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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章_分节阅读_第327节
小说作者:徐公子胜治   小说类别:玄幻小说   内容大小:3.39 MB   上传时间:2017-06-05 22:43:26

  这时太乙已经出来了,不仅是他,寮棚中所有的客人都被轰出来了。看来刚才那几位贵人喜欢清静,不想有闲杂人等打扰他们休息。见此情景,虎娃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那几位权贵子弟确实霸道,但世上这种事早已见惯了,人们确实是分等级的。假如是巴君少务,断不会如此做,但不能强求国中所有的权贵子弟都能表现得像少务那么亲民。

  太乙以神念道:“师尊,您这是在干嘛?”

  虎娃看着手中的陶币苦笑道:“我好多年没有拿过陶币了,也没有干活挣过钱了。”

  虎娃的确从来没有挣过陶币,也几乎没有用过陶币。想当初他刚刚离开蛮荒时,山爷倒是给了他不少陶币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可是虎娃还带着很多别的东西。他来到巴原所见的第一个人是白溪村的老汉田逍,为了感谢田逍请他吃面汤,虎娃出手就是一小块黄金。

  虎娃成了巴室国国工、彭铿氏大人之后,国中给的奉养也不是陶币,如此说来他确实还没挣过陶币,更没有花过陶币,山爷当年给的那些陶币,还一直带在身上呢。今日所遇有些莫名其妙,对他而言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见师尊这么说,太乙也笑了,便没有再多管闲事,静静地站到了一旁。虎娃并不打算亮出身份,走在路上就是一名普通的路人。假如让人知道了他的身份,这集镇内外不得全跪满了,就连坞堡中的驻军都得赶来列队行礼。

  不仅如此,沿途民众也会闻风而至、望道跪拜,会影响国都内外的大道通行,虎娃也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

  也难怪刚才那年轻人会那样说话,因为虎娃看上去就穿着最普通的葛衣,散发未冠,脚蹬一双麻鞋。衣服上虽然没有补丁破洞,但看上去也很旧了。

  虎娃当然不是故意要穿得破破烂烂出门的,其实如果仔细看,便会发现这少年其实非常干净整洁,头发上无一丝灰尘,连麻鞋都没有沾上泥土。而且他的衣服看似是最普通的葛布所制,其实是异常轻柔舒适的水布,不仅坚韧甚至水火难伤,堪称一件宝物了。

  只是经过法力炼化后的葛丝水布,看上去并不是崭新的样子,就是一件寻常的旧衣服,而那年轻人连看都没有多看虎娃一眼,怎会留意到他的非同寻常之处。季节是初春,天气还有些寒冷,虎娃就穿着这么一层单衣,显然是身份微寒之人。

  或许只能怪玄源最近不在彭山,否则就算虎娃不甚讲究,玄源也要将夫君打扮精神了再让他去学宫,不会是这么随意的样子。而其他人,谁又敢管虎娃大老爷出门穿什么衣服呢。

  过了一会儿,那伙人应是休息好了,鱼贯而出。那管家模板的中年人又朝虎娃喝道:“还不快套马备车!”

  虎娃摇头道:“你们的马已经喂好刷干净了,自己套上车走吧。”

  这是很平常也很正常的回答,因为路边的寮肆虽有停车歇马的地方,但是套马备车之类的事情,还是需要客人自己做的。当时情况与后世不同,在巴原上马车还是很罕见的,一般商队只能用牛车,因为马很娇贵,难以驯服与饲养,御马更是个寻常人不掌握的技术活。

  备马套车同样是个技术活,一般人不会,弄不好还会被马给踢了。那中年人却勃然大怒道:“你是皮痒了吗?拿了我家庚良公子的赏钱,还敢偷懒耍滑!”

第007章、路遇(下)

  公子?按巴原礼制,国君之子可称公子。那年轻人不可能是少务的弟弟,更不可能是少务的儿子。而这说话的中年人确实是那年轻人的管家,刚才就看虎娃有些不顺眼,在他看来,这小伙计能给自家少爷车刷马已经是天大的荣幸,根本用不着给什么赏钱。

  可是少爷方才偏偏扔了赏钱,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看虎娃不顺眼,这一点微妙的心思,他自己也形容不清,所以莫名想找点磋。

  虎娃笑了,摇头道:“看来这钱不好挣啊,就算我看那两匹马顺眼、帮个忙吧,钱还给你!”他上前两步将三枚陶币扔了回去,却不是扔向那管家,而是还给方才那位名叫庚良的年轻人。

  陶币在空中划出弧线,恰好落在庚良的脚前,对面所有人皆变色,庚良怒喝道:“大胆!”

  随着这声怒喝,虎娃忽觉脑后生风,那名管家已经拿起马鞭抽了过来。只听啪的一声,抽得是又重又狠,被抽中的人却非虎娃,而是庚良。

  虎娃向旁边侧了一步便躲开了,那鞭子本也抽不到庚良,许是因为力道没有控制好,鞭子莫名在空中拐了个弯,鞭梢正扫在庚良的脸上。从额头到鼻梁再到左侧脸颊,留下了一道醒目的痕迹,迅速肿了起来,有些地方还渗出了血珠,感觉是火辣辣地疼。

  虎娃扭头看了太乙一眼,他刚才只是侧步让过了鞭子,可没操控鞭子去抽人,这是太乙动的手脚。而那庚良也不完全是废物,显然有些功夫在身,管家只是个普通人,尽管这一鞭事出突然,原本也应能躲开的。可是太乙想让鞭子抽中,庚良再大的本事也得挨抽啊。

  庚良被抽懵了,向后一仰又被同伴扶住,场面一片哗然,他捂着额头一指虎娃怒喝道:“将这凶徒拿下治罪!”

  那管家一鞭子抽在了少爷脸上,心中大骇,听见这句话,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便朝虎娃扑了过去,是打猎时用以切割皮肉的猎刀。然而他的身形刚一动,就莫名腾空而起,噗通一声摔在那伙人的身前。

  太乙已站在虎娃身前,喝道:“放肆!”

  虎娃就算把他们给杀了,也犯不着和这些人计较什么,更不会因此动怒或自觉受辱。虎娃虽不惊不怒,但太乙却怎能容这些人冒犯师尊,他也看出来师尊不想在此地亮明身份引发混乱,所以只是出面喝止。

  庚良额头和脸都被抽肿了,眼神也不太好,厉声到:“大胆凶徒,一起拿下!”一名同伴及时拉住了他,小声说了几句话,想必是劝阻众人不要冲动。

  太乙走过来的时候,将一块牌子挂在了腰间,银色的质地非常醒目,正面的纹路像一条大蛇,是巴国宗室的图腾,也是如今仓颉所创的“巴”字。巴原分裂成五国后,国工信物的正面都铭刻了这个图腾,但也有微妙的差别。

  庚良身边的那名后生,想必也是巴都城中的权贵子弟,眼力非常好,竟然认出那是原相室国的国工信物,及时提醒了同伴。

  太乙当年得象煞威名,是因为他把相君和郑君都给抓走了,并让两位国君以西界山为界停战。后来相室国和郑室国都尊象煞为国工,那时的国工身份可比后来尊贵多了,无论是相室国还是郑室国,象煞都是开国后的第一位国工。

  庚良还没反应过来,怒喝道:“区区原相室国的国工,本公子怕什么!”

  又有同伴悄声提醒道:“庚良兄当然不必怕他,但他既是原相室国的国工,想必也有五境修为,真动手的话,我们会吃亏的。”

  庚良也突然清醒过来,对面那人既然是原相室国的国工,那么有很大可能早已拥有五境修为,就算凭自己的身份不必怕对方,但要动手肯定是打不过的,他悄然退后半步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庚良脸上顶着那道醒目的鞭痕,却做出一副傲然挺胸的样子,显得很是滑稽可笑。但太乙是个朴实的大叔,若观其心相,其实仍是个童子,所以他并没有笑,而是纳闷道:“你谁啊,干嘛要问我?”

  此时虎娃已用神念告诉太乙,不要在这里动手,免得引发混乱并惊动坞堡中的驻防军阵,先将他们驱逐了事,明日到了学宫中再收拾不迟。对面九人,除了那名中年管家,有七人皆是学宫弟子,另一人是庚良的伴学书童,就是方才拉住庚良并小声劝阻与提醒的那位。

  这七人就是学宫中的一个小团体,平日以庚良为首,饮宴嬉戏四处滋事。最新恰逢学宫整顿,他们不敢在城中肆意胡混,这两天便跑到丈人山打猎去了,却突然接到消息,学正彭铿氏大人明日将到学宫视事,所有学宫弟子都要前去拜见。

  若是别的事,庚良或许不会理会,教习先生登堂授课时,他也是经常缺席的。但彭铿氏大人谁也惹不起啊,庚良等人赶紧下山驾车回城。

  一起去打猎的还有很多仆从护卫,平日簇拥在马前车后倒也威风,但马车只有两辆,为了及时赶回巴都,就把大批仆从护卫都扔到后面了。在这条大道上没什么危险,更没什么人敢招惹他们,就是没人伺候觉得很不方便。

  在路上想到最近学宫有了新规,不得携带仆从出入,庚良也觉得很郁闷,还想着能找个门路托谁说情,让学宫守卫平日睁只眼闭只眼,让自己能多带几名仆从出入。

  庚良的伴学书童名叫阿土,阿土虽对他很恭敬,但庚良也不好像对待仆从那样随意使唤。阿土名字虽土,但身份并不土,也是贵族子弟,他的父亲原是平民出身,国战中累立军功被擢升为将军、赐六爵。

  入学宫受教的机会难得,名额还要分配给各城廓与部族,所以阿土也没有轮得上。但阿土很想入学宫受教,所以才会央求父亲给他安排了一个伴学书童的身份。当然了,做庚良的伴学书童也不算没面子,还有好几位国中权贵都想给自家子弟谋这个位置呢。

  刚才这伙人在寮棚中高谈阔论,谈的就是最近的国中以及学宫诸事,以虎娃和太乙的耳力,听得很清楚。

  太乙的反应,差点把庚良给噎住了。管家已爬了起来,他刚才不小心一鞭子抽到了少爷身上,差点没把自己吓死,此刻见少爷吃瘪,赶紧喝道:“好大的胆子!我家公子之父,乃先君康都之孙、当今工正署的司记大人,还不上前行礼赔罪!”

  太乙摇头道:“不认识,也和我没关系。刚才的事我不计较,你们快滚吧!”

  康都是后廪之父、少务之祖,那么这个庚良的爷爷,应该是后廪的兄弟。原来庚良出身于巴国宗室,论起来还是少务的堂侄。至于司记不是人名而是个官职,通常享七爵,地位也不低了。但这些对于太乙而言毫无作用,别说庚良是康都的重孙,就算是康都本人又怎样?

  对面又有一人呵斥道:“相室国已灭,你区区一个国工在这里摆什么威风?你是来巴都城换牌子的吧?司记大人如今就掌管国工登记造册、供养发放,你又怎敢得罪庚良公子!快把那伤人的恶奴交出来当场处置,庚良公子或许还能原谅你。”

  庚良的身份其实不能称公子,他爷爷才是,同伴这么称叫他只是为了拍马屁。刚才那人的话也涉及到一个背景,在少务一统巴原后,原先四国的官员倒好办,就地重新任命便是,但各地共工也得安抚、以求继续为国所用。

  各城廓共工,就由城主负责重新联络,愿继续为巴国共工者,则且供养等同以往。但是国工的身份,按惯例都是要由国君亲自赐予的,而且要赐予工正大人亲手打造的信物。少务则采取了两个办法,继续招募与安抚原先四国的国工。

  其一是让各地城主挨个登门拜访,询问对方是否愿意继续担任巴国国工?如果对方愿意,则上报国都,由工正署统一登记并制作信物,然后国君亲自下令封爵,再将信物派专人送到各城廓,国工本人则可在各城廓继续领取供养。

  但这些国工都是高人啊,说不定躲在哪里修炼或者外出游历了,行踪漂浮不定。所以少务又下了一道命令,原四国国工只要带着信物前往巴都城工正署确认身份,就可继续享受统一后的巴国国工待遇。工正署将统一登记,给他们换发信物,并将通知他们所在的城廓。

  这样主要是为了让各位高人们方便,这些人在巴原上游历时,大多都会来巴都城一趟,可以顺道换发信物重新登记。而在那年轻人口中,此事就成了换牌子,因为国工信物就是一块牌子。

  他们显然是误会了,以为太乙是到巴都城换牌子的原相室国国工,而虎娃是他身边的仆从。那年轻人居然把司记大人抬出来威胁太乙,听他的意思,如果太乙不把虎娃交给他们处置,回头就让司记大人为难太乙。

  假如少务在这里,恐怕鼻子都会被气歪了。很多国工都如闲云野鹤,往往眼高于顶,当初接受各国的国工身份都很勉强,他们能继续担任巴国国工、名义上为巴国效力,少务是求之不得,而经办官员又怎敢刁难勒索?

  就算是司记大人在此,也不敢说这种话吧,偏偏这伙年轻人就敢说。

  既然虎娃让他别在这里动手,跟对方好像也没什么可交流的,太乙干脆不吱声了。庚良却以为他怕了,指着太乙的鼻子又说道:“你知道害怕就好,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也敢在此纵奴行凶!”

  太乙一指那管家道:“你脸上的伤,是让他给抽的,这么多人都看见了。若说纵奴行凶,应该是你自己才对!……如果你还不滚,我就送你滚,别让我再多说一遍。”

  已有不少人在远远地围观,看见庚良的样子、听见太乙的话,发出了低笑声。太乙面无表情地向前走去,庚良等人既不敢动手,亮明身份也吓不住对方,不禁连连后退。阿土又拉住庚低语劝阻,庚良一跺脚道:“你等着,到了巴都城,本公子叫你好看!”

  狠话撂下了,庚良等人登车匆匆而去。虎娃也不想再进寮棚,带着太乙离开了集镇,他仍然走得不紧不慢,仿佛刚才发生的只不过是一件平常的事,对心情和心境都没有丝毫影响。

第008章、学宫考教

  师徒二人沿途观来往车马行人、集市村寨,入夜后找了片野地休息,次日开门时便进入巴都城,直接来到了学宫。他们到的时间很早,学宫中大部分人还没有来,而西岭已经等候在大门外,恭恭敬敬将两人迎了进去。

  学宫是一大片建筑,包含学正官署、教习授课之地,以及后院一片居所。新修的前院很大,计划将来在这里立上一大片石碑,镌刻最重要的典籍。正面是学正视事的大堂,两面还有侧院,左边是所属官员平日理事之地,右边是众教习休息以及编撰典籍之处。

  众学宫弟子从侧门出入,官署后面有个很大的中庭,空地上的主建筑非常高大宽敞,是招募国工以神通法力建成,里面最多可放下三百张小书案。每张书案后坐一名学宫弟子,书案旁还可以侧坐一名伴学书童。

  屋顶是层叠式,侧面有天窗,整座建筑是木结构,四面皆是开大窗的木墙,这是为了便于采光。其实冬天坐在这里挺冷的,但巴都城的气候还算温暖、平日风也不大,而且众学宫弟子来此求学受教,就得能克服艰苦,后世亦有寒窗苦读只说。

  讲堂正中有一张大案,案后有一面一人多高的滑石屏,打磨得非常平整还经过了法力处置,可以在上面书写演示。这座大型亭棚式的建筑,是平日召集所有学宫弟子训话或受教的地方,也相当于一个聚会之所。

  在它的旁边,还有另外六座稍小一些的类似建筑,每座亭棚中约可放置五十余张小案,那才是众教习先生平日授课的讲堂。而今天彭铿氏大人亲自来到学宫,召集众学子拜见的地方,当然是那最大的亭棚讲堂。

  学宫后院的居所,原先也有学宫弟子居住,如今都改造为更加宽敞舒适的房舍,是众教习先生的居所,每人都有一座单独的小院落,而众学宫弟子都统一迁居到了别处。

  参观了完毕之后,学宫众官员也都早早赶到,拜见了彭铿氏大人。然后虎娃挥手打发他们去平日各自理事的地方呆着、到巳时再过来,又让西岭将新编成的一套简书拿来,他就坐在那大讲堂的长案后翻阅。

  虎娃还特意吩咐众官员莫要打扰,他也想坐在这里看看众学宫弟子都是什么人物、面貌。

  将一条条竹简用牛皮编起来,便制成了简书。牛皮很珍贵,但相对于精心制作的竹简而言倒也不算什么了。古书分卷,所谓的卷,最早就是一卷竹简。

  此刻案上放的竹简有九卷,并非最近编撰的典籍,而是最新拟定的学宫章制。它本就是虎娃定的稿,此刻再检阅一遍、推敲字句。若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在虎娃手中也不必重新刻简,施展神通顺手一抹就成了。

  虎娃翻看简书时,众学宫弟子也陆续来到。他们见到一少年身着葛衫麻鞋,散发未冠,正坐在那大案后面翻看简书,皆露出惊异之色。看这人的年纪和衣着,显然不是学宫中的官员或教习,像是哪位新来的弟子所带的伴学书童,竟然跑到这里坐着。

  很多人如此猜测,但又不敢肯定,若换作平日,早有任上前提醒或呵斥了,但今天却没人吱声,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有人甚至感觉幸灾乐祸,认为带这名伴学书童以及带他进入学宫的那位同窗弟子要倒霉了。

  大家早就知道今天彭铿氏大人要来,也都得到了叮嘱,将平日的散乱随意都小心收起,一言一行要万分谨慎,不能惹彭铿氏大人不快。平日那些喜欢起刺滋事的学宫弟子,今日也都一个个都谨言慎行、目不斜视,各寻座位坐好。

  虎娃没有抬头,他能在元神中看清每一个人的精神面貌,甚至包括神气运行、生机律动、内心中的各种情绪,看书的同时也在看人。就在这时,陡听一声愤怒至极的厉喝:“大胆凶奴,你怎敢坐在这里!”

  虎娃放下简书抬头一看,面前厉喝者正是庚良。庚良的样子已是怒极,满面涨红额上青筋跳起,指着虎娃的鼻子,手都有点哆嗦,从前额穿过鼻梁到脸颊还有一道鞭痕未消,破皮的地方已经结痂了。

  庚良昨日挨的那一鞭不轻不重,就是普通人狠狠抽出的力度,太乙施法并未增减一分,只是适当改变了鞭子的方向。庚良昨日赶回巴都城,脸上带着这道鞭痕当然有碍观瞻,连夜找人调治,但这么短的时间内也没能完全消掉。

  下车走进学宫、来到这里的一路上,就有不少人询问他的脸是怎么了?庚良只说是打猎时不小心受了伤,可是打猎怎会受这种伤,就像是被人一鞭子抽脸上了,庚良也支支吾吾解释不清,心中窝着一股火。

  不料一进讲堂,就看见了坐在长案后的虎娃,庚良当即怒意升腾,气得全身哆嗦,他也瞬间就“明白”过来,昨日遇到的是什么人了。

  在庚良想来,昨日遇到的那位原相室国国工,不仅是来巴都城换牌子的,也是受原相室国所属城廓的举荐,进入学宫受教的。那人看上去并不年轻,应该就是凭借修为和国工的身份,才强行拿到了这个资格。

  谁都清楚,入学宫受教不仅能得到各种技艺传承,还可自称彭铿氏大人门下、显得特有面子,更能结交国中各路权贵。那国工真是好厚的脸皮,年纪那么大了还这般钻营!

  在庚良看来,国君根本就不该将那么多进入学宫受教的名额分派给各地城廓,尤其是原四国各城廓。机会这么宝贵,就连宗室和国中诸大人的子弟都得争一争呢,怎么还要加进来这么多人分?

  庚良却没有去想另一个问题,彭铿氏大人扩建学宫,将原先巴原各国的教习先生都请到巴都城,学宫的规模从容纳百余名弟子扩大到能容纳三百名弟子,就算举荐才俊的范围扩大到整片巴原,原巴室国各势力所享受的名额并没有减少,反而还增加了。

  可是庚良不愿意想这些,总之他觉得,原巴室国子弟得到的名额还不够,反而还让原四国之人占去了那么多。曾经有人求他找门路也想进入学宫,却未能如愿,这让庚良感觉很没面子,也很恼火。

  不是所有权贵子弟都能放下身段,像阿土那样去做伴学书童的;而且将一名贵族子弟以伴学书童的身份带进学宫受教,就等于没了平日使唤的仆从,也不是人人都愿意的。阿土是被家中长辈安排到身边的,庚良对此也没办法,而且他认为自己足够尊贵,阿土当自己的伴读学书童,也不至于折了身份。

  可是面前这小子算什么东西!他既出现在学宫中,一定就是那位国工的伴学书童,土了吧唧、什么见识都没有的荒乡野民。今天这个场合,只是正式的学宫弟子拜见彭铿氏大人,这书童一定是在学宫里瞎逛,自己跑进来的!

  庚良自恃高人一等,尤其看不起原四国之人,那些人不论身份高低,在他眼中都是像奴仆一般,而国君少务却同视为巴国子民,真是太便宜他们了。得了这么大的便宜,若平日还不乖巧知趣些,那就更显得面目可憎了。

  庚良的这些想法,在平日并不掩饰,经常向身边的同伴宣扬。他在学宫中也聚集了一伙小势力,同伴大多是巴都城中的权贵子弟,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他的影响,经常欺压从偏远之地来的学宫弟子,宣扬他这番蔑视或者说歧视的言论。

  再给庚良几个脑子,他也万万想不到此刻面前坐的就是彭铿氏大人,因为他昨日在大道边的寮棚外,亲眼看见虎娃拿了他扔出的陶币,还给他喂马刷马了,这绝对就是仆从才会做的事情。更何况此时他心中已怒火冲激,哪还能想到别的。

  虎娃倒是不惊不怒,淡淡道:“庚良,你来了。”

  不仅是手,庚良连肩膀都在发抖:“你,你,你,还不快滚下来,这是你坐的地方吗?”

  虎娃神色平和到:“这就是我的座位,你快找自己的座位坐好吧。”

  庚良:“亡国之贱民,因主君之仁慈未使尔等为奴,居然还敢在学宫中嚣张!你家主子呢,他在哪里,还不前来领罪!”

  虎娃微微一怔,皱着眉头反问道:“亡国之贱民?哦,你难道是说原相室国之民吗?百年战乱只是宗室内争,而使万民受苦,原相室国之民亦是巴国之民。就算是巴国治外蛮荒野民,又何来贱民之说?更何况如今巴国恢复一统,更不可有此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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