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喜欢骑鹤飞翔的感觉,这种感觉久违了。
……
……
现在,陈长生的身体里有很多真元,虽然没办法用,但他觉得自己是有钱人,是有万贯家财而无法打开包裹的贵公子,而他要去的地方,是曲江的南岸,真有一种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江南的感觉。
有些可惜的是,曲江并不是忘川也不是红河,江面再宽阔也有限,只有数十丈的距离,而且毕竟这是在进行大朝试,而是在旅途当中,白鹤已经尽可能飞的慢些,也没有过多长时间,便落到了对岸的草甸上。
陈长生从白鹤身上下来,就像对一位长辈般,揖手致谢。
落落迎了上去,很是喜悦,看着白鹤又有些好奇。
她父王说白鹤有仙意,而且同为白姓,所以白帝城向来不以白鹤驭人,她自幼见过很多妖兽,却与白鹤很少打交道,上次在青藤宴上见到时,便有些想与之亲近的念头,望向陈长生,用眼神询问能不能摸一下。
她知道这只白鹤不是先生的,但,她认为这只白鹤终究会是先生的,自己作为学生,这个要求不算过分。
毕竟是妖族公主,白鹤对她身上的气息有些不适应,或者说忌惮,不待陈长生表态,发出一声清亮的鹤鸣,振翅而起,向高空飞去。
陈长生对着它挥手告别。
落落好生遗憾,但感谢白鹤今日帮先生渡江,亦是很认真地挥手表示谢意。
鹤声渐逝终不闻。
曲江草甸上一片安静。
这算什么?
这是大朝试还是儿戏?为了掠过达数十丈的江面,来自各宗派学院的考生们各施手段,用尽所能,结果陈长生……居然骑着鹤就过来了!
最关键的是,他居然骑的是这只白鹤!
是的,这只白鹤很出名,很多人都识得,尤其是来自南方的年轻人。
这是徐有容的白鹤。
很多人都注意到,那只白鹤离开后,是向南飞的。
圣女峰就在南方。
人们望向陈长生,神情异常复杂。
尤其是圣女峰和长生宗的弟子们,脸色更是难看。
没有人知道这只白鹤数天前便已经到了京都,然后被陈长生留了下来。
人们难免会猜想,难道是徐有容让白鹤从万里之外的南方赶到京都,专程来大朝试助自己的未婚夫一臂之力?
落落攥着陈长生的衣袖,小脸上满是高兴的神情,不停称赞着他的智慧。
她的赞美非常真心,以至于连陈长生都开始觉得尴尬起来。
唐三十六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话都没有说。
轩辕破看着他摇了摇头,想说这样不好,却想着他算是自己的师祖,只好有些沉闷地沉默。
苏墨虞走了过来,看着他再次问道:“这样也行?”
他问得很认真,绝对不是冷嘲热讽,而是真的在询问陈长生这么做有没有违反规则。
这个问题同样也是在场很多考生心中的疑问。
一名槐院书生找到监考官,神情严肃地说着什么。
考生们望着那处,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过了段时间,监考官走到国教学院数人身前,看着陈长生叹道:“这样不行啊。”
今日负责监考和相关事务的离宫教士,至少有一大半来自教枢处,对国教学院和陈长生自然处处照顾,只不过那些照顾都在细节处,比如茶水比如笔墨和座席的位置,此时无数双眼睛看着陈长生骑鹤过江,想要照顾也没办法。
陈长生自然有把握,才会做这样的安排。
“规则里没有说不能这样过江。”
他指着考生里一人说道:“先前他在对岸问过考官,说如果把本宗长老的坐骑带过来,骑着飞过去是不是也能算通过,考官没有反对。”
那名长生宗紫气崖的弟子怔住,心想难道自己那句问话反而帮了你?但被众人眼光看着,他却没办法说没有这番对话。
监考官闻言微怔,然后笑着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见着这场景,自然有考生言辞激烈地提出抗议,苟寒食等人,天海胜雪、庄换羽却都没有说话。
苏墨虞说道:“虽然……这确实有些投机取巧,但总之没有违反规则,我没意见。”
作为离宫附院的代表学生,他的话至少在京都诸院的学生里有一定威信,加上庄换羽和摘星学院的两名学生没有说话,反对的声音渐低,只有来自南方的一些年轻修行者依然不依不饶地想要考官剥夺陈长生的资格。
“噫?那几个人呢?”
忽然有人发现,在江边没有了陈长生等人的身影。
人们转身望去,只见不知何时,国教学院数人已经离开,已经快要走进草甸上方那片疏林之中。
一名槐院书生看着那几个身影,冷声说道:“真是无耻至极。”
……
……
陈长生不觉得骑鹤过江是件多么无耻的事情,当然,他也不会觉得这值得自己骄傲,就像世人常说的小聪明一样,很难给以感情色彩明确的评价,只不过大朝试对他来说太过重要,对手的实力太强大,他要把所有优势都利用起来。
只要能够达到目的,而且又不伤害别人,那么他人的看法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他要拿大朝试的首榜首名,现在最大的优势便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实力境界究竟如何,就连落落都不知道,同时,有教枢处的帮助,他对其余考生的实力境界了解的非常清楚。
所以当他看到亭子里那名少年时,他生出很多不安。
那名少年太神秘,显得有些深不可测。
在微寒的春风里,那少年穿着单衣,袖子卷起,露出手臂,似乎毫不畏寒。
在教枢处提供的资料里,这少年是摘星学院的考生,叫做张听涛。
陈长生相信那不是他的真名。
这名少年根本没有参加文试,最快穿过林海,最早越过曲江,来到林间,走进亭子,便再也没有动过。
无论是苟寒食还是天海胜雪过江,还是落落过江,又或是他骑鹤过江,江畔草甸上如何热闹,他都没有从亭子里出来。
这名少年甚至没有向江边望上一眼。
他孤独地站在亭间,于是亭子与这座山都孤独起来。
这样孤独的人,不可能叫取名听涛。
于岸边听涛,看似影单脱俗,实际上还是心向喧哗。
“如果我没有认错,他的真名应该叫折袖。”
唐三十六看着亭子里那名少年,神情非常严肃,“……这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第139章 狼族少年
听到这句话,陈长生知道了亭子里那名少年是谁,从认识唐三十六开始,直到在国教学院里同窗的这段日子,他从唐三十六的嘴里,听到过太多次狼崽子这三个字,直到此时,他才知道原来那头小狼一直在北方。
狼不是狗,狼崽子自然也没有狗崽子那样的侮辱意味,唐三十六以及青云榜上的很多少年天才,都习惯用狼崽子这三个字来形容北方那个可怕的少年,实际上是刻意想让自己保持一种平行的视线,拉近某种距离,实际上隐藏着的意味是……敬畏。
陈长生第一次听唐三十六提到狼崽子三字,是在天书陵前的客栈里,当时他就觉得唐三十六说出这三个字时的情绪有些复杂,带着忌惮甚至是某种尊敬,要知道像唐三十六这样骄傲的少年,即便秋山君和苟寒食这样的人物,也不可能让他发自内心尊敬。
他没有问唐三十六那个狼崽子究竟是谁,也没有打听过那名狼崽子的来历与师承,因为当时他的全部时间精力都用在修行学习方面,而且按照唐三十六提起时的语气,那个狼崽子仿佛在遥远的天边,那么他自然不会去理会。
直到今天在离宫前,对着那轮朝阳,他的视线落在这名只穿着单衣的少年身上,便再难以移开。直到此时,他终于知道,这名少年拥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名字——折袖,想必此后他想要忘记这个名字,也会变得非常困难。
“愤怒的折袖……”落落站在他身边,看着亭下那名少年,轻声说道:“这也是我第一次看见他。”
陈长生听着她的声音有些微颤,微异低头望去,只见她看着那名少年的目光里充满了同情,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我想,在场的所有人应该都是第一次看见他。”
唐三十六看着那名少年,神情复杂说道:“从出生到修行再到开始猎杀,他一直在北方那片寒冷的雪原里,从来没有离开过,连拥雪关的人都很少看到他的身影,更不要说我们这些活在太平盛世里的家伙。”
听着这番满怀感慨的言语,陈长生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问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妖人。”
唐三十六看了落落一眼,说道:“真正的妖人。”
……
……
妖族与人族之间是亲密的联盟关系,却极少通婚联姻,也没有什么凄美的爱情故事流传。
因为两族之间的通婚,容易产生一些不好的结果。
妖人,正是妖族与人族通婚后生出来的后代,混合了两族血脉的妖人,天资聪颖,但在修行方面经常会遇到一些难以克服的障碍。
落落的父亲是白帝,母亲是大西洲的人类公主,准确来说,她也是一位妖人。名义上,她因为是女性,所以不能修行白帝暴烈的功法,实际上,只有与白帝皇族最亲近的寥寥数人才知晓,她正是因为妖人的血脉原因,无法把白帝的功法修行到精深处。
白帝夫妇感情极好,白帝根本不可能再娶妃子,夫妇对独女落落又是无比宠爱,不愿意再生孩子。落落无法把白帝一族的功法修到极致,便无法继承白帝的皇位,这便是现在万里妖域面临的最大的问题,之所以金玉律和李女史这样妖族大人物,待陈长生如同族人,不仅仅因为落落拜他为师,更是因为他们看到落落殿下在陈长生的帮助下,有可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前景。
那名叫折袖的少年和落落的情况很相似,父亲是狼族,母亲是人类。只是他父母的血脉不像落落的父母血脉那般强大高贵,父系一族的血脉占据了很大的优势,所以他的修行天赋保持的相对完整,遗憾的是,他遇到的问题也比落落的问题严重无数倍。
两年前大周朝议军功的时候,圣后娘娘与教宗大人有过一番谈话,谈话的内容后来泄露出去,于是整个大陆的人都知道,这名狼族少年有问题,有很难解决的大问题,那是圣后娘娘和教宗大人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只是没有人知道那个问题是什么。
最后有些隐秘的消息,反而是从雪老城里传到了中原。通过几名侥幸从狼族少年手下逃脱的魔族的叙述,大概可以确认,这名狼族少年面临的问题,应该是在精神方面。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在那片残酷的雪原上,他被魔族和人类军队称为愤怒的折袖。
听完这些话,陈长生再次望向亭下那名少年,忽然觉得他显得更加孤单。
轩辕破说道:“他在我们那边的部落里也很有名。”
万里妖域里,大部分的部落依然以狩猎为生,最尊敬那些优秀的猎户。
愤怒的折袖,便是最优秀的猎户。
他不与人类世界打交道,也不与妖族打交道,他行走在雪原里,以猎杀魔族为生。
这几年,死在他手里的魔族难以计数。
无论有意无意,他替大周北军解决过很多麻烦,所以大周朝议军功的时候,从来不会遗漏掉他的名字,当他想用摘星学院学生的名义参加大朝试的时候,大周军方从上到下都表示了最热烈的欢迎。
便在这时,苏墨虞走了过来,望向远处亭中,问道:“你们也认出来了?”
陈长生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