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丽华不想此人突然出现,不由退后了一步,与他身后两名同门对视了一眼,她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戴师叔,戴师兄他……”
中年道人脸色一变,上前一步,急道:“戴环他怎么了?莫非他出了什么事不成?”
卫丽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戴师兄已被人害了!”
“什么?”
中年道人胸前胡须无风自动,凌厉的眼神往他们身后的张衍扫来,喝道:“究竟何人敢害我侄儿?是否是此人?”
他声音隆隆,震得山谷一片回响之声。
郭烈皱起眉头,冲他一瞪眼,道:“你这戴老道,说得哪般话来,若不是我这张老弟,杀你那侄儿之人也未必能捉得住。”
张衍也知道这人怕是死了侄儿,心中乱了分寸,倒也不是有心针对自己,是以也不在意。不过他看此人,分明也有小金丹的修为,暗道:“看此人姓氏形貌,也不是陶真人门下弟子,不知是何来历。”
卫丽华不敢多说,忙将腰间香囊拍开,取了那人袋出来,解开扎口,往下一倒,便滚出一个人来。
徐错被塞在人袋中原本昏沉不醒,但他毕竟底子深厚,被烈阳一照,一个激灵便清醒过来,却见一个中年道人一脸杀气地望着自己。
卫丽华指着他道:“此人正是杀害戴师兄的凶手。”
徐错见那道人目光森冷地看过来,顿时觉得不妙,忙叫道:“诸位,我父乃是徐公远,你们若要杀我,可要想清楚了。”
“徐公远?”
这中年道人顿时吃了一惊,想下手却又有些犹豫,却见郭烈满脸讥嘲地看着自己,他一咬牙,双指掐起法诀,“呛啷”一声,背后一把法剑出鞘飞起,直斩而下。
徐错大惊失色,想要躲避,怎奈身上被符箓禁住,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飞剑落下,只是那飞剑到了鼻尖之上,却是悬停不动,始终没能落得下去,却把他唬得冷汗直流。
中年道人手指颤抖,脸上现出挣扎之色,最后一跺脚,大喊了一声,又将那飞剑收入剑鞘之中,红着眼睛对着卫丽华等人吼道:“为何死得不是尔等,却是我这侄儿死了!”
说完,他也不打招呼,便化作一道烟气腾起,往岛上一座翠峰投去。
郭烈满脸鄙夷道:“自己无胆报仇,却怪死得不是别人,当真是长见识了。”
张衍也是看得摇头,道:“此人莫非不是道友同门?”
郭烈“呸”了一声,不屑道:“此人不过是一名不入流的散修罢了,不是我那四师弟,我早已将他打出去了。”
他似乎觉得说多了,咳了一声,又对张衍说道:“张老弟,我这就去见恩师,你那事包在我身上,尽管宽心就是。”
张衍一拱手,道:“那就多谢道友了。”
郭烈又对卫丽华道:“卫师侄,你带我这张老弟去选一处上好洞府住下。”
卫丽华忙道:“师伯放心,师侄定会安排妥当。”
郭烈一点头,纵光飞身而去。
卫丽华回转臻首,对张衍嫣然一笑,道:“道友请随我来,舟上多蒙照顾,如今也让小女子一尽地主之谊。”
第五十四章 仙宫符诏
卫丽华先是关照她那两个师弟将昏迷不醒的符御卿抬往恩师处,随后皓腕一抬,取了一只玉哨出来,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一声。
峰顶上遥遥传来一声清亮鹤唳,便有两只丹顶墨尾的白鹤飞落了下来,见了卫丽华状极欢悦,展翅跨足,引颈点颅,绕着她翩翩起舞。
卫丽华见状莞尔一笑,道:“这两个家伙又来逗趣。”
张衍看了几眼,也是笑道:“此是道友豢养的灵禽?”
卫丽华轻轻点头,道:“祖师原是南华派弟子,我玄灵山弟子在功法与其乃是一脉相承,都是喜爱豢养灵禽异兽。如今我清羽门开派在即,虽未立规,却也有许多避讳,这些灵鹤久居山门之中,知道哪里去得哪里去不得,是以唤来供道友代步之用。”
说罢,她选定其中一只灵鹤骑乘上去,招手道:“道友可随我来。”
张衍点头道:“道友稍待。”
他起手掐了个法诀,传一道音符入了海舟之内,这才跨上鹤背,只觉羽毛柔顺,如坐软垫。身下那灵鹤用清脆女声说道:“这位道兄,可要坐稳啦。”
见此鹤尚未化形便能开口说话,张衍微觉讶然,他微微一笑,道:“道友尽可施展本领。”
灵鹤一声清唳,向前几步,双翅一振,便腾空而起,几个扑扇,便到了云头之上。
卫丽华亦是驾鹤上来,与张衍并驾齐驱,她拍了拍身下灵鹤,道:“道友可是疑惑它们为何能开口说话?”
张衍一笑,道:“这想必道友门中秘传法诀,只是我却奇怪,既然贵门有这般法门,且郭道友身侧那只鹏鸟也是颇为神骏,为何不见它口吐人言?”
他身下仙鹤却突然言道:“道兄是说郭师伯身边的那‘饶舌儿’么?”
张衍饶有兴趣问道:“哦,你知晓其中缘由么?”
此鹤咭咭一笑,道:“道兄若问别的我却不知,此事我倒是一清二楚,因为这老家伙向来嗓门大,且又口不择言,常将门中弟子骂得体无完肤,偏偏它还是郭师伯的坐骑,谁也奈何不了它,后来郭师伯终嫌他太过吵闹,索性封了他的嘴,叫它不得胡言乱语,叫我等耳根也清静了许多。”
说到这里,它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模样,想是也吃过那鹏鸟不少暗亏。
卫丽华故作不悦道:“小乙,你的话看来也不少嘛。”
这灵鹤吓了一跳,委屈道:“娘子勿怪,小甲是个闷葫芦,这里寻常也无个聊伴,怪闷得慌,是以才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卫丽华轻笑道:“祖师开派在即,将来门户壮大,便不在拘束这咫尺之地上了,自有你们振翅高飞之日。”
灵禽与主人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若是主人修为高深,奋勇精进,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若是摊上一个不求长进的驭主,那也只能怪自家命薄。
张衍与卫丽华说说笑笑间,灵鹤载着他二人飞到了一处绿树成荫,鸟语花香的山坳之中。
这时,对面山崖中一座八角凉亭中飞起一道光虹,一名圆脸绿裙的女子脚踩一方锦绣飞帕来到近前,惊喜道:“卫师姐,你可回山了!”
她又用亮晶晶的眸子望了张衍一眼,道:“这是哪座岛上来的师兄,倒是眼生的很。”
这女子模样二十七八,两腮嫣红,杏眼勾人,体态妖娆,彷如一颗熟透的蜜桃,张衍一眼看去,便知道她乃是妖修出身。
卫丽华忙道:“傅师妹,这位张道友乃是郭师伯的好友,此次也是前来观礼的。”
傅师妹对着张衍妩媚一笑,欠身一个万福,道:“原来是郭师伯的好友,奴家傅红玉见过张道友了。”
张衍微微点头,也是颌首为礼。
卫丽华指着此女说道:“张道友可别小看傅师妹,她可是我们玄灵山的大管家呢。”
傅师妹闻言笑得花枝乱颤,两眼如同月牙,道:“什么大管家,不过是替诸位长辈同门传个话,跑个腿而已,张道友可别听卫师姐胡说八道。”
她上前亲热地挽住卫丽华手臂,道:“师姐既然回山,那不妨在小妹这里小住几日如何?”
卫丽华拍了拍她手臂,轻叹道:“我倒也想如此,只是这才回了山门,安排张道友居处又是郭师伯亲自吩咐下来,是以还未来得及回去见过恩师他老人家。”
“哦?那真是可惜了。”傅师妹细眉一挑,扫了张衍一眼,便道:“卫师姐,张师兄,既如此,你们且随我来。”
她当先引路,往一处山头飞去,只是行了没有几步,却见另一处山头上轰雷阵阵,妖云滚滚,引得张衍也不免多看了几眼,卫丽华也是诧异道:“那是怎么了?”
傅师妹撇了撇嘴,道:“卫师姐不知道,下月祖师开派,四师叔请了不少妖王散修前来观礼,这些人混浪惯了,三天两头便要斗上一场,这定是又斗上了,我等去无须理会。”
她腰肢一摆,驱动飞帕前行,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她往下按落云头,落在一处洞府前,回首笑道:“张道友且看此处如何?”
张衍下了灵鹤,站定身子放眼看去,见此地四周有苍翠松柏环绕,一座凉亭跃出暖崖,颇见雅趣,下方是潺潺流水,再往前去,却是一道壮丽飞瀑,便点头道:“此处倒是风景独秀,傅师妹选得好地方。”
傅师妹笑盈盈道:“只要师兄满意就行了。”
卫丽华却是不放心,她入了洞府内看了看,见这里布置虽然素洁,但案几上除了摆着一只铜盏,托着一颗长明珠之外,便再无他物。不免皱眉道:“师妹,此处为何如此简陋?”
傅师妹撞天叫屈道:“师姐,你可别怪妹妹我不用心,也是张师兄来得晚了,这些好洞府都被那些散修妖王挑去,你去外面看看,哪里还有洞府比得上此处?”
张衍也是走了进来,他微微一笑,道:“卫道友,我观此地甚好,清静的很,也无需多做挑剔了。”
傅师妹面上一喜,腻声道:“还是张师兄体贴人,知道小妹的难处。”
见张衍没有意见,卫丽华也不欲多事,她也急着离去,便道:“小妹还要去面见恩师,改日再来探望道友。”
张衍拱手道:“道友请自便。”
卫丽华对他万福一礼,随后纵身一跃,一道遁光往天上一转,便消失不见。
傅师妹见卫丽华走了,妙目一转,回转身子道:“张道友,你闲暇时可随意走动,只是需记着一点,翻过这座山头便是那些妖王所居洞府,切不可去了那里,那些妖王总算还自恃身份,不会欺辱他人,可他们那些后辈不过是些食腐餐腥的野族罢了,一语不合便会与人相斗,若是他们与你起了争执,互相间伤了和气,小妹夹在中间,也是为难的很。”
张衍淡淡一笑,道:“若无人来招惹我,我自也不会去多事。”
傅师妹咯咯一笑,道:“小妹就知道师兄是通情达理之人,师兄乃是卫师姐贵客,也算是自己人了,若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小妹竭尽所能,定让师兄满意。”
张衍摇了摇头,道:“余下诸事,便不劳傅师妹费心了。”
傅师妹见张衍有逐客之意,便拿了一只牌符出来,媚声道:“师兄有什么吩咐,拿此牌符,唤了那山间老猿下来,便能找到小妹。”
言罢,她把牌符往前一递,待张衍接了,也不再多说,告辞出来,把飞帕往空中一丢,腰肢一扭,揉身而上,就架起一道轻虹回转了自家洞府。
不多时,她落在一处花草繁茂的宫观前,提了裙摆正要踏步入内,却却见一人影从里闪了出来,吓得她捂着胸脯倒退了两步,道:“哪个死鬼吓唬本娘子?”
对面一声轻笑,转出来一个长身玉立,唇红齿白的年轻修士,他笑道:“是我,可是惊扰到师妹了?”
傅师妹松了口气,白了他一眼,道:“原来是风师兄,怎么,又来奴家这里打听什么消息么?”
年轻修士笑道:“在傅师妹面前,我自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去的,我适才经过此处,见卫师姐领了一位道友匆匆而过,不知道那位道友是来做什么的?改日也好登门拜访。”
傅师妹不屑道:“我还不知道你们的乃些鬼心思,怕是担心多一个人来与你们争夺那仙宫符诏吧?”
年轻道人嘻嘻一笑,抬手递给了她一只小袋子,傅红玉左右看了一眼,将这袋子利索接过,收入香囊,拍了两拍,这才低声说道:“此人来历我也未曾探明,听闻是郭师伯的好友。”
年轻道人“咦”了一声,道:“郭师伯也要来插上一脚么?”
傅红玉柳眉一挑,道:“什么话?怎么,只许你们争抢仙宫符诏,就不许他人来夺了么?”
年轻道人笑道:“符诏共有四十八道,能否得到只看机缘,多一人少一人,倒也没什么打紧。”
傅红玉“哟”了一声,横了他一眼,道:“师兄倒是想的开,只是你心中当真是这么想得么?”
不待男子开口,她一甩衣袖,道:“罢了,我也不耐弄清你们的勾当,当我没说,只是你需记得,此人是卫师姐带来的,也要给我几分薄面。至少我轮值这几日内你们不许去招惹他。”
年轻道人眼珠乱转,爽快答应道:“既然傅师妹开口了,我自当听你的,不过……”他嘿嘿一笑,道:“便是我那几位师兄不去,怕也有人会忍不住去掂量一下他的斤两。”
第五十五章 开囊取宝,妖妃寻衅
洞府之中,张衍坐定蒲团,口鼻中喷吐灵息,将一只灵光湛湛的袖囊拘在清气之中,驱使其随着气息伸缩来回滚动。
只是每隔片刻,这袖囊便会挣扎扭动一番,似是其中真识仍自不肯低头服输。
这几日来,张衍反复祭炼此物,已将其中杂气尽数化去,只是这袖囊深处还盘踞着一团精气,此乃是萧翰心血所聚,似是还用了什么秘法,即便此人早已是身死道消,却仍是借着袖囊真识固守一处,甚是顽固坚凝。
张衍先前试了许多温和法门,都不能将其彻底除去,但若是用刚猛激烈法子,又怕将这袖囊中的物事一起毁了,那便得不偿失了。因此他索性决定用水磨功法将其一点一点化去。
连续数昼夜不停歇的祭炼下来,这袖囊中的精气如今终于只剩下了最后一丝,已是到了最为关键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