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都怪那个家伙。
落落很委屈,所以她不想大方了,她决定以后如果能找到那个人,自己不要送他那么多礼物……
或者,把礼物减去一半?
想着这些事情,战斗依然在持续。
危险正在逼近。
她的颈上多出了一道血口,那是先前魔族男子抓住落雨鞭的漏洞,带来了近乎致命的一击。
落落不止委屈,更开始伤心起来了。
她可不想死。
她始终认为,活着是最幸福的一件事情,是最美丽的事情——你看,天边的云很美丽,京都的云很美,有时候像街上姑娘的头发,家乡的云也很美,有时候像少年马贼的脸。
而且就算要死,她也不能被人在京都杀死。
因为那样会让很多无辜的人死去,比如街上姑娘,比如少年马贼。
落落身上的血流的越来越多。
落雨鞭也渐渐变得无力起来。
那名魔族男子依然隐藏在夜色中,不知何处。
她很疲惫,然后觉得有点困。
落雨鞭在夜色里无声无息,落下的风与雨也没有声音,那名魔族男子也没有发生任何声音。
国教学院里一片安静,真的很适合睡觉。
她除了修行、游戏,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睡觉了。
她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睡着,可是,真的很困呀。
便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打破了安静。
夜色下的国教学院醒了过来。
落落也醒了过来。
“天星映腑,真元随意,平腕悬肩,风雨敛。”
落落不知道是谁在说话。
但她知道这是钟山风雨剑诀里的内容。
她下意识里握鞭转腕,左膝微屈,真元随意而上,不理剑诀里说的那些经脉,直接依循着身体里的通道,直接穿越脏腑,来到胸腹之间,然后她觉得自己握着鞭柄的手热了起来。
接下来呢?
她有些惘然地想着。
夜色依然深沉。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斗轸,奎柳。”
这是两个听上去有些古怪的词。
但如果拆开,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们便可以很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
斗轸,是分居东西方向的两颗星辰。
奎柳,是分居南北方向的两颗星辰。
星辰万古恒定不移,尤其是那些著名的星星,地面上的人们从老到幼,都能清楚地记得它们的位置。
落落怔了怔,不明白这是意思,这是方位?
难道要向着夜空里斗星的位置刺出?然后轸星?
忽然间,她醒过神来。
斗轸之间,可以画一道线。
奎柳之间,也可以画一道线。
两道线交会的地方,便是夜空里唯一的那个点。
落落睁大眼睛,向着那个地方望去。
她手里的落雨鞭,已经提前刺向了夜空里的那个点。
落雨鞭集百束风雨为一线,变成了一把剑。
钟山风雨剑。
国教学院里,风雨骤敛,剑意却大盛。
嗤的一声轻响。
一道鲜血从如漆般的夜色里喷射出来。
同时响起的,是那名魔族强者震惊而愤怒的痛呼声。
第30章 旧书换新天
……
……
紧接着,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依然是四个字,四颗星辰,一个方位。
“宿枢、檀卫。”
落落手里的落雨鞭,闻声循位而去,夜色里的雨滴与风尽数凝居一道直线,来自钟山的剑意,凝成风雨,仿佛无视时间,准确地刺中夜空里的那个点。
只有漆黑的夜色,什么都没有,当落雨鞭刺中时,却再次带出一道血水,与一声痛哼!与先前那声痛呼里带着的震惊与愤怒不同,这声痛哼里更多的是惘然,甚至隐隐还有些恐惧!
落落感觉着自己的真元在身体里高速地流转,明明没有按照剑诀里的要求流过那些经脉,却依然能够抵达握着鞭柄的手掌里,甚至要比平时练习的时候更加磅礴。
这让她很不解,但更多的还是惊喜。
接下来的时间里,那道声音不停响起,有时候说的是钟山风雨剑的剑诀,告诉她应该用哪一招,有时候说的是真元的运行方法,却明显和剑诀里说的不同,更多的时候说的是夜空里的星辰。
听着那道声音,落落仿佛回到很小的时候,父亲在崖顶的石坪上,指着天边的流云教导自己战斗的方法,她的情绪越来越平静,越来越冷静,根本不作任何思考,神识随意而行,手里的落雨鞭呼啸而去,如一柄锋利至极的长剑,不停向着夜色里刺去!
啪啪啪啪,看似空无一物的夜色里,响起无数声撞击声,那是坚韧恐怖的落雨鞭落在人体上的声音,随之有数十块碎布随风飘舞,落到地面上,那些碎布都是黑色的。
嗤嗤嗤嗤,狂舞的落雨鞭前半段已经被染红,无数道鲜血从夜色里喷洒而出,却看不到受伤的人,仿佛有一只无形的笔蘸着朱砂磨成的墨,正在写着狂草,画面看着极其诡异。
一声痛苦而愤怒地暴喝后,那名魔族强者终于无法再隐匿自己的行迹,从夜色里跌落出来,双脚刚刚触地,便贴着地面滚了十几圈,一直退到湖畔才敢停下。
这名魔族强者的身上到处都是落雨鞭刺出来的伤口,不停地淌着血,黑袍早已变成无数碎布,凌乱地挂在身上,看着异常狼狈凄惨,哪里还有先前的威势?
他从夜色里被逼出来的第一念头便是后退,要离那把落雨鞭越远越好,在狼狈后撤的过程里,还没有忘了抽出插在草坪里的那件法器,因为他这时候已经被打的魂魄俱丧。
他像条狗般蹲在湖畔,右手拿着法器死死地护住头,声音就像破了的风箱一般,沙哑难听之极,里面满满都是震惊愤怒怨毒以及恐惧的情绪,因为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谁?是谁!给我出来!”
能够得到黑袍军师信任,承担如此重要的使命,因为这名魔族强者擅长的功法乃是雪老城的绝学,极为擅长隐匿,如此方能在人类的世界里长期生存,同时也是他拥有难以想象的坚韧意志,绝对不会因为一时挫败而沮丧,但今夜发生的事情,完全超过了他能够接受的程度,已经快要摧毁他的意志。
因为他最擅长的隐匿行踪,竟被对方完全看破!那个始终没有现身的敌人,竟似乎对他的功法了若指掌,能够完全判断出他下一刻会出现在哪里,这怎么可能?!
“你到底是谁!给我滚出来!”
这名魔族强者看着漆黑的国教学院四周,又望向藏书馆外昏暗的灯光,想起自己似乎忘记了些什么,满是鲜血的脸上流露出极度强烈的不安情绪,声音颤抖的非常厉害。
藏书馆外草坪上的光线变得明亮了些,因为门开了。
紧接着,四周的光线又变得暗了些,因为有人走了出来。
一位少年站在石阶上。
他穿着旧道袍,握着一把短剑。
他脸色微白,有些紧张,但眼神坚定,没有退缩的意思。
……
……
陈长生一直在藏书馆里。
这些天的夜晚,他都在藏书馆里。
他在引星光洗髓。
之所以从冥想的状态里醒来,不是因为藏书馆外这场激烈的战斗,而是因为魔族强者用的那件法器,对自夜空里落下的星光造成了某种干扰。
他走到窗畔,才发现一场激烈的战斗正在夜色下的国教学院里展开,他不知道那个小姑娘是谁,但看到了那名男子的魔鬼角,所以很自然地明白自己应该站在哪一方。
然后,那名魔族男子消失在夜色里。
那名小姑娘手里的长鞭,悄无声息地召来满天风雨。
他最开始的时候,根本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帮助那名小姑娘,因为他连洗髓都没能成功,而那名小姑娘和那名魔族男子明显都是很厉害的人物。
他站在窗边的角落里,默默地观看着战斗,为那名小姑娘加油,没有出声,因为他不想给这场战斗带来什么变数,不想因为自己的存在,让那名小姑娘分神。
魔族自然不会在意一个普通人类的死活,但那个小姑娘可能会。
哪怕是这种细节,他也不会错过,他是个很细心的人。
但下一刻,他有些吃惊地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可以改变这场战斗。
那个小姑娘手里提着的长鞭明显并非凡物,用的却不是鞭法,而是剑法。
钟山风雨剑。
在西宁镇旧庙,陈长生曾经看过这套剑诀,他记的很清楚,那是在驭华经注第四卷里。
当然,那些剑诀更多是以道家贤者问辩的形式存在,直到前些天,他在藏书馆里找到对应书籍,才明白原来那些字句都是运行真元的方法以及妙不可言的招式。
这套剑诀,他能倒背如流,加上这些天的重温,自然能够看出那名小姑娘运鞭之时暗藏的剑法,只有钟山风雨淅沥其形,却无凄寒其意,而且她催动真元的方式明显有些问题,不然不会如此生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