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看他一眼,颌首道:“你修为虽是到了,但功行未满,此刻闭关,虽嫌早了些,但若道心持正,倒也不是没有机会。”他一点指,一道灵光射入其眉心之中,道:“去吧。”
元景清称谢一声,再是一拜,就持拿符诏,自小界之中退了出去。
张衍坐有一会儿,就自袖中将孔赢的乾坤囊袋取了出来。以他如今身份地位,修道外物已是不缺,法宝自己也有,不必去觊觎他人的。
只是他却想看上一看,这其中会否涉及到此人踏入三重境的机缘。
法力方待入内,却被一层障碍阻住,明白此人虽是已死,内中所留神意却还未曾完全消散,若是未到其人层次之人,便是得了此物,也休想打开。
他笑了一笑,亦是把神意一运,眼前一晃,霎时到得一处莫名界空之内,便见孔赢身影站在那处,只是异常模糊,仿若时刻消散之中,于是也不多言,一拳轰出,顿将其身影震散。
随此神意一破,那乾坤囊袋之上禁制顿解,法力入探,就将里间诸物看得清清楚楚,见无有什么威胁到自身的,就起法力一振,将之全数放了出来。
孔赢随身所带得数件真宝本也是收纳在内,此刻一出来,便想四散飞出,然而被他法力拘束,只是无处可逃,最后知是无法抗衡,只好老老实实待在原处。
张衍并不在意这些真宝,只是伸手一拿,将一卷玉册拿了下来。打开一看,此中记载的乃是一门道功,先前他对玉梁教一些功法神通已是有所了解,此刻不难认出来,这只是玉梁教中给低辈弟子修炼的《冼尘录传》,非是什么高深玄功。只是在那些记载文字之下,却有不少批注修改,几乎每一行都可以看见,从笔意上来,书写之人当是孔赢无疑。
他看了下来,便已是明白,孔赢当是准备将这一册道书重作修改,好使其成为一门上乘功法,只是最终还差数十行未得完成。不觉摇了摇头,将之放去了一边,目光再是一扫,拨开那些丹瓶法器,从中又拿了一枚玉简下来。
此玉简极为特殊,上面有竟是设有一道封禁,他眼中闪了闪,知这其中必是隐藏了什么,起两指放在简身之上,轻轻一抹,就将其上附着的禁制解了去,露出了里间真正面目来。
他凝神一看,见玉简之上写有一串蚀文,稍稍一辨,内中竟是蕴藏有孔赢一道神意。
把神意藏于蚀文之中,这等手段倒也少见,不过看得出来,这当是此人照某样物事摹演而成。
他抬起首来,再是认真搜寻了一番,最后却是摇了摇头,那原物并不不在这里,但只眼前这一片,仍是十分有价值,可以从中窥看出不少玄妙,便把心神凝定,仔细推演起来。
数日之后,他忽觉有一股庞大神意落下,似要讲他接引而去,立时明白是秦掌门在招呼自己,便吧心神从中退了出来,随其而去,一个恍惚,已是落在那莫名所在,见秦掌门、岳轩霄二人已是在此,便上前见礼,过去片刻,薛定缘、孟至德、婴春秋也先后到来。
秦掌门见人已齐至,便言道:“今请诸位道友来此,是商议钧尘界未了之事。此界之中,如今最大势力便是那积气宫,共有四名帝君,而玉梁教虽是没了孔赢,可仍有些许实力留存,教中当还有两至三位帝君,若是合力,倒也不容小觑。”
岳轩霄淡声道:“此辈不可留。”
秦掌门微微点头,道:“有大鲲赢妫相助,我等要做到此事不难,只眼前威胁可解,未来威胁仍在,“他顿了顿,加重语气道:“那真阳大能不可不防。”
张衍这时开口道:“钧尘界那些帝君若是自觉走投无路,极可能会留下山海界的线索,透露给此位知晓,若是遇上那些个不在乎自家脸面的,甚至还可能以此来要挟我等,这根本无法防备,这一位迟早是能知晓我等所在的。”
众真心下仔细一思,都是点头,认为这是极其有可能的,往坏处想,甚至玉梁教就可能做过这等布置。
秦掌门言道:“故我等必要想好,将来要如何应付这一位。”
薛定缘道:“秦掌门可是有对策么?”
秦掌门道:“现下有三法,其一,我辈之中若能有一位突破境关,到得那等境地之中,如此就不必畏惧这一位了;其二,便只能如孔赢一般,在这一位到来之前,去往虚空元海,四处找寻可容修道人存身得界空,便是山海界被其盯上,也还可有退路。”
薛定缘又问:“不知那最后一法为何?”
秦掌门目中神光微绽,道:“设法寻到我九州诸派祖师飞升之所在,当不难化解此危!”
第一百九十六章 龙卷紫阳借灵元
秦掌门说是三个办法,但这三件事其实可以同时进行的。
第一个办法修士只能按部就班修行,没有捷径可走,只是真阳之境实在太过遥远,要想修炼到这等地步,不知要用去多少年。之前钧尘界修士推断那真阳大能万载之后便将到来,此言当是不虚,司马权从饶散人处得来的消息也是这般,只是此事这毕竟太过重要,若得机会,必得再作一番确定。
那第二个办法倒是最为可行的,找寻他界所在,九洲这一方不似孔赢一般茫无头绪,已然有几个线索,若是可以,却能尝试一下。
譬如云鲸一族,就是从一处名为“角华界”的界空迁渡而来,其等不定还可以找到回去之路。
还有那在四域之地留下宫城的金鸾教修士,此辈更是留下了通天晷,只要顺着寻去,不定可以找到其等来处,但看那些豪奢壮丽的宫城,便不难猜出,其等所在界空恐怕是大不简单,如没有十分把握,要尽量避免与之接触。
而找寻各派祖师,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后辈弟子只需找到祖师旧物,再焚香祝祷,多半会有所感应,但此法全看运气,或许祖师根本不会所回应,也或许有所回应时,恐怕已不知过去多少年了,至于是否还有其他做法,则只有各派掌门知晓,这就无需拿出来明说了。
谈过此事之后,众真议定,不可给钧尘界修士积蓄统合力量的机会,十年之后,当再伐此界。到时不但要将此界上层力量扫荡干净,还需设法控制各方天域,迫其缴纳供奉,如此界之中各种修道外物便可为九洲所用,也可使其真正成为山海界之下界。
待诸事议毕之后,张衍就把神意自里退出,心下却是寻思起来,他认为求人不如求己,要对付那真阳大能,借寻外力相助,终究不是解决之道,现下既然可以威胁到钧尘界,那未来也一样可以威胁到山海界,便是九洲能寻到他界所在,那一位若是跟来,如无与之对抗的力量,也只能再度出逃。
不过眼下看来,这其实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在这般大敌逼迫之下,只要非是那种愿意坐以待毙之人,都不得不努力提升自己修为。
他如今虽方成得凡蜕未久,但这一场大战下来,对如何成就二重境,已是有了一番心得体悟,只是目前还需积蓄功行,因修道外物不缺,当用不了太长时日,就可迈入此境之中。
只是二重境可期,要修至三重境,却不知要等到何时了。钧尘界数十万载下来,也只有孔赢一人有此成就,可见其中之难。不过九洲这里比其占得一分优势,溟沧、少清、冥泉等派俱有上乘法门传下,至少在到得真阳境前,门下弟子皆有功法可以依凭。
张衍转念过后,便将孔赢那留下的蚀文玉简再是拿起,心神一沉,继续推演下去,试着能否从中找到那原物的线索。
钧尘界中,一艘龙颅法舟正在虚天之中横渡,舱阁之内,饶散人正端坐蒲团,双目紧闭,似在努力感应什么,他身上气机忽升忽降,犹如潮水起伏,法身上也是有光华流动,明光烁烁。
司马权和邓真君俱是立在下方等候。
邓真君道:“但愿此行顺利,散人能找回那些散失宝物。”
他自从公常手中逃走后,为怕被后者寻到,便封禁自身,闭绝气机,将自己锁在一处游星之中四处飘荡,直至半年前,饶散人与司马权重又将他寻到,这才解了封禁,放了他出来。
如今他没了肉身,尽管自身所修乃是魔道功法,但未来也很难再往上走了,好在饶散人很念旧情,没有因此就舍弃他,对其态度仍是一如以往。
司马权道:“公常、公肖都是失踪不见,公氏族中怕是一片人心惶惶,还要提防积气宫到来,哪有心思去看顾这些,此次有散人出手,必是万无一失。”
过去数日之后,饶散人忽然睁眼,神情很是振奋地站起,目光炯炯看着前方,道:“就在这处了。”
司马权与邓真君望了过去,两人眼中,前方空荡荡的一片,什么都未有,好在他们感应灵锐,在盯着看了一会儿,却发现周围星光到此时,会生有些许变化,知是这里定有布置。
饶散人伸出手来,几个点划,凭空画出一张符箓来,最后轻轻一推,待此物飘去,少顷,便见前方景物一变,好像镜幕破碎,陡然现出一个如同金铁打造的大星来,光润无暇,亮若银晶。
邓真君惊叹道:“这便是公氏秘星么?”
饶散人点头道:“不错,便是此物,公氏兄弟数千载积蓄都在其中,我等得了,就可用来壮大魔宗。”
钧尘界几乎每一个大能之士都会布置一个或数个秘星,将自己传承或是外药秘宝埋在其中,这既是给自己留有一条后路,同时也防止自己道统绝传。
公氏兄弟被镇压之后,知道自己逃不掉,却是自愿将此拿了出来,以此换取自身性命,饶散人考虑过后,答应只囚禁两人百载,过后便放其归去。
司马权心下琢磨起来道:“我原本以为秘星只是传说,不想当真是有,如此看来,积气宫玉梁教也应藏得此物了?我九洲若能得了,不但能从中获益,也可削弱此界道传。”
饶散人道:“你等在此等着,我去去便回。”关照过后,他化一道弥天浊雾,自法舟之上飞出,只是一转,就没入了那秘星之内。
司马权与邓真君在等有数天后,便见浊雾自里飞出,倏忽之间,又落在了法舟之上,忙是上前见礼。
饶散人似是心情极好,道:“此回收获不小,我魔宗崛起在望。”又看了看二人,“不过你等实力稍弱了一些,需再提升一二才好。”
他一翻腕,将那玉壶拿了出来,起法一运,就见小界关门大开,便身化浊雾,将两人裹入里间,到了小界中后,他驰纵飞遁有一个时辰,落在了一处龙骨搭筑的法坛之上,这才将两人放了出来,向前一指,道:“你等看那处,公氏兄弟二人便被我镇压在此,你二人功行精进之望,便要落在他们身上。”
司马权与邓真君不由望了过去,见前方有一条绵长山脉,本是苍茫雄奇,只是上方烟云飘渺,若融天幕,平添了几分仙灵之气。
饶散人一挥衣袖,凭空搅动风云,那些雾气全数散去,二人神情不禁一变,眼前所见,哪里是什么山脉,分明是一条大龙横卧在里,双目闭阖,似在沉睡之中。而在其龙爪之下,却有个宏大气机散发出来,远望过去,刺目耀眼,如同两轮赤红血日。
饶散人道:“此是玉壶君第二子,名唤昌纯,只是不知何故,被玉壶君囚禁在此看守这处小界,我便是借用一件法宝,驱御它为我所用,这才把公氏两兄弟镇压住了。”
司马权心下一惊,道:“莫非这昌纯还未曾亡故么?”
饶散人道:“身虽在,神却散,要不然也不会被法器所制,你等尽可放心,我与那老龙本是一体,是以能动这法器,如落到他人手里,却是毫无用处。”
邓真君激动道:“散人,有这头真龙为我所用,钧尘界中还有谁是我等对手?”
饶散人却没有这么乐观,摇头道:“昌纯固然强横,但弱处也多,我驱驭之时需付出不少法力,再则我若身死,其便不会再有动弹,功行高者,大可绕过它对我下手,积气宫宫主杨传能抵挡孔赢,可见厉害,眼下我与他还无法相比,还是把此人留给九洲修士好了。”
司马权闻言,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他敏锐察觉到,从饶散人那不经意透露出来的语气之中来看,其似并无与九洲一方敌对的意思。
饶散人道:“我答应过公氏两兄弟,找到秘星之后,只囚禁百年,就放他们离去,但并未说让其等好过,你二人可尽量吸摄其等元气。”
说话之间,也不知他用了何法,那条大龙忽然一动,双爪往下一扣,就将两轮赤日之中有丝丝缕缕气血漂浮出来。
魔宗功法,可以通过吞吸对手精气神魂来壮大自身,只是公氏两兄弟二人平常抱守合一,浑身上下几若不漏,但昌纯这一逼迫,却使得他们不得不使力对抗,自然就有灵机泄露出来。
司马权知晓,哪怕只这二人一丝元气,他们若能吸摄入体,对此身也有莫大好处,立刻盘膝坐下,不断吞纳此气。
十余天后,两人气机俱是增强了许多。
饶散人见此十分满意,拿了一个法诀,那头真龙便又安静下来,他道:“此回便到这处吧,这二人气血如阳,刚烈暴躁,与专事气道之士不同,若是不及炼化,反会伤及自身。”
二人依言收了功行后,就自法坛上站了起来,邓真君精神奕奕问道:“散人,下来我等可是去往玉梁教么?”
饶散人点头道:“不错,贝向童退守玉梁左天域,显是放弃了主天域和右天域,这却不能全便宜了积气宫,我也当拿下一部天域来,日后可作为我魔宗兴复之地。”
第一百九十七章 随痕入境见玄机
张衍在推算有一日后,已是彻底解开了那段蚀文,但这毕竟不是原来正文,只是孔赢仿摹,此人自己也未必完全领会,更不用说他这般隔了一层的,从中解读出来的东西似是而非,又是杂乱无章,若只是这般,根本无甚大用。
但他并未失望,对他这等凡蜕修士而言,只要能取得同辈所留下的神意,一样可以从中窥看到许多东西。
孔赢描摹这蚀文时,不自觉有神意融入进去,只后来却并未被其抹去,也不知是故意留下的,还是其并不认为有他人能够看到。
张衍坐定蒲团,截住这一点神意,只是心念一动,霎时眼前一晃,发现自己已是站在了一处洞窟门前,正对着一条长长甬道,深邃幽暗,前方有一名白衣道人,正背对着他,一步步往里走去,看似很快就要消失在尽头处。
他自能分辨出来,那白衣道人便是孔赢。目光一转,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这里四处荒芜,并无任何草木,此处当是在一处荒僻地星之上,看了一眼天中,记下了星辰之序,随后同样向里走去。
他尽量不使孔赢看到自己,若不如此,一旦这缕神意对他抱有敌意,又无法把他排挤出去,那便会自行散去。
待入至洞窟之内,见这里满地都是残碑断简,上面字迹已是模糊不清,当年应是有修道人在此宿住过,此刻见孔赢停留片刻,看了一会儿后,似是找到了什么线索,脚步一转,就往洞窟深处走去。
张衍心中明白,凡蜕修士只要到了二重境后,只要动以神意,就可观望过去所发生的诸景物,至于能看得多少东西,这便取决于修士自身法力了,他举步跟了上去。
甬道极为漫长,好像是通向地底深处,且是分叉极多,孔赢却是显得极有耐心,一步步往下走,并不动用任何法力,时不时还会停下来,观察一下四周。
张衍在这神意之中无法看出什么来,但他心下推断,在现实之中,这处地界要么是存在禁制,要么就是早已是腐朽,经受不起任何法力波荡了,故是此人才没有飞遁前行。
行有十多天之后,甬道终于出现了变化,原本满是石砾,粗糙不平的地面渐渐被光滑平直的金玉砖石所替代,而且道路也越来越是宽敞,两璧更能看见许多赤红色茧包,隐约可见里间似藏有活物。
孔赢只是看了几眼,便就略过,似没有兴趣多加查看。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凡蜕修士举手之间便可震灭星辰,那些需寄托地星生存的生灵再是如何诡异,在他眼里也与蝼蚁无疑。
沿着这平坦道路行进有一刻时间,就到了一处上下不见尽头的洞壑之中,底下隐见金气流焰旋飞,上方则是茫茫烟雾,而就在正前方,悬空漂浮着一枚百丈大小的晶白之物,外观形同人心,并有一条条形若蛛丝的细线从中长了出来,极似人身血管经络,并延伸远去,根本窥不见尽头。
张衍不觉多望了几眼,由于是在神意之中,他只能打量此物外表,无法从中感得什么,不能准确判断出这是何物,不过从那细线之上的微若灵光来看,其分明是在从外间索取灵机生气。不仅如此,差不多过得百来呼吸,又有某种精气通过那丝线传了回来,这一入一出,却是形成了一个循环。
他心下忖道:“看这模样,这极似是一个活物,不像是天地生出,而像是有大能之士刻意炼造出来的,也不知是作何用处,孔赢既是来到此处,当是知晓了一些什么。”
他目光望去,想看看孔赢会是如何处置此物,只是此人站在那晶石之前久久未动,似在思考什么,最后也不知下了什么决定,却是行向往旁处一条山道,没有再去理会其余。
张衍未曾急着跟上,而是在这里观察了一下周围情形,发现这下方有两个耳洞,孔赢所行之处,正是左侧那一个。
又往右侧看了一眼,此间景象是孔赢神意所现,只要所观景物在此人原本感应笼罩之下,哪怕其未曾亲身去过,他也能过去一看究竟。不过在考虑一旦引发了什么动荡,这缕神意极可能会提前散去,反有些得不偿失,故是未曾转去那处,仍是往左手而行。
此处山道并不长,几十呼吸不到,就到了一座石府之内,这里只是竖着一块石碑,上面光秃秃的一片,孔赢立在碑前,却是看得十分入神,最后又坐了下来,像是在参悟什么。
张衍知晓,那石碑上本该是有蚀文的,若无差错,应该就是孔赢描摹的那些,只是后者这缕神意无法承载,故是无法显现出来罢了。
孔赢这一坐,就是过去整整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