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踱步而来之时,那小剑却忽然一颤,似是遇到什么危险事物一般,那少年不觉抚了抚,道:“阿桐,你怎么了?”
随即他似有所觉,立刻转身望了过来,道:“你是何人?又来是劝小爷出去赔礼的么?小爷都说过多少遍了,那是休想!你等愿意白吃白喝供着小爷,那也不错,此地风光也是好的很!”
张衍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你便是那金敏长?听闻到你处寻觅对手邀斗,你可敢与我赌斗一番?”
金敏长双目立时放光,浑然忘了置身何处,欢喜道:“怎么赌?”
张衍负手在后,道:“我站在此处,你尽管放胆来攻,我只打你一招,你若接得下,我做主放你出去,你若接不下,便随我出去向方师弟赔礼。”
金敏长眼中大亮,张衍这番话极对他的胃口,而且被困七载,他虽是修道士,但毕竟也还是个少年,觉得发闷得紧,也不管张衍是否能做主,因此当即把剑一横,应道:“好,这位道友,你说话可要算话。”
张衍一笑,道:“你出手吧。”
金敏长叱了一声,道:“阿桐,上!”
他把小剑往空中一祭,便化一道长虹飞去,可是待他掐诀往下斩时,任凭怎么驱使,那小剑竟似是怕极了张衍一般,死活就是不肯落下,不禁急得额上冒汗。
张衍撇了他一眼,道:“你可好了么,若是再不出手,我可是要还手了。”
金敏长心中一急,也不去驭使那小剑了,喝了一声,自袖囊中取了一物出来,手一抛,一把法剑祭在空中,随后轻轻一颤,便化作一蓬银星,似那无数流光飞落而下。
张衍哂然一笑,身形不动,鼓起全身丹煞,自顶门之上放出,只闻轰隆一声,那漫天剑雨,俱是倒卷回去,金敏长感觉一股似浪潮般的力量涌上身来,一下便飞了出去,跌了个仰面朝天。
张衍平静言道:“你输了。”
金敏长自地上爬了起来,他倒也是干脆,服气道:“这位师兄,是小弟输了,这便出去赔礼,只是还请你留下姓名,好让小弟知道输在何人手中。”
张衍淡然言道:“我便是你与一会的张衍。”言罢,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金敏长怔了怔,随即哈哈一笑,在院中大喊道:“陈夫人,快请放我出去,我愿给你陈氏赔礼致歉了。”
范长青方才走到后院前,还未到得里间,就突然听得这句话,不觉目瞪口呆,几疑自己听错了,这,这便完了?
一时之间,他忽然觉得,这陈氏囚了这小子七年,弄得两家剑拔弩张,到底是费个什么劲?
第九十四章 忽闻魔踪隐玄门
陈夫人万万没有想到,困扰门中七年的难事,竟让张衍如此轻易解决了,震惊之余,她也是动作利索,立刻就坡下驴,早早把金敏长这棘手之人给送了出来。
此消息未有多久也是传至了山门外,仇昆得了飞剑传书之后,惊讶同时,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与溟沧派中大族陈氏硬顶了七年,就算他是少清真传弟子,也感觉有些吃不住劲了,若是当真闹得没法收场,两家生出龃龉来,他也不好向门中交代。
第二日,他领着金敏长亲来昭幽天池拜访张衍,甫一见面,便上来一礼,歉然言道:“小弟本是听得师兄为那十大弟子,特意道贺而来,可不曾想,竟发生了这等事,倒是牵累师兄了。”
金敏长站在一旁,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们都以为张衍是为了此事才不得不出破关而出。
要知修士闭关之时,十分忌讳半途中断,严重者甚至多年辛苦都有可能尽付流水,所以心中略觉愧疚。
张衍却洒然一笑,摆手道:“仇师兄说得哪里话来,你我乃是旧识,此番亲自来登门造访,我却因闭关未曾好生招待,倒是怠慢了,不如在此小住几日如何?”
仇昆摇头叹道:“昭幽天池名山胜景,我本也有心在道友此处盘恒几日,只是七年不回山门,心中也甚是挂念同门师长,如今不得不回转了。”
金敏长也是大声道:“张师兄,小弟在此耽搁了七年时日,却是落下了许多功课,怕是如今那几个师弟都要比我强些了,若再耽搁下去,他们就要将小弟远远甩在身后了。”
少清派弟子所修炼的功法,条件极是苛刻,有些道法需要自小修行,过了年龄便不能再习。
金敏长被困之时,方才十四岁,而他一困七年,等若无法修习更为上乘的高明功法,因此他索性以秘传道功锢了肉身。
此法甚为玄妙,一人一生只可施展一次,虽无法增长寿元,但有一桩好处,一晃过去了七年,他却不过是长了一二岁而已,总算并没有错过修行的年齿。
张衍点了点头,遗憾道:“那却是可惜了,我也不便再挽留二位了。”
其实仇昆本也有心与张衍切磋一番,只是金敏长之事累得张衍中断闭关,倒是不好意思再开口,心中只想着如何补偿,沉吟了一会儿,他抬头道:“道友对那十六派斗剑一事如何看?”
张衍听他突然谈起此事,心知不会无因,不禁留意起来,眼神微微专注,道:“道友有话,不妨直言。”
仇昆正容言道:“张师兄,十六派斗剑,以往俱是我玄门十派争锋,六大魔宗不过遣得一二人过来观礼,但如今魔劫欲起,不定此次十六派斗剑之上,你我就要与那魔门弟子一会了。”
他顿了顿,见张衍正留神听着,就又道:“张师兄也知我少清派弟子素来好斗,曾有一名师兄孤身去那魔门之地闯荡,却也听得,魔门六宗,如今也有不少杰出弟子极是了得,不在我玄门之下,我那师兄曾与其中一名九灵宗的弟子交过手,两人战了数回,互有胜负,还无意中从此人嘴中得知,九灵宗有一名弟子,天资极其出众,颇得门长老赞誉,尤其是他曾化出几个分身,拜入了我玄门十派门下,传闻如今在派内地位也是颇高。”
张衍微微皱眉,他在心中琢磨了一会儿,这事或许有可能,但更有可能是对方故意放出来烟雾,目的只是用来搅乱人心。
仇昆当然也知道有这种可能在内,因此又道:“此事也别无佐证,不宜宣扬,只是小弟觉得,便有那万一可能,也要小心防备才是,张师兄以为呢?”
张衍微微一笑,赞同道:“此事若是闹得沸沸扬扬,魔门还未出手,自家便自乱阵脚,反是不美。”
他一拱手,道:“还要多谢仇师兄告知。”
仇昆也是笑了笑,站起身来一拱手,道:“张师兄客气了,我等急着回返山门,不便多留,就此告辞了,来日也请师兄来我少清一游,小弟当扫榻以待。”
金敏长跟着站起,爽朗言道:“张师兄,今回小弟不如你,来日我们再比过。”
张衍哈哈一笑,拱手道:“如有机会,定当奉陪。”他也是起身,亲自将这二人送出至府外。
待两人走后,他方才回转府中。
这时却一名侍女上来言道:“老爷,有一位自称姓祝的上明殿长老到得府上,说要拜见老爷。”
张衍心中有数,不由轻轻一笑,暗想此人终于忍不住找上门来了么?便道:“让他来大殿见我。”
他跨过阵门,去了殿上坐定。
不多时,那祝长老就被侍女带至殿上,抬头一看,见张衍端坐上位,左右两侧是手持金戈,身躯魁伟的力士,已有一方府主气派,急忙上前几步,打躬言道:“老朽见过张掌院。”
张衍神情平淡,道:“祝长老怎想到今日来我府上?”
祝长老长两袖一摆,长长叹了一声,随后抬起头,很是惭愧地言道:“张掌院,前番老道我一时头脑发昏,竟然在掌院面前玩弄心术,实是不该,近日自感大限将至,对于此事实在愧疚于心,每每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是以今日此来,乃是为登门赔罪的。”
那日大比之后,他徒儿袁燕回,翁知远各自得了一处上好洞府,他心中也是欢喜,只是没想到,待去功德院领那下赐之时,却被告知,那夺得得第一的刘雁依尚未挑选洞府,是以还轮不到他们。
祝长老回去一打听,得知刘雁依出门寻药去了,不知几年回转,心中便觉得有些不妥,于是亲上功德院要那下赐。
可此事乃是齐梦娇所管,推说大比头名不择选洞府,其后弟子又怎能擅越?需等得刘雁依回来再言。
祝长老好话说尽,对方却总是不肯。
他交好同门本就稀少,便是认得几个,也无法压得住齐云天的弟子,纵有百般心术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回去耐心等待。
可这一等,便是七年时间过去,眼见自己寿元将尽,此事还是遥遥无期,他也是心焦不已,知道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但他反复思忖,却又不知问题出在何处,只能厚着脸皮去见齐梦娇,询问对方到底为何要如此拿捏自己?
齐梦娇也知是火候到了,因此不着痕迹的提点了几句,祝长老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张衍从中使得手段。
得知真相后,他也是自嘲不已,枉费当初自己还以为做得隐秘,却不想早就被人看穿了去,如今却是报应到了自家弟子头上。
一番慎重思索之后,才有了今日上门致歉之举。
祝长老把头一低,道:“千错万错,都是老朽昏聩胡涂,愿为先前过错领罚,只是还望掌院看在同为一脉的份上,对老朽那两个弟子宽宥一二。”
张衍看了他一眼,挑眉道:“祝长老既然把话说开了,那我也不妨明言。”
祝长老知道张衍这一番举动,若只是出于报复,今日定不会见他,因此定是有所目的,心中有些惴惴,拱了拱手,道:“还请掌院示下。”
张衍那炯炯有神的目光投在祝长老身上,道:“如今我为十大弟子,但府中缺少门人,你那两名徒儿我看倒是不差,可入我府中来修行,你看可好?”
祝长老眼皮一跳,心中咯噔一下,却是有些迟疑不绝。
张衍静静坐在那处,也不开口逼他,其实早在大比之前,他就有了这番打算。
如今魔劫在起,为应对此劫,当要早作安排,培养出一些门人弟子为自己效命出力。
可师徒一脉中弟子不少,但出色的却是不多,多数也被他人选去做了门人徒众。
而他现下因专注修炼功法,无心慢慢挑选调教,因此就相中了袁燕回与翁知远二人。
一来二人天分资质都是不差,在大比之上分别排名第二,第三,算得上是出类拔萃。
二来祝长老寿元将尽,又没什么后台,偏巧先前又得罪过自己,所以正好也有了借口发难。
他不怕对方不答应,这事并不要对方改换师承,而且对双方都有利,只要是个聪明人,就知道该如何选择。
祝长老思来想去,都觉得无法拒绝张衍,否则以对方此时身份,若是有意作难,自己这两名弟子往后日子必定不好过,不定连自己转生一事也要被搅黄,因此叹了一声,道:“也好,我那两名弟子能托庇在掌院门下,也是他们的福气,总好过跟着我这名无用的师傅。”
张衍见他答应,露出一丝笑意来,道:“祝师兄不必忧心,你那两个弟子,若是好好跟随于我,我必不会令你师徒吃亏。”
祝长老想通之后,倒也干脆,稽首言道:“老道回去之后,便命我这两个徒儿来拜见张府主,立下法契束约,做那昭幽府下门徒。”
张衍不由一笑,与明事之人说话当真不累,不必自己再多费唇舌,也能领会意图,便道:“祝长老,你这两个徒儿随时可来我府中,只是听闻你转生在即,也不必太过急切了,可将一切安顿好之后再来寻我,免得你那两个徒儿日后怨怪于我。”
祝长老慌忙言道:“哪里,哪里,掌院这是抬举他们,我等又岂能不知好歹?”
张衍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祝长老知道他这是要送客了,一个稽首,便告退而去。
张衍心中忖思,有了这二人入门下,再加上自己府中弟子,日后昭幽天池一脉壮大可期,他朗声一笑,便化一股烟气回了小壶镜中,准备全力突破壳关!
第九十五章 演气成刃,化丹二重
突破壳关乃是一桩极为凶险之事,溟沧派中,门人弟子行此举时,多半有师长前辈在旁护持,并时时指点,以免他们一个不慎,坏了自己根基。
特别是丹成上三品的弟子,能一步步能修炼到化丹境界,已是不易,有此成就,更是要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不能走错一步。
张衍丹成一品,千古罕见,如何破开壳关,全无前人经验可寻,便是洞天真人,怕对此也是无能为力,只得纯靠自己摸索。
先前他在经罗书院之中,也翻看了不少籍册,倒是有不少详尽说明了如何破那壳关的。
然而却是对他助益不大,似这些道册,撰书之人,多是那丹成中三品的修士,其中也不乏丹成下三品之人,可以借鉴的地方不是没有,但实在是太少。
可他并不担忧,有残玉在握,大不了放胆尝试一番,总能理出头绪,不过是多费一些时日而已。
这冲关一事尤为紧要,关系到他日后成就,所以容不得受半点干扰。
因此他嘱咐镜灵,无论府中发生何事,皆可先由其处理,不要来打搅于他,还命其将那昭幽天池府内外禁制阵法打开,自己则把躲入了那真器小壶境中,再把出入之门封了。
做好万全准准备之后,他自袖囊中拿了残玉出来,心神便往里沉浸进去。
那玉中分身倏尔坐起,双目一睁,闪出一抹灵动光芒。
张衍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脚,就内视金丹,目注那层壳膜,似在寻找破绽。
这壳膜如今似那琉璃一般,略带玉色,内外通透,九窍分明,厚有一指,丹煞出入也不能损其分毫,反而受了那从金丹中出来的浊气,更为坚凝厚实,他稍作思忖,把丹煞徐徐收拢,全力收聚入了金丹之内,运作一团。
随后他长长呼吸了几遍之后,低喝了一声,把丹煞全力向那壳膜上使力一冲!
乍然一声闷响,似是在耳畔打了一声闷雷,他头脑轰的一声,一股绝然大力反震了回来,在身躯之中肆意来回冲撞,不停搅动,致使金丹乱颤,发出喀喀之声,似要震裂一般。有鲜血自那眼耳口鼻之内喷出来,全身上下,无不疼痛,而且四肢酸麻无力,如同大战连场,耗尽了所有精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