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心思一动,就有一头戴金莲冠的金衣道人显现出来,其人唇角紧抿,目光之中带着一丝执着倔强。
这是他以往一个同门,道行也是十分了得,在元阳派中,其也没有遵从道侣同修的做法,而是独辟一道,只是最后未曾功成,只留下了一卷遗篇,便斩身而去了。
此人可以说给他的道途带来了极为深远的影响,正是看到了这一丝可能,他才得以少走了许多弯路。
此刻见得这人身影再度出现眼前,他打一个稽首,道:“道友,久违了。”
那道人也是如真人一般,还得一礼,语声之中带着一丝欣喜道:“我未走通之路,道友却是走通了,果然此道可行。”
洪佑这时发现,自己境界回到了元婴之境,与对面那道人一般无二,他没有丝毫意外,轻轻一抬手,手中就有剑形凝聚,道:“道友,请。”
那道人也是神情肃穆起来,道一声:“请。”
两人道行一样,但是对道法的领悟,对剑法的运用,却是天差地别,只与之交手了数个回合,那道人就已然落败,但他却没有半分不甘,反而含笑看着洪佑,欣慰言道:“多谢道友补我遗憾。”
洪佑默默点头,看着那道人身影缓缓消散,虽是知晓这一切并非是真,看去此等举动毫无意义,可他却愿意去如此做。
此刻他也是有些明白了,对于熟悉之人,若无他人心识记忆补充,便只能照出自身印象之中的一切手段,而大灵碑主驭此间一切,为了公平,一定会使得两者境界相当。
他念头再是一转,又有一名高大威严的修士走了出来。
这是他在余寰诸天遇到的对手,其人也有几分门道,若论斗战之能,也是足以名列在前。
此人与他没有什么交情,所以当即祭剑斩去,只是认真交手几合,很是轻松就将其人杀败。
此前他与这道人动手时其人虽也不是他的对手,可并没有这般容易,他能肯定这里完全展示出了对方的神通手段,这无疑说明他自身的确是恢复过来了,且无论法力道行都是有比原来有所精进。
到他这一步,稍微一点进步都是困难,正是如此,他才不停用斗战磨砺自身,不断寻找身上缺陷,而后再一点点将之补齐。
接连对付两人,他算是试过了这里变化,的确可以如自己所愿,也就不再迟疑,心意一送,将聚集得来的识忆送渡了出去。
他不知识忆能拼凑出多少,但提供识忆之人,不是与那一位有过接触,就是亲眼目睹过其斗战,想来便是不齐,也差不了多少。
片刻之后,便见一个玄袍道人的形影凝聚出来。
或许是识忆不够,也或许是对方层次太高,并无法将对方形貌看得清楚,不过他也不需要如此,只要自己能够向对方讨教便好。
此时他不自觉长长吸了一口气,将微泛波澜的心湖恢复成了一面平镜。
凡蜕修士斩去肉身,只有法身存在,自然不需要呼吸之用,但法身乃是肉身之拓印,所以一些习惯自也会带来。
有人会一并抹去,有些人却愿意保留,当然前提是在不影响自身斗战的情形下。这般做是为了保持人性人心,若是无有了这些,那与无情道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自是选择将这些保留下来,所以在精气神高度凝聚之时,也自然会延续着这些习惯。
调整好自身之后,他心中战意一发,而那照影也似感觉到了,其站在原地未动,脚下却有滔滔玄气泛起,而后铺天盖地般压了过来!
洪佑顿时感觉无尽法力压至,这里没有任何变化,乃是最纯粹到了极致的力量,仿佛只一接触就能将他碾碎压烂。
他心中一惊,根本不敢上去硬挡,而是直接退回到了外层,这一退,那法力也是一敛,旋即消失无踪。
他不由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所见过的修道人中,还没有一个有这般强横法力的。在这般厉害的法力之下,无论你什么变化手段都是无用。若说沈崇的“圆融唯一”是来自道法上的克制,那么这就是来自力量上的碾压。
不过这并非是说力量就不可以有变化了,而是不需要这些就能击败对手,也可以说对手的力量完全引发不了这里的变化。同样道理,道法也需要力量来支撑,没有足够力量,那也支撑不起变化。
两者到底哪个更高明,至少凭他现在的道行还无法分辨出来。
但他清楚知道一点,面前这一位不单单是法力强横,还有其余许多手段也是一样了得。
只是这样一来,他无论上去多少次,恐怕都会被那浩然法力压垮,这就无法达成自身讨教的初衷了。
他想了一想,便躬身一拜,道:“听闻上尊剑法高明,还望能成全在下。”
言毕,他等有片刻,便再度走了进去,而后小心引发了心中斗志。
似是他祷言成真,这一回那照影并没有直接祭出那磅礴法力来招呼他,而是一声清鸣,却有一道剑光腾掠而起,浮在半空。
洪佑精神一振,他知道这一位是擅长剑法的,特别是在拜访少清派时,许多与这位有过交流的少清上真注意的都是这一点,可以说剑法一道是诸多识忆中最为清晰分明的。
洪佑自身最拿手的也是剑法,虽然剑丸与法剑不同,但本质上都是剑器的一种,只是专擅方向和变化之上有所差距。
而此等较量,正是他所期望的。
似是感受了他心中所愿,那剑光一转,便向他斩了过来。
这是一道极为犀利的剑光,洪佑在望见的那一刻,便觉那清清光华仿佛照入了自身心神深处,心见即是神见,不待他自身起意,背后阴阳双剑已然一震,齐齐跃鞘而出,迎着那一剑斩去。
然而,还未等到他双剑与那剑光相触,眼前却是一个恍惚,随即他发现自己居然已是退到了外层,不禁一阵愕然。
只是这等结果,分明就是说方才交手一瞬,他已然是落败了。
可是败在何处他却浑然不知。
待静下心来,他推断出了一个看去似无可能的答案,就在见到那剑光的一刹那,自己就已然被斩杀了。
只是这结果却令他困惑不解,自己明明有根果护持,为何一瞬之间,就已分了胜负?
第二百三十八章 视己审身补法全
洪佑站在原地思索着,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方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正如沈崇那一招“圆融为一”一般,若对方不出言解释,那么他就不能理解,因为这已然超出了他的认知,若是第一次遇上这等事,他或许又会如上回一般心神气机受到挫伤,以至于影响到自身。
可经历过一次类似情形后,他再一次重新站到巅峰,已是能够很坦然的接受这等事。
或许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此次交手的对象尽管只是照影,可也是上境大能,输给大能那无疑是合情合理得,没那么不好接受。
此刻他忽然浮出一个念头,自己失败,会否是大能在此中插手,若是这样,一百个自己上去也是无用。
但这等想法马上就被他掐灭了。
倒非是他害怕,而是大能既然允许他见得照影,那么就不会去做这等没意义之事,否则从源头上就掐断此事了。
更何况,有沈崇那一招在前,让他明白在这个境界之中的确是有一些手段是让人无从看透的。
换作以前他还能回头推算这一招的神妙,可现在却是不能,因为他根本不敢让这位的照影在自己神意之中出现。
不过他没有因此退缩,反而焕发出无上斗志,有一个无比厉害的对手在这里可以反复讨教,这可是难得机会,而且此间根本不会受伤,那又有什么可以苛求的呢?
一次想不明白那便两次,两次不行便三次,失败多了,那么自是可以找出此中缘由所在。
想到此处,他整顿心神气机,再次跨入了内层。
接下来反复进去了十六次之多,次次都是一招被击败,每次都是一般模样,剑光现出之际,生死便已分出。
每一次失败,虽未能看到那剑光的真正妙处所在,但他却是由此看到了自身的某些不足。被敌手击败,其实归根到底还是他自己的原因,因为只要自身没有破绽,甚至圆满无缺,那就不会被一击而败。
不过他也明白,这次元蜃门能够答应此事,一来是看在同道情面之上,二来是有冉秀书相陪,少清派长老的脸面毕竟要给。三来很可能就是见那一位没有阻止,这才顺势应下。
但元蜃门的镇派之宝,当然不可能让他无休止运使下去,必然是有其次数上限的,所以他格外珍惜每次机会,在败退出来后,都会进行反思,设法找出自己的不足。
在他进行了三十六次尝试之后,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向前迈进一步了,他知道已然无法进行下去了,于是转过身,自大灵碑中走了出来。
他见诸人仍在外间,打一个稽首,道:“劳动诸位久候了,着实失礼,还望勿怪。”又郑重对薛定缘一礼,道:“多谢薛掌门了。’
薛定缘还得一礼,道:“道友客气了。”
在场之人虽是好奇最后结果,但见洪佑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也就没多问。
洪佑这时道:“这次得贵方允准入得此间,我无有什么回报,但却是知道一个消息,便奉送给各位了。”
他对着宇文洪阳三人传意说了几句话,而后对三人提出告辞。
薛定缘亲自将两人送了出去,待转回来后,他道:“宇文掌门和苏掌门如何看待此事?”
宇文洪阳道:“周还元玉可通上境,两位若是有意,那大可前往,寻访机缘。”
苏慕卿轻轻一笑,道:“苏某功行未至,去也徒然,便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倒是薛掌门可以一试。”
薛定缘慎重考虑了一下,最后道:“我便不去了。”他看向二人,“我不是不争,而是诸天运转,俱有定数,机缘天定,却非我定。”
宇文洪阳微微点头,道:“既得长生,先享安然,后寻天机,等候下去,终究是有机会的。”
苏慕卿若有所思,他道行并不及两人深湛,但也不难凭这里只言片语推导出背后的东西。
但他还是有些佩服薛定缘的,修道人有时候哪怕早已是看到了结果,可为了争那万一的机缘,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去做。
特别是这等涉及上境之事,更是少有人可以忍耐得住,而且以薛定缘的修为来说,此行应该也没有什么危险,其人却仍是安然不动,没有半点犹疑,果然不愧是少数从九洲人劫之中存身下来的灵门大能。
不过争夺此物之人,必然是诸天万界站在顶层的那些修士,倒是并不妨碍他去观摩一下。
而另一边,洪佑与冉秀书二人已是出了地渊,冉秀书问道:“洪佑道友下来去哪里?
洪佑沉声道:“我或会往那玄镜界一行。”
冉秀书道:“为了争夺元玉?”
洪佑摇头道:“元玉之事我不奢求,只是那里一定可以遇到不少对手。”他顿了一顿,“此次灵碑历练,方知我功行仍有许多不足,往日自认高明之处也是破绽百出,唯有继续打磨自身,以求功行完满。”
冉秀书一听,就知此番结果了,但这也在预料之中,他好奇问道:“不知道友此番得了什么收获?”
洪佑沉默片刻,道:“我亦难言,道友不妨一观。”他看了冉秀书一眼,就将方才自己看到的那一缕剑光照入了其人神意之中。
但这里面并没有那模糊身影,也同样没有什么过程,其实光从表面上,只那一道剑光是无法看出什么东西来的,但他也仅能回想出这个了,再进一步,就隐隐感觉到自身会遇到不好之事。
冉秀书在见到那缕剑光后,怔了一怔,随即若有所思。
洪佑没有出声,只是在旁平静等着。
许久之后,冉秀书方才醒神过来,向着洪佑笑了一笑,道:“道友,行程到此,也是到了尽头,我这便回去了,对了……”他一拍额头,似想起了什么事,对着洪佑抱怨道:“道友,你也该收个弟子了,不然没有小辈在旁,又怎显得出我等威势呢?”
洪佑是个严肃之人,但听到这句话,还是忍不住失笑了一下。
冉秀书也是一声笑,道:“洪佑道友,告辞了,若是无聊,大可来寻我斗剑。”说完之后,他霎时身化流光,散去不见。
洪佑看着夜空之中辽阔的无尽星河,喃喃道:“收个弟子么?”他低头一思,缓缓道:“是个好主意。”
他一生都在追逐道法斗战,不断挑战强手,但是从没有真正静下心来梳理过自身道法。
可以说他所有问题都是在与敌斗战中发现的,可有些短板缺陷本来是可以自己纠正的,不必全数倚仗于外。
而这次收获不小,他需要消化太多东西,并且隐隐觉得,似乎有些地方自己之所以往上行走艰难,很可能是根源上出了问题。
他不怕问题,就怕寻不到。
若是如此,他大可以收些弟子在门下。传法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或许通过观察弟子的修行,能从中看出更多东西。
他乃是想到便做之人,故是把法力一运,连续多次挪转,最终出现在了一片大沙漠中,在几乎凝固不变的景致之中,是一座座起伏蜿蜒的金白色沙堆。
这里是南罗百洲之南,这里地表酷热难挡,恍若火狱,乃是真正生灵绝迹之地,但是他的目光透过那一重重厚重沙被,却能看到底下有着汹涌暗河流淌,还有无数曲折沟壑,那里正可以做为门下弟子存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