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冷哂一声,一摆袖,举步一跨,就入了那金光之中。
见得此景,他脸色不禁难起来,这时那金袍老者捂着伤处过来,他侥幸逃得一命,还有些惊魂未定,虚弱无比地言道:“府主,此人难敌,快快起用阵法,方可治了他。”
然而卢远星却是有些犹豫,似在顾忌什么。
金袍老者急道:“府主!此人既与陶真人熟识,恐还有什么后手,再不布阵便来不及了。”
卢远星神色一凛,用力点了点头,回过身去,大喝一声,道:“起阵!”
大海舟旁几名妖将得令,立时把手中金戈一拨,身后大旗一摇,一发鼓声响起,千杆旗帜如林而起,有一道灵光如柱,贯入云中,海浪怒卷翻腾,三十余万妖兵齐声大喊,其声惊天动地,远传百里。
海上涌起漫漫黑烟,吟声阵阵,隐隐可见无数百丈长的蛟龙在其中窜来游去。
此阵名为“伏鲲海力大阵”,当中有一件真器镇压大阵,当年壁礁府在海上建府之时,只有上万部曲,就是靠了此阵方能横行东海。如今虽已无了洞天真人主持,但也能勉强御使起来。
张衍入得乾坤叶中不过几息时间,就已将那重伤濒死的鹰目老者斩杀,待他转出来时,见面前已是景像大变,不禁双眉一扬。
他放眼看去,目光却只能看到十丈之内的景物,只一望就知道在演化阵势。
这时那阵中一声鼓响,忽然飞出数条龙形金链,环环相扣,往他锁拿过来。
他心意一动,星辰剑丸便即飞来,只绕空一转,就将其俱断成两截。
然而这金链似是源源不绝,随着阵中鼓响声不断,不过顷刻之间,就又浮出成千上百来,放眼看去,满天皆是金锁环扣,似是织天落网。
张衍喝了一声,顶上涌出一只撑天巨手,往上轰然一拍,一掌把这数百根金链震散。
就在这时,卢远星声音从阵中传出:“张衍,便是你再能,也不过是一人而已,我三十万兵卒在此结成大阵,你杀我府中长老,今日就叫你来得去不得!”
第二百一十七章 风雨破阵急
卢远星声音一去,那金链也是一同收去不见,沉静了约莫有一刻之后,鼓声骤急,黑雾中有白气金光冲来奔去,声势猛烈。
再过一会儿,有吟啸声起,海水骤然一分,有灵气冲出,道道如柱,飞出千余道之后,往中间一合,倏尔汇聚成一头百丈白蛟,凶睛猛瞪,撕开巨吻,往下俯首含吞。
张衍起指掐诀,意念方起,星辰剑丸已是感应心神,忽化剑气,将他身形一裹,恰似如星光明灭,一闪之间,已去得百丈之外,身后海涌激天,白蛟一击扑空,只把头颅转过,四爪划浪,身躯一个扭动,竟已是尾随而至。
张衍正欲返身对付,忽觉一阵腥风自后而来,忙侧身一让,浪花飞溅之中,又见一头白蛟龙从旁横过,只是比方才那一条似还要粗大,蛟首分明已凿入水中,身躯还在海上,足足过去十几息后,方才得见其尾,因过于逼近,还可见得其身上细密白鳞。
他起剑一遁,到得半空,又把剑光祭起,绕身飞走。
目光向下一扫,见浓雾海潮之中,蛟龙首尾忽隐忽现,窜来驰去,并不上来。
他听陶真人曾言,这阵中那件真器名曰‘精囚壶’,内有中封有八条蛟龙精魄,一齐放出时,就有翻江倒海之能。
不过以功行卢远星的道行,最多只能驾驭得两条,尚不能运用此阵神威,否则就是洞天真人,也能困在其中,此物只要阵势不破,就不虞绝亡。因此他并无与其斗法之心。
这时天上忽有一道疾电闪过,眨眼间亮如白昼,旋又陷入漆黑墨夜。
他仰首看去,只见得云天上霹雳阵阵,金蛇狂舞,跳跃不定,似是正在酝酿雷霆巨势。
张衍略一思忖,把袖子一甩,就有一点星光飞出。
此光越转越疾,随后大至两百余丈,光霞一散,露出一座小城也似的宫阙来。
他纵身一跃,入了星枢飞宫,到了主殿之上,把牌符一晃,层层禁制蔓延游动,将飞宫裹住。
这时云中猛的一声爆响,就有落雷轰下,不断击打在星枢飞宫之上。
但此物为溟沧派为门中十大弟子所打造,最是坚牢无比,此时由他元婴修为驱使起来,从洞天真人手下逃生亦有几分可能,因此虽惊雷如雹如雨,却并不撼动其一丝半点。
张衍趺坐在主殿之上,任凭外面风吹雨打,雷鸣电闪,仍是安之若素。
不说他法力雄浑,有如无底深潭,就这飞宫之中,还有上百瓶丹药,如是安心固守,撑得三四月也不在话下,但那些妖卒却无有他这般法力绵长,就算有真器压阵,一旦无有人主持,也运转不动。
张衍脸上露出一丝冷嘲,如若不是他与陶真人早有定计,他倒是想看看,这般耗下去,到底是谁先支撑不住。
等候了足有一个时辰,忽然一点清光自玄灵岛上飞起,随后投入阵中,穿雾过海之后,就往星枢飞宫飞来。
张衍似有察觉,把禁制开了一门户,放了那灵光进来,由得其落在前方。
他凝神一看,见是一粒拇指大的明珠,灵光隐隐,光洁玉润,饱满莹亮。
他伸手一摘,把此珠拿在手中,氤氲气雾之中,见一丛化光自眼前冲起,陶真人分身化影浮现而出,对他笑了一笑,言道:“张道友,我方才推算有时,已算定其阵门方位,你随我灵珠所指,就可去往阵门之中,只需捣破各处主阵之人,此阵便不攻自破。”
张衍在来此之时,陶真人已有预料,壁礁府带得那三十万妖兵,不是摆在那里看得,必是能够布下大阵,用以防备万一的。
是以二人先前早已议定,若是卢远星展得阵法,只需张衍支撑片刻,由陶真人在岛上推演破阵之法,再起力将这阵法破去,若是有机会,再设法将那真器夺了过来。
只要此阵一去,壁礁府便再无法立足东海之上。
张衍自恃有星枢飞宫在手,是以敢以应下此事,只是他未曾想到陶真人推算阵法如此神速,这么快就找到了破阵之法,当即一声朗笑,道:“烦请真人指引。”。
陶真人微微点头,身形倏忽敛去,这颗明珠又悬起空中,旋了一圈之后,一点灵光就往阵中去。
张衍也不迟疑,把手中牌符一摇,星枢飞宫荡开密雷织电,跟随这灵光飞驰。
他往阵中去时,就见四面八方有无数龙头虎身的异兽扑击而来,试图撞击飞宫。
这异兽是借阵法演化而成的阵灵,由阵中之人法力汇聚而成,斩之不尽,杀之不绝,因此他根本不作理会,只要近得飞宫,俱都被禁制挡在外间。
往里行了不知多久,那颗灵珠一滞,顿在空中,眼前景象也骤然为之一变!
此时雾霾散尽,前方约莫一里开外,立有一座累石而起的法坛,一名一身金甲的妖将站于其上,手中拿有一面小旗,正按法门来回舞动,坛下有不下三万妖卒举旗相应,呼喝连声,见他突然一座飞宫闯入进来,惊愕过后,便是慌乱一片。
张衍也不急着动手,想了一想,玩味一笑,横手一划,把水行真光撒开,水花荡漾,轰声作响,数千只血线金虫一齐涌了出来,它们似是闻到了腥味,急不可耐地朝那些妖卒冲去。
这些妖卒虽功修为低微,但集合在一起时,也是不弱,自是不甘愿束手待毙,在妖将弹压之下,又结成阵势,把旗帜挥动间,自法坛上发出一道道清光,炸声不绝,不断轰来。
然而那一群金线血虫身上翅膜一展,一圈血色虹光绕体,流动如水,清光落下,倒似轻羽击水,激不起半点浪花。
待冲至妖卒阵前,群虫陡然增速,凶蛮无比的冲上,如虎入羊群一般,疯狂无比的吞咬起来,这三万名妖卒初时还在妖将带领之下勉强支撑,可待那妖将被数十只金虫分食后,再也维系不住阵型,轰然崩溃,四散奔逃。
张衍也不去管那些血线金虫,由得它们在这里大吃大嚼,自己则催动飞宫,随着灵珠往另一处阵门驰去。
只要找对了阵门所在,这阵法并不难破,不过半个时辰,他未有费多大力气,已然攻破八座大阵。
除了第一座大阵,剩下所有妖卒妖将,一个未落,俱被他用水行真光收了起来。
他收得这些妖卒,并非用作喂养血线金虫,而是临有打算,若有当真能把那真器夺来,再把那些妖卒驯服,就能重布大阵,不过那些妖将他却是一个未留,俱都杀了。
这时耳畔又有陶真人语声响起:“张道友,前方是第九座阵门,破了此阵之后,就可往阵中去,那便是卢远星主坛所在之处。”
张衍连破八座法坛后,阵中雾气已然散去了大半,剩下一些也不成阻碍。就是法力所凝异兽也是稀稀落落,不似先前那样无穷无尽,不过飞驰一炷香的功夫,见前面出现一座法坛,知是已到地头,他目光一闪,也不在安坐飞宫之中,从中走了出来。
面对法坛之下三万余妖卒,他淡淡一笑,把手一抬,就要放出真光将其收了。
守在这一处阵门的正是卢常素,他已经知道先前那些妖将的下场,见张衍又要动手,顿时吓得肝胆俱裂,“噗通”一声,往地上一跪,告饶道:“张真人,莫要动手,莫要动手,小妖愿意携部众归降,甘做真人坐骑,如有违誓,天诛地灭!”
话音一落,他砰砰磕了几个响头,随后往前一伏,把原形现了出来,原是一头龙鳞披身,脊上猬骨攒集,头生独角的龙鲸,连头至尾,足有五十余丈,黑背如铁,拱如丘坟,两鳍如宽浆,挟带烟云,隐含风雷之声。
张衍见他头上有角,就知其是龙鲸之中的异种,不是那些寻常龙鲸可比。
且那独角之上已有五个圈轮,也即是说,这头龙鲸足有五百岁,已能显化原形飞遁。
他略一转念,就纵身过去,落在其头颅之上,一拍那独角,笑道:“你既诚心,便随我一起去往主阵。”
卢常素浑身一抖,但却不敢违抗,一声啸叫,这头龙鲸两鳍腹下振起一团烟煞,凌空飞起,他本是卢氏族人,对这阵法早已摸熟了门径,不用吩咐,就熟门熟路往阵法中枢飞去。
飞遁了足有一刻,张衍就见一座三丈高台,上面遍插幡旗,周围有数万妖兵,卢远星与那金袍老者正站在一处,隐隐被那些妖兵维护住。
卢常素为表忠心,就言道:“真人,卢府主炼有一件至宝,能在数十里外伤敌,称得上无坚不摧,千万要小心了。”
张衍微微颌首,他把玄功一运,轰隆一声,元婴就自顶门跃出。
此元婴全身修作金色,光华道道,面目难辨,背后一团五色毫光变幻来去,轮转不断,他上前稽首一礼,笑道:“卢府主,此番看你往何处躲去。”
卢远星见张衍脚下那头龙鲸,不由现出悲怒之色,被张衍破开外围大阵,又闯到了这里,他就知大势已去,怕是壁礁府自这一战过后,就不复存在了,他呵呵一声怒笑,道:“张衍,你休得意,今日我便与你拼个鱼死网破!”
第二百一十八章 神雷惊阵尽作灰
张衍根本不欲与卢远星多说,目光一闪,骈指一点,一道剑光飞去,只是到得半途,就陡然一分,化作了十六道剑芒,发出阵阵鸣啸,破空掠袭而去。
卢远星把手一翻,将一颗明珠祭在头顶,此物立时放出一轮如月光华,遍洒于地。
这光看似柔和,任何剑光落下,却似劈斩在精钢之上,打得火星四散,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他一张嘴,发出一声长啸,双拳一握,顶上两团罡云疾动,法坛上喷光如柱,遁出升出一尊元婴来,如山岳当立,魁伟异常,几乎占据整座法坛。
这尊元婴遍体光润,通透莹亮无比,观之有如晶玉,甫一出现,就以其为正中,凭空造就一处漩涡风眼,仿佛鲸吞海吸一般,脚下万顷海水亦是被这股巨力吸扯而起,向其汇聚而去,映现出道道华彩虹芒。
张衍只觉身形一晃,脚下松动,手足似被拖拽,就要往里陷入一般,忙运太玄真光,背后五色光华荡开,其中黄芒往下一落,霎时有万钧巨力沉坠,将身躯生生定住。
先前那名卢氏元婴长老运转“九相吞星”神通时,需含胸凝神,蓄力片刻,但就这么一点点短暂时间,却被张衍用如潮攻势百般压制,战至最后,也未曾把这道术施展出来。
不过卢远星身为壁礁府府主,却和其族众绝然不同,他自有秘法传承,早已借得万年玄寒玥煞化入玄功之内,补上这一不足之处,对敌之时,元婴一出,则神通自现,任谁也阻碍不得。
卢远星仗着自己为元婴二重修士,不断催使法力,这股巨流越旋越强,天地间水浪飞卷,百里海域之内风云变色,掀起滔天大浪,呼啸连天,飓风暴雨狂猛袭卷而至。
若是这般斗下去,双方不外就是比拼法力,张衍虽是元婴一重修士,但法力浑厚,也并不输给卢远星多少。
不过他斗法之时,并不愿被他人掌握局面,便暗掐一个法诀,元婴一动,伸手一抓,倏尔化作一团烟雾,再一凝合,就成一只百丈大手,以如山之势拍了下来。
卢远星神情微微一凝,喝道:“府卫何在?还不快快护持!”
拱卫在他四周最后三万余妖卒乃是府中精锐,其中还有上千亲族鲸卫,听得他吩咐,忙各自把法坛上幡旗摇动,荡起一条条玉浪水卷,不断涌上,玄黄大手拍击下来,被那水势敌住,几番击撞,震得上空都是惊天大响,并不能将其破开。
张衍见玄黄大手无法奏功,也不坚持,一挥大袖,三百六十五滴幽阴重水飞出,往前冲奔过来。
这些重水漆黑如墨,毫不起眼,行进之时更无彩光异色,卢远星只以为是法力幻化而出,也并未怎么当作一回事,顶上元婴一张巨口,就将重水俱都吞吸了进来,置入腹中,想要将其运化了事。
九相吞星神通极是厉害,哪怕是一名元婴修士,只要入得他腹中,就再也闯不出去。
长则三四月,短则数十日,就能将骨肉精血化去,浑身元真炼化成一团精气,从而使得神通之威再增。
他练到如今这地步,已不知吞吸了多少修道之士,自是不把这些个幽阴重水放在眼中。
哪知方才吞吸进来,他脸色却是微微一变,感觉这些重水居然沉如山峦,仓促间难以炼化,而且并不老实,在腹内左右动荡起来,竟使得他如喝醉酒一般,脚下有些虚浮,怎么也羁押不住。
他当下也顾不上其他,忙急急运转法力,好生搬运了好一会儿,方才将这些重水勉强镇压下去。
他这里着忙,张衍明显感到身周牵引之力骤然大减,登时看出了破绽,怎会错过这个机会,目光微微一闪,手指一点,把五灵白鲤梭发了出去,想要趁隙将那阻碍在前的阵法破了。
此梭一现,浑身金鳞就发出湛湛精光,并不受九相神通相扰,光华疾闪间,冲至阵前,一头就扎了进去,瞬间就闻得几声爆响。
此梭一路势如破竹,接连有四个阵门被此梭贯破,到得第五道阵门前去势方才稍缓。
卢远星目光一撇之下,看得这枚灵梭如此凶猛,也不禁神情陡变,看此势头,要是再放任此宝不管,怕再用不了多时,就能闯破所有阵门,冲到他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