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刻终是意识到了不妥,不过由于思维受阻,他并没有想到自己陷入了幻境之中,而是认为这里是一处迷障,就似方才在攻破的那一座。
转目四顾,过去片刻,他心下一阵发狠,这等迷障,不外是出费些力气攻破罢了,他有上乘秘术在身,却是不信此间能困得自己,念至此处,稍作积蓄,便一鼓力,自身上放出大团明火,向着四面八方灼烧而去。
正如他所愿,随着火焰过处,整个场景出现了晃动,似随时可能被破开,见得此景,他更是努力。
此刻若有人站在刍衡他身旁,就可发现,其此刻正一动不动站在了原地,只有紧闭双目之下的眼珠不停转动,显示出其心绪在不停波动。
实际上,自其踏入法坛一瞬间,就已然入了幻境之中了,在此中运用秘术,虽不会在现实显现出来,但是心神却是在不停耗用,而在看不见的地方,那原本缓慢侵蚀的魔气却是势头大涨,正不断侵夺精血生机,肌皮之上已肉身可见的速度多出一丝丝皱纹。
不过半刻之后,身上原本饱满血肉就枯萎了下去,只余一层皮贴在了骨头之上,眉发变作了灰白之色,看去无比枯槁,可他自己却是丝毫不觉,仍是在幻境之中不停施展秘术。
阴风一卷,彭向分身显现出来,他知此刻已是差不多了,再等下去,恐怕会生出什么变数,当即拿指向着其眉心点去。
在这生死危机的关头,刍衡身躯之中忽然有某种莫测外力觉醒了过来,他不禁浑身一震,终是清醒过来,在发现自身情形后不觉大骇,想也不想,顿把冥空神精一气吞炼,想要化身祖源神怪,彻底避过这一劫。
若他身躯完好时,此举自是无碍,可现下生机精血都被夺尽,已然是承受不住,神精一入,好像朽木撑巨梁,轰然垮塌,整个人瞬间爆散开来!
因是他身驱之中早是空空如也,骨肉腐朽不堪,所以无数残肢断体一落地,就砸散成了满地飞灰烟尘,什么东西都未曾留下。
彭向一挥袖,那些灰白粉末被尽数卷了出去,他能感觉到,此人虽死,神魂并没有消失,而是彻底回归了那一团晦涩意识之中,只是稍稍窥望,就觉得是自己仿佛要跟着陷入进去,顿时明白,这背后可能涉及到更高层次的大能,连忙收住,不敢再看。
法坛之外,粦烛见刍衡进去后,半晌没有动静传出,皱眉问道:“余长老,刍衡长老那边会否有什么问题?”
余慕离也是感觉不对,道:“现在看来,那里说不定有什么了得布置,我等不能希图侥幸,为今之计,只有先将眼前这些魔神信众扫除干净,再是进去一查究竟了。”说到这里,他又加了一句,道:“为得稳妥,我建言当请其余九位长老到此相助!”
粦烛诧异道:“有此必要么?是否太过?”
余慕离认真道:“粦烛长老不可小视,先前诸位长老只是因为难以确认此事,故才只我等前来,现在既已能肯定这是魔神祭坛,怎么重视都不为过,要集中全力才好。”
粦烛没有立刻决定,而似是慎重思考什么,片刻后,他抬头道:“余长老说得有理,那就有劳你起得秘术,通传诸位长老了。”
余慕离道:“我这便去为。”
粦烛则是看向下方张蝉等人,一招手,道:“诸位,于宫中坐镇的九位长老随后便至,他们到来之前,且随我一同剿杀这些魔神信众。”
其余长老同时喝声一应。
张蝉见上方忽然有了动静,知道对方忍耐不住要动手了,嘿嘿一笑,道:“各位道友,方才彭上真传言,他已是将那闯入法坛之人斩杀了,那处已然无忧,下来便有大能出现,他与司马真人也会设法阻住,而这里就看我等本事了!”
第二百零八章 道力灵玄胜血裔
张蝉一语言毕,法相一动,不待上面这些血裔下来,就蛮横无比地朝上冲去。
洞天真人法相铺展,动辄就是千数里,与人斗战,一开始不外乎就是法力碰撞,若是对手抵挡不住,哪也无需多想,直接碾过去就是了。
要是双方法力相当,或是有神通法宝护持,不能一举拿下,那再考虑其他手段不迟。
粦烛见下方声势极大,也是动容,他没有上去硬拼的打算,唤了一声,道:“印长老。”
旁处一名长老一点头,站到了众人前方,当下祭动血脉秘术,只见其面孔之上浮出金瞳血纹,双目陡然睁大,随后所看到的景象完全映入进来,随后把眼一闭。
顷刻之间,就见由那法相铺开的大团赤光云虹,竟是一片片凭空消失,好似被一只无形之手将之逐渐擦除抹去。
与此同时,那名长老皮肤上开始渗出一点点金色血液,整个人也颤抖起来,显示出其这么做也是负担不小。
余慕离看了一眼,沉声道:“这些魔神信众的能耐比想象中还要棘手,印长老恐怕支持不了多久,需速将此辈拿下。”
有一位长老言道:“我等人多势众,一齐上前,定能压过彼等!”
余慕离再度提醒道:“可能还另有敌手暗藏,诸位不可大意!”
粦烛目光看去护在两侧的古妖身上,道:“先从左右那两个魔神信众下手,其等实力稍弱,可以从那里打开缺口。”
其余长老连声赞同,他们同样也是这般想的,这两头古妖先前出战过,本事他们也是见识过了,的确从这里突破最是容易。
张蝉见自己法相被逐渐消融,也是颇觉奇异,这等秘术他可是从来没见过,他并不清楚该如何从正面正确破解,但无疑杀死那施法之人最是容易。
现在除了法相,还有法宝在手,于是心意一动,就有一只灯盏飞上天空,一点灯光照起,本来明亮天空一下黯淡下来,里面隐隐有一团团赤炎流动,看去就要泼洒下来。
余慕离独眼大睁,对着这灯盏猛瞧了几眼,片刻后,他心中感到一阵危险,大喝道:“不可让此物恣意发威!”
粦烛听到后,分毫不敢大意,一转头道:“年长老!”
当即一名身躯宽壮的长老跃一仰脖,整个人轰然变成弥漫青天的烟雾,随后自里探出一个头生两角的神怪头颅,一口就将灯盏吞了下去。
张蝉一掐法诀,感觉那法宝还在,心神亦能与之沟通,可是任凭他再怎么催动,却是再无反应,看去其人肚腹如同寄居在这天地之中的小界,他暗暗警惕起来,并提醒众人道:“这些血裔正战倒不见的有多少能耐,但是稀奇古怪的手段倒是不少,却是要小心,不要一个大意翻了船。”
粦烛虽见年长老降伏了那宝物,可却是暗自皱眉。
每一名长老都有各自擅长的本事,这位年长老祖脉源头乃是神怪“寂巨”,不管是世上任何东西,都能一口吞下,但并不消亡了,只是暂时被送到了其腹内天地之中。
这在大势力互相斗战中十分有用,因为上来就可消除对方一个顶端战力,等到收拾了其他人后再吐出了对付。
按照他的打算,魔神信众眼前只是六人,只要暂时拿去一个最为强横之人,那么剩下五个当更好对付,然而此辈出乎意料的难对付,现在年长老不得不提前动手,本来看去稳妥的计划立刻就被打乱了。
两大势力相斗,要么就是展开乱战,要么就是相互配合,瑶星上宫这边人多,看去似是一拥而上能够占据优势。
其实不然,他们唯有各自以秘术相配合,方能发挥出最大威力,往日对付那些神怪,无不是如此做,可是现在乍然遇到修道人,后者手段层出不穷,自然就感觉不适应。
华英翎方才在下面没有动手,只是试着遮护张蝉,现在见上面之人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原本汹汹来势忽然一滞,目中一亮,知是机会来了。
心下一催,把旋荡于天的法相撑开,白虹金光眼下排开数千里,向着所有人卷了过去。
一名上宫长老仗着有秘术护身,探手一拿,可只是稍稍一沾,却是闷哼了一声,收了回来一看,不由暗暗心惊,却见五指缺去半截,手臂之上鳞片连带肉血都被消磨去了一大片,尽管片刻间又长了出来,可他再也不敢上去尝试,见着虹光飞射之地,都是远远避开。
粦烛原本准备打算招呼各长老配合两边古妖,可是被这么一搅乱,天地之间尽是白虹飞舞,连底下之人也分辨不清,想要下手也无从谈起了。
他捉了一丝白气过来,发现指肚立刻变得鲜血淋漓,可以想象若被卷入其中是何下场,他心中一沉,道:“这便是魔神手段么?”
华英翎先把对方搅乱,他胼指一点,一只宝壶飞出,悬空在天中后,只是壶口倾下,就有一道洪流自里冲泄而下,到了他法相白虹之中,两者一合,却是又显现出一种金水相融的变化来,只见浪头翻腾,飞溅水珠击打在那盖陆巨城上,立时洞穿出一个个孔洞来。
而无数飞洒的水浪,也是逼得众长老左右乱窜,狼狈不已,再加上公池、墨隽还有两头古妖不断进袭,一时瑶星上宫这边反被压制住了。
粦烛见此,忽然两眼泛出凶光,身上渐渐涌现出了一股暴戾气势。
余慕离觉得不对,立时凑到粦烛身边,道:“粦长老,没想到魔神信众秘术如此厉害,看来此刻对拼非是上策,还是等到九位长老后,再将他们一鼓尽灭。”
粦烛点点头,把浑身凶气缓缓收敛。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他有运炼冥空神精,将这些魔神信众一举杀死的冲动,可是听了余慕离之言,他也意识到不妥,如此做固然能击败这些魔神信众,可自己也有可能在事后失去人性神智,既然有的选择,那肯定不必要这么做。
司马权一直隐伏在旁找寻机会,方才他只是对那粦烛多了几分杀机,其便隐隐然有蜕变的迹象,知是其能作为敌众首领果然有几分门道。
于是他不在此人身上打主意,而是准备回到余慕离身上。
此人斗战之能不算最高,但绝然是此间最为危险的人物,从之前此辈对话言语看来,其人颇能够查遗补漏,要能除去,这些人对他们的威胁将是大大下降。
但是他把注意力集中到余慕离身上后,一股魔气顿时侵入进去,就在这个时候,其人突然回过头来,睁开独目,往自己所在看了一眼,他静静站在原处,没有任何回避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余慕离把目光收了回来,他心下疑道:“方才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盯着我?莫非是我感觉错了不成?”
他躲开一道飞卷而来的白浪,运转自身血脉,随后一缕缕灰白气丝出现在外间,将他自身围裹起来。
神怪血裔一身本事本来是从神怪得来,不过等到开命之后,若是自家愿意,却已是可以由心意借用血脉之力,并在此基础上造出各种与神怪截然不同的秘术来,通常寿数越长的血裔,所能掌握的手段也就越多。
这就好像先由主流而行,然后走上了支脉,相当于开辟了一条独属于自己的道路。只是这等人物少之又少,此回过来的十名长老,仅仅只有三人是行走这条道途上。
他便是其中一个,而且由于自身血脉的独特,所以所拥有的秘术也是不少。
司马权冷冷看着,只要魔气侵入其躯体之内,不管如何再在外间如何补救,都没有用处了,那魔气如对付那刍衡一般,不断削杀生机精气,等到时机成熟再出手,就算那时潜藏在其体内的力量发作出来,被弱化到极致的身躯也将负担不起,从而将之灭杀。
但若是此人警醒的早,立刻进行蜕变,却也不难避过这一劫,所以这并不是万无一失的。
此刻他正准备再去找寻下一个目标,忽然心中感觉一阵悸动,好似有莫大危险来临,他知这不会无由,心中顿时警惕了起来。
就在这等时候,天地之间忽然动荡起来,随后豁开了一道巨大无比的虚空裂隙,自里传出一阵阵波荡,下来人影一个个出现在了天穹之上。
粦烛一见,心中大喜,道:“诸位长老到了。’
守在宫中九名长老在收到传言后,确认这里的确就是魔神最有可能的落处,便就召集所有空融神怪,合其全力,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赶至。
余慕离等人也是大为振奋,一个个飘空而上,与之汇合。
司马权见是敌众援手到来,才知那感应是应在了这里,对面人数此刻等若翻了一倍,下里绝不会如之前那样轻松了,而且此辈若是个个放开潜伏于体内的力量,那么他们根本无法抵挡。
想到这里,他便传声去彭向处,道:“彭道友,敌众这回势头不小,用寻常办法,未必再能拦得住,不如我等联手造一幻域,将这些人一起困入进来。”
彭向声音回道:“此辈体内有异力潜藏,若是对付一人还好,人数一多,我等若造幻域极易露出破绽,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破绽。”
司马权道:“现在管不了这些了,只能全力而为了,至多还有大半日,法坛就能修筑完成,此辈对此并不知晓,只要能拖到那时,我等便算全功了。”
第二百零九章 清气终落洗冥空
瑶星上宫诸长老若是通力携手,相互配合,哪怕是虚空之中一些横行无忌的神怪,都可以轻松围剿,现在虽是刍衡不在,缺少了明火攻坚一环,但是整体实力仍在,尤其人数上已是大大超过张蝉这一方,只要给他们一点时间,就不难将九洲诸人压了下去。
而他们一旦占据上风,就能将优势不断扩大,再也不可能给人翻盘机会。
张蝉没有因为支援到来而保守应对,他判断出这九名长老方从虚空遁出,现在还弄不清楚具体情形,必然有一个短暂的调整过程,这个时候他们大可以趁机进手,不让此辈从容布置,他大声道:“华真人!”
华英翎明白他的意思,心念法诀,把法力鼓动起来,法相又是势大数分,白虹大河翻天卷地,将到来九人一同罩入进来。
这般做消耗虽是不小,可法坛距离修筑成功只余大半日,坚持这般久当是不难。
这些长老突遭侵袭,如他们所料,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对抗,而是往后退去。
而另一边,司马权和彭向已是定下对策,趁着此辈退避之时,全力运法,不一会儿,就将一座幻域撑开,将瑶星上宫所有人都是笼罩其中。
一十九名长老对此毫无察觉,所有人都是沉浸入了幻域之中。
张蝉等人本是准备继续进击,而忽然之间,却见对面所有人都是在凶鸟背上僵立不动,似是失去了魂魄一般,不难猜出是司马权或是彭向出手了,不由大喜,正要趁势将这些人拿下,然而这个时候,一道阴风卷过,司马权虚影拦阻前方,道:“几位莫要动手,此辈陷入了我与彭道友的玄阴幻域之中,这个时候稍有一点外力,或是外间威胁出现,就有可能激动其身躯之中隐藏之物,致其惊醒。”
张蝉忙是停下,道:“请教司马真人,可以拖延此辈多久?”
司马权也没有办法准确回答,要是只是对付十数位洞天层次的修道人,那他根本无需如此麻烦,轻易就可将之镇压下去,可因为这些血裔身躯之中那股晦涩意识的存在,他们只能采取尽量不惊动这股力量的手段,也实难言什么地方就会出了纰漏,只能道:“能拖多久便拖多久。”
余慕离在躲避过那卷涌过来的白虹水浪后,却是忽然发现不对,此刻凶鸟背上,所有人都是不见,居然只剩下他一个人还站在此间。
不止如此,连对面那些魔神信众,盯上盖陆巨城,都是消失而去,只余天海有存。
他暗忖道:“莫非是入了什么梦境幻障之中?”
其余不说,芎陆之上,就有眠宗很是擅长此道,将入拖入梦境,陷而杀之,在他看来,魔神信众既然能在海域之上设布出那些迷障,此刻弄出这等阵仗当也是可能的。
他并没有慌张,把发须一撩,当中独目睁至最大,只是观注片刻,却是见得一个个模糊虚影,分明就是那些不见了影踪的长老,可看去此刻也如他之前一般,除了自己之外,再见不到其他人,一个个不是茫然无有头绪,就是烦躁不安。
见找到了其等下落,他心中一定,决定先把粦烛找了出来,于是使了一个秘术,独目之中泛出一道光亮,射在虚空之中,面前景物竟是缓缓融开,露出了底下真实。
粦烛在察觉到众人不见之后,连想了数个办法都是无用,他秘术神通全在于自身,并没有任何破除幻境的办法,故是找不到出路,此刻忽见面前景物化消,不由看了过去,见是余慕离身影显露出来,欣喜道:“余长老,我便知道这等迷障是困不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