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文试里,苟寒食和天海胜雪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我才想到会不会可能是他。”苏墨虞对落落行了一礼,又道:“听闻白帝陛下和圣后娘娘一样,都想争取他效力,只是没有人能够找到他,没想到他居然会来参加大朝试。”
狼行千里吃肉。
向来离群索居的狼族少年,为何会离开雪原,来到繁华的京都参加大朝试?
“他对天书感兴趣?”陈长生望向天书陵的方向。
唐三十六说道:“谁都会对天书陵感兴趣,但如果把他杀死的魔族尽数折成军功,绝对够他进天书陵好多次。”
没有人知道这名狼族少年参加大朝试的原因。
此时,所有考生都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但没有人靠近那座亭子,更没有人试图与那名少年对话。
甚至包括考官在内,人们看着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敬畏,根本不愿意靠近。
即便是已经通幽,场间实力最强的苟寒食与天海胜雪,都没有走过去。
那少年站在那里,依然是孤单的,山与亭都因为他而孤单起来。
“他很强。”落落忽然说道。
狼族少年当然很强,一直在青云榜上排第二,直到今年临时换榜,才被落落超过。他过去两年里只在徐有容之下,很多人甚至认为,这是因为他很少现出踪迹的缘故,如果真的生死相搏,即便徐有容也不见得他的对手。
因为这名少年最擅长的就是杀戳。
此时曲江南岸所有人,包括考官和考生在内,收割掉的生命加起来,肯定都没有他多。
……
……
远处昭文殿方向传来清悠的钟声,代表大朝试的文试以及武试全部结束。
经过清点,到现在还没有被淘汰的考生,还剩下一百一十三人。
大朝试取前三甲,首甲三人,二甲十人,三甲三十人,共取四十三人。
每年皆是如此。
因为天书陵登陵,一共只有四十三条道路。
进入三甲,获得进入天书陵的资格,是绝大部分考生参加大朝试的目标。
观天书悟道,是所有修行者梦寐以求的事情,而无数年来的事实早已证明,那也是成为真正强者的必由之路。
按照通过曲江的时间,考生们重新排序。
那名狼族少年自然排在一号。
人们看着他的眼光有些复杂,自然知道,张听涛这个名字是假的。
在离宫教士的带领下,百余位考生离开曲江南岸的草甸疏林,向着朝阳园的深处走去。
没有用多长时间,便来到了一棵青树之前。
初春时节,京都街巷旁的树桠里,只生出些嫩绿的细芽,这棵树却是青叶无数,在微寒的风里不停摇摆,就像是个得意的家伙。
这颗青树有很多可以得意的地方,除了森森绿意,还有高大。
云雾微掩,遮着高处的树枝,竟是看不到树顶。
树干极粗,至少需要十数人才能合围。
在青树的下方,有一个树洞,看着黑洞洞的,有些阴森。
离宫教士们,竟是带着考生走进了树洞。
树洞之后,别有洞天。
那是一片瓷蓝的天空,竟比树外的天空更加完美。
蓝天上飘着数层薄薄的云。
远处隐隐可以看到几座宫殿。
陈长生觉得有些眼熟。
落落说道:“先生,你曾经来过。”
陈长生这才明白,原来大朝试对战的场所,竟是在小离宫或者说学宫里。
在修行界,这里拥有一个更出名的名字。
教宗大人的青叶世界。
那些第一次来到小世界的考生们,微微张嘴,脸上满是震撼的神情。
就像陈长生和轩辕破当初第一次来到此间一样。
现在陈长生自然不会再次流露出曾经被唐三十六嘲弄过的乡下少年神情。
他很冷静,于是没有错过一些细节。
看着教宗大人的青叶世界,很多考生都在啧啧称奇。
那名狼族少年没有看这个世界,他在看落落。
陈长生的心中忽然生出强烈的危机感。
……
……
第140章 看不到的对战
下一刻,陈长生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因为明明那名狼族少年没有回头,孤单地走在人群的最前方,没有转身,又怎么可能看着落落?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即便身边的唐三十六和轩辕破都是如此,人们的注意力全部在这个完美的世界里,只有落落发现了他的异样,低声问了几句。
“我总觉得今天有些问题,稍后的对战里,你要小心些。”陈长生没有说自己先前看到的那幕画面,也没有隐瞒自己的不安,说道:“如果有危险,就马上离开,或者听我的安排。”
落落不算成绩也要参加大朝试,苟寒食等人已经隐约猜到她的目的,反而是当事人陈长生自己没有想到那处。此时听着陈长生慎重的提醒,落落当然不会反对,说道:“都听先生安排。”
考生们随着离宫教士向远处走去,经过一片树林,来到一座圆形的建筑前。这座圆形建筑占地约有数百丈,高约十余丈,极为宏伟,建筑是石制的,石阶之上门窗紧闭,看不到建筑里的画面,只能看到上方那道黑檐。
碧蓝的天空里忽然飘来一片云,那片云来到圆形建筑之上,落下一场清雨,雨点淅淅沥沥,并不如何浩大,却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把檐上积着的灰尘尽数洗去,黑檐变得更加清亮,竟仿佛是玉石一般闪着光辉。
“洗尘楼,就是今年大朝试对战的场地。”
离宫教士转身对考生们说道,然后开始讲解对战的规则。
就像穿林海过青江一样,大朝试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对战环节,规则亦是相当简单而清晰,很容易理解。
通过武试环节,有资格参加对战的考生共计一百一十三人,最先通过曲江的前十五名考生,在第一轮里轮空,余下的九十八人两两对战,胜者与前十五名考生进入下一轮,然后再次进入两两对战,直至最后。
至于如何判定胜负,那就更简单了,两名考生进行对战,最后谁还能站着,谁就是胜者。
败者自然被淘汰,所以到了对战环节,每一轮都很重要,没有任何补救的可能,但因为大多数考生的目标是进入三甲,获得入天书陵的资格,所以对第一轮对战最为重视,只要能够通过第一轮,进入大朝试三甲的概念便超过了一半。
至于如何选择哪名考生和哪名考生对战,更是简单至极,甚至给人一种感觉,作为大朝试的组织方,大周朝廷和国教相当不负责任,因为按照规则,他们竟是把这种选择权利,交给了考生自己——除了首轮轮空的前十五位考生,前四十九名考生可以随意在后四十九名考生中挑选对手,而被选中的考生不得拒绝,否则便视为弃考,对手则是自行晋级下一轮。
到现在还没有被淘汰的考生,自然没有愚蠢之辈,刚听完离宫教士介绍的对战规则,便完全明白了意思,人群里响起很多议论声,但根本没有考生来得及表示反对或者说提出质疑,洗尘楼里便传来了一道清悠的钟声。
大朝试对战,正式开始。
钟声响起讯号,人群中排在第十六位的那名考生,顿时成为所有目光的焦点。那是来自摘星学院的一名学生,身材高大,神情肃然,气息敛而未露,给人一种低调却不怯懦的感觉,很有军人的味道。
如果是别的考生,或者会有些不适应这种局面,至少会觉得有些突然,但军人最讲究的便是令行禁止,以鸣金为命,所以那名年轻考生毫不犹豫走出人群,向着后半段那些考生望去。
他的视线在考生间缓慢而平静地移动。
面对着他的眼光,等待着被选择的后半段考生们神情各异,反应不同,有的神情平静,仿佛无所察觉,有的刻意无声冷笑,以为挑衅,有的考生则是低下头或是微微转身,避免与他对视,有的考生则是堆起勉强的笑容,看着有些令人心酸。
谁也没有想到,这名摘星学院的年轻考生挑选的对手,竟然是那名在曲江对岸曾经质疑过考生的紫气崖弟子,考生们抑制不住复杂的心情,纷纷议论起来,要知道紫气崖乃长生宗一属,这人肯定不是在场考生里最弱的,居然最先被选择,这是为什么?
那名紫气崖弟子怔了怔,才明白过来是自己被选中,他神情平静地走出人群,并没有什么受辱的感觉——按道理来说,最先被选择的,必然便是最弱的,但他认为神识强度和真元数量只是冰冷的数字或是层级,对战考较的事情更多,他有战胜对手的信心。
事实也是如此,此时场间除了首轮轮空的前十五名考生的境界实力确实隐隐高出众人一截,余下的近百名考生的实力境界相当接近,绝对不是说,序号排在前面的考生便一定能够战胜排在后面的考生。
首轮对战的考生已经确定,离宫教士没有给双方任何调息准备的时间,带着二人向洗尘楼走去,只见那座圆形建筑下方一扇木门缓缓开启,门后依然幽黑一片,仿佛是深渊一般令人心悸,教士示意二人走进去,然后马上把门关闭。
看着紧闭的木门,考生们很是意外,难道今年的大朝试竟然不允许观战?
那名离宫教士看着众人面无表情说道:“因为一些特殊情况,今年对战是关门试。”
听着这话,考生们议论纷纷,有些人直接望向国教学院数人,尤其是陈长生,大概是在怀疑,教枢处如此安排或者与他有关。如果是闭门试,无法知道对战的细节,不说做什么手脚,至少陈长生如果输了,教枢处在颜面上也会好看些。
陈长生当然知道与自己无关,他望着孤伶伶站在远处的那名狼族少年,默然想着,闭门式或者是此人的要求。
洗尘楼木门紧闭,黑檐边缘有残雨落下,嘀嗒嘀嗒。
看不到楼里的画面,不知道第一场对战打成什么情况,连声音都听不到,楼外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或者正是因为看不到也听不到,只能想象,所以考生们越来越紧张,有些考生干脆盘膝坐到地上,闭眼静心,不再理会。
没有过多长时间,洗尘楼的门开了。
考生们同时望了过去,那些盘膝坐在地上,仿佛万物不能扰怀的考生,也瞬间睁开眼睛。
走出来的是那名摘星学院的考生,只见他面色微白,院服前襟撕开了一道大口子,隐隐还可以看到血迹,但神情依然从容镇定。
来自青矅十三司的女考官,上前开始替这名考生治疗,只见石阶上清光隐现,一道令所有人都感觉平静舒适的气息,笼罩全场。
如果是平时,能够看到像这位女教师般精妙的疗伤圣光,考生们必然会赞叹不已,但此时,他们的心神都放在这场对战的结果上。
那名紫气崖弟子迟迟没有出来。
七间走到那名离宫教士身前,问道:“请问老师,我们那位师弟呢?”
长生宗诸崖同气连声,份属同门,七间作为离山剑宗的弟子,代为询问紫气崖弟子的情况,在很多人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有陈长生看着这幕画面,生出些不解,不明白出面的为何是年龄颇幼、明显不擅俗务的七间而不是苟寒食。
师兄们都没有说话,离山的小师弟为何会首先发声?
陈长生注意到,苟寒食神情平静如常,关飞白和梁半湖也没有什么反应,似乎觉得七间出面很正常。
离宫教士说道:“败者不能留在场间,你问的那人已经被送出学宫,这时候应该在英华殿里接受治疗,不须担心。”
七间回头看了苟寒食一眼,见师兄没有什么表示,便退了回去。
离宫教士看了手里的名册两眼,然后望向考生里,说道:“十七号考生霍光在何处?”
话音甫落,一名年轻书生从人群里缓缓走了出来。
这名书生身着赭色长衫,眉眼之间仿佛蒙着层寒霜,神情漠然骄傲至极。
他有足够骄傲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