却很特殊,玄源不仅穿过了隐匿大阵的门户,而且也没有触动警戒法阵的禁制,她是直接穿了过去。身为赤望丘长老,皆知如何穿行自家的护山大阵而不触动禁制,上次她回到赤望丘被发现是个意外,因为白煞事先在护山大阵中针对她动了手脚。
玄源此前就猜测,白煞布置在树得丘中的警戒法阵与赤望丘的护山大阵同源,来到这里稍作试探感应,便发现果然如此。白煞当年不可能想到玄源今天会来,也不可能在这里单独针对她做什么特别的手脚,须知要做出那样的布置代价也不小。
玄源悄然飞过生长着龙血宝树的山坡,来到环绕着琅玕琼林的峰顶。成熟的琅玕果早在十余年前便被采摘一空,如今只有区区几枚刚刚成熟,琼林的辉光黯淡,远望就像一片水面下所倒映的星空。
玄源并没有多看那些琅玕果一眼,她径直来到了理清水所在的石台前,凌空站在那里,看着曾在巴原上赫赫有名的清煞。理清水的样子与二十多年前相比几乎没有丝毫变化,身上没有灰尘,就连衣褶都没有动过,这一片小小的空间内,仿佛时空已被凝固。
玄煞在数丈外静静地看了很久,眼中的神色是形容不出的复杂。而石台上的理清水就如一尊雕塑,仿佛对一切皆无知无觉。
不知过了多久,玄源终于开口道:“理清水,我该称你一声前辈!谁能想到,当年名震巴原的清煞,却是如今这个样子。清水氏一族的血案,已经过去二十四年了,从那时起你就坐在这里一动未动,而北荒中有了一座山水城,巴原上有了我的虎娃……”
这番话既像是说给理清水听的,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因为理清水毫无表情也没有任何反应。玄源又接着说道:“你真的听不见,也不打算开口吗?虎娃当年离开这里时,你曾告诉他,残聚的神念之力已耗尽,你将陷入沉眠至少十年。如今距虎娃当初离开家乡,已恰好过去了十年。”
理清水当然不可能开口,哪怕他已经醒来,也不能动、不能说话,甚至不能随意发出神念。二十四年了,他就一直被禁锢在此。而玄源说话时一直以神念在研究石台周围的法阵,又突然抛出了一枝翠竹。
翠竹化为一片竹林,在琅玕琼林之内笼罩了理清水所坐的石台,亦布成了另一座玄妙的法阵。玄煞走入竹林来到石台前,语气已经变了,缓缓开口道:“若你已经醒来,此刻便能以神念与我交谈,不会被那白鳞发现,我给你一个开口的机会。”
她有静静地等了不知多久,理清水仍然毫无反应。她终于缓缓的抬起了一只手,遥指理清水,凝聚着杀意道:“你是不愿意说话,还是无话可说?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而你后来又做了什么。
我这次回到北荒,又见到了当年的那位族长,就是如今的山水城城主若山。无论是虎娃还是若山,都已知屠灭清水氏一族的凶手是谁。但你却没有告诉他们,虎娃并非清水氏的族人。
虽如此,但清水氏族人对他曾有照顾和保护之恩,他也得到了你的指点和指引。白煞想要而未能得到的一切,你都给了虎娃,包括太昊遗迹,包括那枚大有来历的兽牙神器。虎娃若有机会便为清水氏一族报仇,这也是应有之义。
可是你却从没有说过,当年那头胭脂虎便是我所化,我想你还应该看见了更多的事情。因为你是北荒的山神,这一带所发生的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我也隐约听说过你的修为神通,对世事演变之悟,曾号称巴原无双。
你知道我是谁,也看见我给虎娃留下了什么。我却没想到他会有那样的经历,又会以这样的方式找到我。没有发生的事,谁也不敢断言它一定会发生;但以你的修为境界,应能预见到各种可能,你是故意的吗?
清煞前辈,我比你更想保护他。你能否预见到,我今天会来杀你灭口?”
玄源可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像她这种高人,也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理清水仍如已寂灭般毫无反应,玄源只要一弹指就可以彻底抹去他的生机,且不会被任何人察觉。就算白煞事后发现理清水已经死了,也只会认为他是生机自然枯竭。
不知为何,正要动手的玄源却突然叹息道:“白鳞留下了你的活口,就是要留下一条线索,而沿着你这条线索,将追查到的人是虎娃。既然白鳞想让你活着,我就不应让他如愿,杀了你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可惜虎娃若在这里,他定会阻止我。
只要杀了你,一切隐秘都会伴随着你烟消云散,虎娃的处境会更加安全。可是虎娃一定不希望,我亲手杀了他一直感激并欲解救的人。虎娃却还不明白,你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若是换一个孩子,可能早已迷失于巴原,一生都生活在绝望之中,就算是心智坚毅、世所罕见的奇才,也将化身为复仇的使者。见到了仇游,使我不寒而栗。你从小就指引虎娃,让他成为的就是另一个仇游,清水氏一族的仇游!
仇游要找的人是若山,而他查清有鱼一族的往事也很简单,也能明白自己其实无仇可报,只要他不肆意妄为,若山便不会伤害他。可是虎娃要找的仇人是白鳞,那么做的结果几乎没有别的可能,复仇之日就是毁灭之时。
那样一个孩子,若是庸庸碌碌复仇无望,一生都会都会背负着仇恨与苦难;若是他足够出色、出色到令世人惊叹,自以为已能去报仇,将迎来的却是自我毁灭。我不信你预见不到这些,就冲这一点,我就该杀了你。
可是虎娃超出了你的想象,也超出了我的想象,他并没有成为另一个仇游,而是如今名震巴原的彭铿氏大人,甚至成了我的夫君。或许我该谢谢你,今天这样的情形,是我未曾想到的,但正是我想要的。既如此,我倒有理由留你一命。
不论你什么时候醒来,都能听见我今天说的这些话……有些事情你既然没有告诉虎娃,那就永远不要再开口,也不要告诉他我今天来过!”
第034章、山水城奇观(上)
说完话玄源招手收回竹林大阵,转身飘然而去,头也不回径直离开了树得丘。仿佛她好不容易才做出决断不杀理清水,生怕一回头又会改变主意。
待玄源离开树得丘之后,理清水却突然“说话”了,他根本没有动,只是向玄源方才的站立之处发出了奇异的神念。若是玄源还在这里,此刻一定可以听见,这神念亦似喃喃自语:“其实我一年前便已醒来,清楚北荒中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也听说了虎娃和你的事情。
我确实早有预见,当年便想到了种种可能。我是看着虎娃长大的,清楚他从小都在想什么。你却不知,我指引虎娃、给了他白煞想要的一切,并不仅是为了那一线报仇的希望,也是为了求证更渺茫的未知。
我期望能在虎娃身上找到答案,而他并没有让我失望,已超乎我的想象。我知道那枚兽牙神器中留有仙家隐秘,交给虎娃,就是想他能找到线索。如果今天来的不是你而是虎娃,我便已经离去,也许我来到世上要的只是某个答案而已,亦寄望于虎娃能找到它……”
“若来的人是虎娃,你今天便会离开人间吗?”忽然又有一个声音传来,只见空气如水波涟漪般呈现出荡漾的纹路,有一人一步迈出,凭空出现在玄源刚才站立的位置。
理清水的身形仍如一尊雕塑,所发出的神念却惊讶万分:“是你?”
来者点头道:“是我,我们又见面了!”说着话还站在半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理清水:“你究竟是谁?”
这话问的好奇怪,他分明认识这个人,却又不知对方是什么人。那人微笑着答道:“六十年前,你我在人间曾有一面之缘。当时我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叫仓颉,在巴原上亦被人称为仓煞。”
理清水:“你就是传闻中仓煞,原来你我早已见过面!而你怎么也能进入这里,与赤望丘又有何关系?”
理清水就算身为山神,也不会像如今这样就坐在树得丘上一动不动,偶尔也会在各地行走。六十年他曾遇到一位修士,对方的谈吐与修为皆不俗,连他也看不穿底细。两人之间有过一番交流,但都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不料彼此竟是清煞与仓煞。
仓颉答道:“既然玄源能来,我亦能来。白煞虽号称巴原无敌,但也不是无所不能,至少他在树得丘中所布下的法阵,我可来去自如,而且不是第一次来了,今天终于看见你醒了。”
理清水:“阁下修为惊人,以我现在的状况,仍然看不清你的底细。不知你为何而来,若是与那白煞存了同样的心思,请趁早放弃打算吧。”
仓颉居然笑了:“太昊天帝留于此地的传承之秘,我早已知晓,且比你知道的更多、更清楚,就连那太昊遗迹都已经去过。我要是真想打那个主意,还用得着来找你吗?我的目的,其实与白煞和你都差不多,来到世间都是在寻找某种答案。”
理清水愕然道:“你什么意思?”
仓颉:“不好意思,有很多事,我现在还不便告知。此刻面对的虽只是北荒山神理清水,我亦不敢失了礼数。请放心,我早已清楚虎娃那孩子从你这里得到了什么,我对他的希望,其实和你差不多,只是不包括看着他娶了玄源、指引他去杀白煞……”
仓颉告诉了理清水,他和虎娃结识的经过,也包括那枚兽牙神器以及步金山小世界的隐秘。理清水震惊莫名,良久之后才问道:“你怎会知道这些?”
仓颉:“你清楚那枚兽牙不仅是一枚普通的空间神器,其中包含着上古仙家秘辛,是太昊天帝特意留在人间的。被禁锢于树得丘之后,你便把希望寄托在虎娃身上,想让他一点点去寻找线索、设法解开谜题。
既如此,我索性再帮一点忙,给他一点小小的启发,而他做得实在很漂亮。至于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很抱歉尚不能明言。等到你明白的时候,无须我说什么,自然也就明白了,那时便不必再谢我了!”
理清水越来越惊疑:“仓煞,你究竟是何来历?难道你已迈过登天之径、即将飞升帝乡神土?”
仓颉却答非所问道:“有些事情你不明白,若是明白了也不会还在这里,我无法告诉你什么,其实也不需要我来告诉你什么。……我确实拥有仙家修为,也可以悄然破去白煞在这里布下的法阵、将你解救出来,请问你希不希望我那么做?”
理清水:“能救我?你竟有如此修为,难怪不怕与白煞结仇!”
仓颉摇头道:“我与白煞无仇,虽然不怕白煞,也有把握能击败他,但也不想轻易去招惹他。他的修为神通法力,的确堪称巴原第一,跑去和他斗法不小心也会吃亏的,更何况于我而言这没有意义。……此刻只是问一句,你想让我接救你吗?”
理清水:“你若欲救便救、不救便不救,既然已经来了树得丘好几次了,又何必还要问我呢?”
仓颉呵呵一笑:“我就是问一问而已,不敢自作主张;假如我真的救了你,你回头说不定还会怪我。”
理清水:“不必你多事了,我的情况我清楚,就算你是即将飞升的仙家,也无法真正解救我。就让我留在这里,等待虎娃来到面前的那一天吧。届时我自会离去,其实也早该离去了。方才玄源若杀了我,我也不会有什么话说,反而是提前解脱。”
仓颉:“其实你所掌握的隐秘,包括太昊传承以及太昊遗迹中的一切,对虎娃而言只是修行所遇、所携之机缘。白煞当初欲得而未能得到的一切,反而尽被玄源所得,因为她有了虎娃,便等于得到了那一切,这就是世事之妙不可言!”
理清水:“你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吗?”
仓颉微微一笑:“巴原上再与你见面相谈,已是六十年后。如今你可以叫我一声仓颉天帝,是天帝又非天帝。我来到巴原,顺便也想看看热闹,主要你和白煞的热闹。”
言毕他便消失在理清水面前,树得丘上亦没有了声息。没有人能想到沉寂了这么多年的树得丘,今夜会这么热闹,接连有高人现身。仓颉这番话并没有他人听见,就算听见了恐怕也不敢相信。
传说中自古至今,历代只有太昊、神农、轩辕、少昊、高阳这五位天帝,怎么又冒出来一个仓颉天帝?可仓颉并非世间狂悖无知之人,他既然这么说了,那么事实就是如此。
……
玄源已悄然返回山水城,虎娃并不知道她曾独自去了树得丘,还差一点杀了理清水。就像玄源也不清楚,当时仓颉也在树得丘“看热闹”。
此日,山水城一带的民众听说了一个令人异常震惊的消息。昨夜居然有人潜入城主府,结果被当场擒获。大家议论纷纷,此人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按惯例,山爷将此人交给理师大人绿萝处置,而绿萝大人则要登堂问审。
很多人闻讯赶到公堂前来看热闹,不少人都带着兴灾乐祸的神情,有人甚至还带着干粮和饮水。
山水城和巴原上的城廓有些不太一样。巴原各国都设有理正之职,理正大人掌握刑牢狱讼之事。但各城廓并没有设理师之职,通常都是由城主大人亲自登堂问案。在这样的年代,民众闹到城主大人面前的诉讼并不多,完全能处置得过来。
可是山水城中却专设了理师之职,理师大人就是虎娃小时候在路村认识的绿萝姑娘。绿萝如今已嫁做人妇,却在山水城赫赫有名。平常的诉讼纠纷,包括被城廓抓住的各类案犯,山爷并不亲自审理,都是交给她问讯处置。
可是听理师大人登堂问案,为何还有民众带着干粮呢?这是山水城中一道独有的风景线了,也是山水城民众经常能欣赏到的“奇观”。
绿萝想当年还是一个小姑娘时,就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遇见什么事都爱刨根问底,总有一连串的问题,往往能把人都给问怕了甚至问哭了,虎娃就曾领教过她的厉害。在山水城中特设理师之职,并让绿萝担任,据说是水婆婆的主意。
绿萝大人登堂,最大的也是唯一的特点,就是不停地问。这个年代,人犯可没有什么保持沉默的权利,堂上的大人只要问了,犯人就必须得答,否则府役手中的刑棍可不是摆设。
答话并不意味着认罪或坦白,人们都有各种狡辩和掩饰之辞。但绿萝大人并不在乎,她会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就这么问下去,很多时候都与案情好像并没有什么关系。比如有人偷了东西却不承认,绿萝会问他丢东西前后所发生的各种事情,吃喝拉撒睡几乎无所不包。
她甚至还会问人犯,对某些事物的看法、为何会有那样的看法,某种东西是否听说过、又是什么样子的,等等等等……
第034章、山水城奇观(下)
这看似莫名其妙,但山水城的民众后来都领教了绿萝大人的厉害。她不仅记忆力惊人,能记住问过的所有问题以及对方的回答,而且总能从无数凌乱的答案中找出联系、整理出清晰的线索。
不知道的事情可以就说不知道,但不能不回答,只要是撒谎和狡辩,总归不是事实,回答了那么多连自己都想不起来的问题后,无意间总会暴露出各种破绽。绿萝会翻出此前的问题重问,有所隐瞒的人,最终都会败下阵来,不得不如实供认。
诸人犯会发现,他们往往都是自己把自己给供出来的。
曾有一名从巴原来到山水城的贵族,在北荒中命属下杀人越货,但因没抓现行,便自恃身份抵死不认。结果绿萝连续问了他整整七天,将这性情原本异常凶悍的家伙活活给问崩溃了。此人跪在堂前痛哭流涕,就连以前在巴原上犯的案子全都主动供认了出来。
这么问案,绿萝本人能挺得住吗?她没问题,如今已有三境修为,是水婆婆指引她迈入初境得以修炼的,最擅长的“神通”便是“问话”。当绿萝听说自己要审问一位大成修士时,立刻就来了精神、激发起无穷的斗志,带着激动万分的心情登堂。
古往今来,不是没有大成修士被斩,但公开登堂开审一位大成修士,在巴原上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就连后廪当初处置凉风顶宗主圆灯先生,亦是私下为之。
……
仇游毕竟是有身份的,理师大人并没有让他下跪,甚至还特意命人给他搬来了座位。有座位也就罢了,座前还有桌案、桌案上还有杯子、杯中有珍贵的茶水。
这让仇游有些惊讶,同时又不禁在心中冷笑,暗道山水城果然不敢过于得罪他,自古以来就没有听说过,受审的人犯还能坐着喝茶。让他更意外的是,问案者竟不是城主若山,山水城竟专设了理师之职;而理师大人居然是一位年轻的少妇,长得还很漂亮!
这啥意思啊?只见绿萝大人的桌案上也放着茶,难道这女子是请自己到公堂上来喝茶的?堂前已围了一堆民众,有人甚至随身带着饮水的竹筒,以既好奇又同情的眼光看着他。
等到绿萝开始问案,仇游渐渐才明白过来,理师大人之所以上茶,原来是让他润嗓子的。而城中民众早就有经验了,理师大人日出时登堂,若是没有审理结束,便一直会问到日落,看热闹的往往都会累了、饿了。
绿萝一开口,那接踵而来的问题就让仇游有些摸不着后头脑——
你叫什么名字?原来是当年有鱼村的人,为什么叫鱼与游?鱼大壳为何给你起这个名字?他认为你是有鱼村最出色的年轻人,你认为他是对的吗吗?你自认为有何出色之处,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身为有鱼村族人,你有什么感觉?最多的时候,你一天能打几条鱼……
从日出到日落,看热闹的民众已记不清绿萝大人究竟问了多少问题。仇游是一位大成修士,他当然不会被绿萝问崩溃了,回答的也是他所认为的事实,始终神色未变。他以为这位理师大人会累的,不料绿萝的感觉越来越兴奋,就像是遇到对手了。
最终的结果,并没有七天那么夸张,绿萝审问仇游用了三天。三天后她来到城主府中向若山复命,山爷笑着问道:“绿萝,情况怎么样了?”
绿萝行礼道:“幸不辱命,我只问了他九百多个问题。他已经回答了,当年的鱼大壳和有鱼一族都犯了哪些错、应该受到什么惩罚,他这些年承受了哪些苦难、都是谁带来的。能拥有如今的成就,他还挺得意的,但也亲口承认了,他的骄傲并非来自有鱼一族。
他坦诚没有理由找山爷您报仇,他还告诉我,今后想恢复鱼与游这个名字,宣布自己是有鱼村的族人。到了巴原上,他会娶亲,最好多娶几个,让后代都姓鱼,再现一支有鱼族、他想看见的有鱼氏一族……”
坐在旁边水婆婆忍不住扑哧一笑:“这些都被你问出来了?有些事情恐怕他并未没想过,被你这么一问,也开始想了……你有没有把他问哭啊?”
绿萝有些佩服地答道:“在我登堂所问过的一百二十七人中,只有十一个最后没被问哭,他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最镇定的那个,不愧是大成高人啊!但是到最后,他显然也被我问羞愧了……”
山爷摆手道:“说重点!你最后是怎么处置他的?”
绿萝:“没必要怎么处置,问完了也就算了。原本我还想效仿步金山与相室国,将他驱逐出山水城,立誓不要再找事,也永远不许再涉足山水城所辖的北荒之地。后来一想,若这么处置也不对,他就出身于山水城,有错就罚,却没有理由驱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