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有一会儿,便见孟壶走来,他露出笑容,问礼之后,正要请孟壶入内一叙,谁知后者直接言道:“贺坛主,我来找你有事。”
贺宣仁不以为意,在他眼里孟壶就是一个直性子,老实人,没有虚礼那一套,便道:“孟护法有事请言,只要不是违背法坛规矩,我都可允你。”
他到了法坛之中已是足有半载,对孟壶可是极为满意的,其人身为大护法,本来有谏言和统辖诸护法的权柄,这也是总坛用来制衡坛主的手段,可是孟壶从来不管这些,似乎是放弃了这部分权柄。
于是在试探了几次之后,他顺利把这部分权责拿了过来,这使得他很快竖立了权威,并顺利将谕令推行到了分坛每一个角落。但他也知,这里必须给孟壶补偿,所以孟壶现在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他都不会拒绝。
孟壶当即将来意一言。
贺宣仁听得事涉其他分坛,还与造化之灵有关,心中虽觉有些棘手,可还是决定答应下来,这里主要是孟壶给他的印象太沉稳了,想来该做什么都是有数,不会出得什么漏子的,便笑道:“孟护法回去耐心等候就是,此事就交给我来办。”
洪佑在到了余寰诸天之后,在此陆续转有数载,凭着山海界上修的身份,很是容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识忆。
只他本来对余寰诸天抱有很大期待,可待真正接触下来,却是异常失望。
余寰诸天的修士除了少数几家宗派之外,从同境界而言,可以说远不是九洲修道人的对手。
倒是渡觉之法让他多留意了一下,结果发现这是一条无法回头之路。
一旦走上此途,那么只能不停走下去,直到有一日无法承托住自己法力而崩亡,最后甚至可能连自身神魂都无法保住,直接失了转生之望。
虽看去这般做似乎很是不智,可实际上,除了少数人物,多数凡蜕修士在渡觉修士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哪怕你斩去过去未来之身也是一样。
要与此辈对抗,则必须同样有渡觉修士,你不入此境,那便能被人反手灭去,在这等逼迫之下,有些选择是逼不得已的。
现在余寰诸天因为有善功存在,还有青碧宫居中调和,是没有人这般做了,所以渡觉修士往后一定会越来越少。
倒是在此他听闻到了一个消息,说是某一处地界疑似将有元玉入世,不少修道人都在往那里赶去,尽管此事不知真假,可多数修士宁可信其有,也不愿错过这等万一机会。
他暗暗记下,准备在眼前之事做成之后再去那里寻访机缘,于是与冉秀书分身一道,穿渡界门重新回了山海界,而后也不停留,借用法坛挪转,只是半日工夫,就到了地渊之前。
地渊之上现在已不似九洲修道人方才占据此地时那般荒凉了,灵门诸宗在此修筑起了大片宫观,用于招呼往来的同道。
两人方才到来,便有灵门长老迎了上来,道:“可是洪佑上真和冉上真?我灵门几位掌门已是恭候多时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聚忆凝念渡灵碑
洪佑、冉秀书二人行程遍布山海,期间又去了余寰诸天,这么长久时间下来,可以说他的主要目的已是传了出去。
当然,这只局限于凡蜕层次,而他本人对此也不介意,相反能提前让其他同道知道他的用意,还能省却许多事,少得许多麻烦。
他对着迎客长老道:“有劳几位灵门宗长等候,还请这位道友带路。”
这位长老道一声不敢,用手一晃,便有一驾云筏落下,作势一请,道:“还请两位上真随在下来。”
洪佑和冉秀书上了云筏,那长老也是走了上来,起诀一引,飘飘而起,行不多时,就从一座云桥天门之中穿了过去。
二人都能感觉到自己过了一处禁阵,随即眼前景物陡然一变,方才那些宫观楼台再也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耸入天,似能揽月驻云的悬崖。
而在悬崖正下方,乃是一团范围极其广大的浊流气漩,时时刻刻在那里旋转不停。
这等自然造化奇景在寻常人看来或许很震撼,可洪佑、冉秀书二人身为凡蜕修士,诸天壮阔景物见了不知多少,这番景象自然不可能在他们心识之中占据太多印痕,所以只是淡淡夸赞一句,就没有再多做什么表示了。
那飞舟自崖巅之上横掠而过,随后急骤往下一沉,就冲入了那团旋流之中,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就自里突破出来,下方入目所见,乃是一大片宽阔地陆,无数残破不堪的灰白岩石点缀其中,看去荒凉寂寥。
地渊之下第一层可谓广阔无边,其之大,或许能与四洲之地比拟,从这里看,似是灵门占了极大便宜。
但是这里宝材的出产,却是远不及陆上,说贫瘠荒凉也不为过,而且这里与明媚澄澈的地表终究不同,充斥着一股昏黄色泽,若无极高的意志和功行压制,久而久之,心境恐怕会发生某种扭曲变化。
好在灵门修道所用,这里几乎都能寻到,去到地表反要与玄门修士相争,想想也知其等做何种选择最好。
洪佑却是多看了几眼,尽管知道现在的灵门无有威胁,可他心中还是忍不住有所警惕。
在他修道之时,玄灵两派矛盾较深,就算他现在斩去了凡身,也不再认自己是元阳派长老,可也本能的把自己摆放在玄门修士的位置上。
当然,他也不介意如此,也能明确的认知到这一点。
他能感觉到,自己对自身心境的了解从来没有像眼前这么清晰过,显然在经过与诸位同道的较量还有那沈崇神意的不断磨练之下,他的道法已然有了长足长进,且这等感觉还在不断攀升之中。
这时飞舟一折,东向而行。不消片刻,就来到了一座高大石窟之前,飞舟便在此降落下来。
那迎客长老言道:“两位上真,我灵门规矩,这里过去,需得迈步前行了,还望见谅。”
两人都没有什么抗拒,一派有一派的规矩,身为访客,他们自当尊重,于是下得飞舟,跟着其人走入了石窟之内。
到了里间,就是一条宽敞通道,明明在地下,也没有摆弄什么仙家手段,但这里却是格外明亮。
二人发现从这里开始,地上便铺陈着不少巨大骸骨,一望而知乃是异类所留,随着上方空隙光束照下,显得狰狞苍古。
洪佑只是凝望一下,就循着这些骨骸看到了这里过去,却是山海界极古之时这里两族争杀的场面。
冉秀书同样也是看到了,奇道:“贵方为何不把这些堆放在此的骨骸清理了出去?”
迎客长老解释道:“门中长老认为正是因为这些土著尸骸,才成就了这等地界,故是这里仍是保留着当日形貌。
冉秀书恍然道:“是这样啊。”
洪佑心中却是不信这个理由,这个迎客长老没有说实话,或许说半假半真,这里应该还有什么其他原因,但这不是什么重要之事,他也无心探究灵门之中的隐秘,今天来此,他为的是依靠那凝合识忆,与那一位照影较量一番,其他与自己无关的东西不必太过关注。
三人迈步出了洞窟通道,眼前景物风格复又熟悉起来,这里亭台楼宇,山塔殿观遍布,而更远处则是无数天鬼奴隶在搬山运石,筑造法坛。
冉秀书看了几眼,讶道:“贵方弟子不少啊。”
迎客长老道:“其实也是不多,只是灵门诸派弟子俱在此处的缘故。”
冉秀书道:“我这次行走了不少地界,见得山海不少玄门在他界分立了宗派,但很少见到灵门影踪。这是贵方有意如此么?还有其他什么顾忌?”
迎客长老没有立刻回答,似是在请示什么,片刻后,他才道:“我灵门本来可以在道法断绝之时,在诸天万界铺展实力,但是这一切都被宇文掌门压下了。”
宇文洪阳之所以这么做,倒不是担心灵门与还真观之类的玄门正道起冲突,而是因为灵门不论从名声还是行事做派来看,都很难融入诸天万界的修行主流,而且功行之上还有一些问题需要解决。
灵门各派掌门也知,除了冥泉宗,灵门余下宗派就算勉强扩张出去,以许多弟子的心境缺陷,一旦脱离了宗门束缚,很可能是会出得事端的,这反而会败坏灵门的名声,故是各派上层都是保持了隐忍。
他们都在等,等宇文洪阳出关那一日,若是这位成就了真阳,那么不但功法上的问题可以就此解决,灵门实力自然可以顺势扩张。
三人行走之间,忽然有一道气虹过来,直接来到三人脚下,迎客长老道声请,就当先走了上去,洪佑、冉秀书踏上虹桥,只觉似进入了转挪法坛一般,只是一晃之间,就来到了一处大台之上。
洪佑望了过去,见台上烟云朦胧,有三个道人身影站在那里,当中一位身着黄袍,气息捉摸不定,若飘渺九天之上,又是潜伏渊域之下,当是冥泉宗掌门宇文洪阳。
不过他早听说其人闭关参悟真玄,眼前这具只是分身罢了,不过他会过了不少同辈,此刻尽管只是见到分身,可也能凭此看出,其人已是把自身道法修炼到了精湛无伦的地步了。
他目光移到左侧那道人面上时,却是神情微凝。他发现看不出其人外在表象,而脑海中每一次回想,忆识之中那人都会变换一个形貌,明白这定是元蜃门掌门薛定缘了,也是他此行寻访的正主。
而右侧那一位,乃是一个清秀俊美的少年道人,赤墨烟袍,肤色如玉,可谓俊润无双,在三人之中却是最有仙家气象,应该是血魄宗掌门苏慕卿了。
对面三人显然此刻也在打量着二人,不过多数目光却是落在了洪佑身上。
相互观察之中,他与冉秀书已是上来与三人一一见礼。随后几人言谈了一番,又浅浅谈论了一下道法,宇文洪阳这时道:“此次洪佑道友是来找寻薛掌门的,我与苏掌门便不喧宾夺主了。”
薛定缘打一个稽首,道:“洪佑道友、冉道友,两位请随我来。”
他只是一挥袖,在场所有人便就挪到了一处似幻似真的地界之中。他再伸手一指,“那便是我元蜃门镇派之宝‘心象神返大灵碑’了。”
洪佑看去,见是一面山峦大小的石碑,朴实厚重,外表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来。
薛定缘道:“洪佑道友,我需提醒你一句,大灵碑未必可以承载那一位的识忆,道友可是想好如何做了么?”
这石碑乃是元蜃门祖师所留,不过这大灵碑却是其人从西海之中得来的,很可能是昔日西洲修士的东西,纵然薛定缘现在层次远远超过了开派祖师,也没能将此物完全看透。
但是他也不认为此物能高过太上道祖去,要是洪佑没有什么太好办法,他是不会允许其人将那一位识忆送渡其中的。
洪佑打一个稽首,道:“道友放心,来时我已是摆过法坛,向玄渊天焚香祷祝过了,此间当无有妨碍。”
薛定缘点点头,侧身让开了一步。
洪佑没有立刻上前,而是闭起眼目,不断回想那些过往曾经遇到过的对手。
能够被他留在神意之中的对手俱是了得人物,现在此辈身影只是他神意所演,功行是不会有所长进的,而随着他此刻道法精进,此消彼长之下,却是将多数人一个个斩杀了,纵然一些强敌难以对付,也能维持一个不胜不败之局。
随着他不断如此施为,身上精气神魂便向着巅峰攀登而去,背后双剑有阴阳光芒耀出,不断鸣颤起来,不知不觉之间,那牢牢锁住他的枷锁正在松动之中。
良久之后,双剑动静终是平息下来,光芒隐去,一切又恢复平静。
他睁开了双眼,精气神已然变得饱满无比,神意中沈崇那“圆融唯一”之法虽未真正破去,然而那心障却暂时被压制了下去。
此时此刻,他又一次站到了巅峰之上。
不止如此,经过先前一番历练,在脱去了枷锁之后,他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是强大。
他看着那大灵碑,目光之中透出前所未有的锋锐,随后一步往里走了进去。
第二百三十七章 神光气意一剑夺
苏慕卿看着洪佑往大灵碑步入,也是好奇结果。
他入道较晚,并未参与过九洲人劫一战,往事也只能从记载和过往神意之中得知。但这毕竟和真正参与不同,也无法深入了解当时斗战之人的神通手段,这让他一直引以为憾。
他与张衍之间自然也无任何论道经历,倒是薛定缘和宇文洪阳二人却都是经历过三劫之战的,便起神意问道:“薛掌门,你与那一位交流颇多,洪佑道友此去,结果会是如何?”
薛定缘沉吟一下,道:“也不知洪佑道友得了那一位多少识忆,有时少缺一点便就差的许多,不过不管如何,那一位是不会败的。”
苏慕卿一思,点了点头。那一位乃是太上道祖,自然需保持尊崇,洪佑莫说赢不了,便是能赢,他也是不敢赢的。
宇文洪阳目光幽远,道:“洪佑道友并非是为争胜,而是为争道而来,故此行结果不重要,只看他能有多少收获了。”
洪佑此刻已然走入大灵碑中,他感觉很是奇异,并不是神魂或是神意进来,而是整个人都走入进来了。
这里也无法说是自成天地,而似是与什么签立了一个约定,才得以走入进来。
他试着探究了一下,能感觉到什么,却又不得要领。
只他来到这里并非是为了寻找这里隐秘,既然一辨之下看不到任何端倪,也就当寻常风景一般略过了。
他把心神一定,就觉一股玄妙意识涌来,引来一观,顿时明白,这里分为内外两层,站在他现在这个地界,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唯有进入到内层,才可显出对手照影。
这等布置不是无用,而是出于保护彼我的目的。
若无这层缓冲,一旦与照影斗战落败,就会被直接送出大灵碑,法力心神都会受得某种震荡,而修道人修为要是高深,很可能灵碑本身也会有所损折。
他点了点头,看出元蜃门弟子若是到此,可以反复在此历练,与对手交战,还无需付出什么太大代价,关键是此物便是他这等斩去过去未来身的修道人都能承载,那就很是了不得了,也难怪被列为镇派之宝。
不过他感觉大灵碑应该并不止这点手段,这里面肯定有很多变化未曾揭露出来,或许只有元蜃门修士自家才能知晓。
通过那传来意识,他已是明白,现在自己还需将之前拼凑得来的识忆送渡入此间,方能够显现照影。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如此做,这大灵碑中传闻可以照出任何一位心象之中的对手,难得到此,他倒可用他人形影先试上一试,了解这里一些变化,这才能以更好状态面对那一位的照影。
只是太过厉害的对手,现在不宜照出,他倒不是害怕,而是唯恐磨损自身锐气太多,不利于之后斗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