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6节

　　“这也是自私，自私就是自我欲望的满足，生命都是自私的。”

　　如此说道，极限升华聚合体低声笑道：“而我的自私，是意义。”

　　“我诞生降世的意义，归于死亡的意义，我所生存的现在，我的生命究竟因何而存在？履行这一切的意义，就是我至高的守则，是我绝对不会改变，让步半点的自私。即便是我死了，消亡，湮灭于虚空，我也一定要留下什么，至于是让敌人（你）痛苦，还是帮助其他人（你）让他成功，那都是我的事情。”

　　“我自愿如此，不为任何人，这就是自私——其他人根本就没有权利，去评价我的所作所为，因为我做这一切，根本就不是为了其他人的想法。”

　　“……这其实就是传承。”乔修亚沉声道，他眉头紧皱：“你还不明白吗？”

　　“传承这东西，本来就是这样——你留下了什么东西，不管你是否愿意高兴，事实就是如此，你得到了意义，而其他人可以站在你的肩膀上，你的尸骸上，眺望更远处。”

　　极限升华聚合体的分身没有回话。

　　光芒已经黯淡到极限——它消散了。

　　外界，能量的海啸奔腾着，将黑暗异空间的主体冲散，就连那被保护在最重要的一小团初始之火，也被浩荡的光流冲散，最终脱离了群星世界周边。

　　炽白色的虚空大魔潮能流呼啸着飞驰，它带走了大部分爆炸的余波，也将极限升华聚合体彻底崩碎的尸骸消融，带走，化作扩散至多元宇宙的能量潮——就像是树木枯萎，野兽死去，尸骸变成其他存在的养料。

　　能看见，魔潮的光芒又亮了好几个层次，近乎无限的能量甚至从源头上暂时壮大了魔潮的强度——想来，对于魔潮下方的其他世界星河来说，即将迎来一次魔潮的洪峰。

　　——再怎么自私的生命，死后的尸骸都会成为下一代生命孕育的泥土。

　　在这已经支离破碎，即将彻底溃散的平静时空碎片中，乔修亚的分身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个多元宇宙，真黑啊……”

　　无论是文明还是个体，是无私的贤者，还是自私的野兽，所有心智最终的目标，都是要对抗那幕后的黑暗——但即便是如此，所有人却也都对此一无所知，无人知晓未来究竟会如何。

　　如果有什么是苦难的话，那么恐怕‘诞生’这件事本身，就是真正的苦难吧。这个多元宇宙所有生命自诞生之时，都将为降临于世的苦楚而哭泣，因为他们要面对的，是如同雨中之泪般消逝的文明，以及深夜大海一般晦暗的多元宇宙。

　　哪怕是被无数人期望的明日，也如同深渊一般黑暗深邃……这名为未来的明日之渊，究竟要吞噬多少光芒，多少生命和文明，才能变成可以行走的坦途？

　　时空碎片毁灭，而乔修亚的分身也消散了，他顺着这能量的浪潮，令这一切的信息汇入本体。

　　——在这碰撞相交的黎明，战斗双方的分身们诞生在这平静的时空碎片内。

　　——在这碰撞结束的暗夜，战斗双方的分身们消亡于这纷乱的虚空浪潮中。

　　而群星世界周边，大魔潮的洪流中，极限升华聚合体本体的最后一丝意识，也在逐渐消散。

　　“我……”

　　在其开始散乱的精神世界中，如同‘眼睛’一般的图标出现……那是罗贝尔人在创造出‘升华病毒’时，为这最自豪的造物，所留下，赋予它的商标。

　　“我……要升华……”

　　这就是它诞生于世的意义，超越一切，升华一切……它能看见，那个已经与自己融为一体不知多少岁月的罗贝尔研究员欣喜的目光。

　　“和我……”

　　它能看见，所有一切与自己融为一体，一齐升华的生命。其中，有愤怒的，有反抗的，有绝望的，也有希望的，他们中有狼狈的，有自愿的，有认命的，也有欣喜的。

　　那就是它存在于此的愿望和意义。

　　“我……就是我……也是我们……但都是我……”

　　“只要我将多元宇宙都合而为一……就再也没有我与我们……”

　　——这样，就再也没有……再也没有任何人和事，能阻碍我，我们，依照自己的想法而活。

　　——可惜，我失败了。

　　自我意志存在的最后一刻，极限升华聚合体的意志深处，流露出的却是‘笑意’。

　　“死亡……也不能说，不是一种升华……至此之后，我，我们永远不会被控制，永远不再是谁幕后的玩具，是谁的工具……”

　　它微笑着，放弃一切挣扎，任由自己的生命和意识远离这个黑暗的多元宇宙。

　　——虽说如此，但还是，很遗憾。

　　生命的最后一瞬，它即将消散的‘眼’，看向遥远的远方，那初始之火以及魔潮的源头。

　　它看向遥远的未来彼端。

　　——生命带着苦难降生。

　　——死亡朝着未来归去。

　　这便是，诞生降世的刺眼黎明

　　与，

　　归于死亡的安宁夜晚。

　　对于失败者而言，一切都结束了。

　　“所以，生者啊，我诅咒你，永不得安宁。”

　　最后的攻击，发出，然后。

　　——近圣者·唯我之野兽，消亡——

　　而与此同时，近乎将自己燃尽的，乔修亚本体的意识，也陷入黑暗。

　　……温暖……安详……

　　他感觉自己也要睡了。

　　——倘若说睡眠就是短暂的死亡，那么今日，他或许就可以得享安宁的永眠。

　　……舒适……平静……

　　然而，或许是诅咒，或许是祝福，归根结底，战士命中注定，永远不会这样悄然睡去。

　　于是，在极限升华聚合体最后的冲击下，在那剧烈的痛苦和折磨中，他的自我意志因为要‘对抗’那已经死去的敌人，那因为‘战斗’而生的本能，开始在破碎中凝结，开始再一次聚合，重新链接为一体。

　　在暴乱的时空风暴中，在虚空大魔潮汹涌的冲击下，在敌人最后遗留的攻击中，乔修亚开始从一场漫长而遥远的噩梦中脱离。

　　“醒来。”

　　他似乎听见了这样的声音。

　　所以乔修亚便睁开眼。

　　醒来。

第五十三章 【阴影】将至

　　“……攻击？”

　　乔修亚破碎的意志，因战斗的欲望重凝，但当他从冰冷虚空中苏醒之时，所看见的却是已经开始恢复平静的魔潮洪流。

　　碎散的白色光点在黑暗的虚空中纷飞，汇聚成了星尘一般的洪流，而巨大的群星世界镶嵌在这洪流内，坚硬，顽固，仿佛亘古不变的礁石，以此为背景，之前战斗的余波还在朝着远方扩散，如同一圈银色的光环。

　　“……没有……”

　　极限升华聚合体已经被击败，敌人并不存在——察觉到这件事时，乔修亚原本就接近沉眠的意志再次开始涣散。

　　但很快，他注意到了，在那洪流的一侧，有着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光影，他的气息之强烈，完全无法忽视。

　　那是一个人形，燃烧着远比超新星更炽热的灵能与神力，十二重法域交错着顺逆螺旋，形成了十二重如同獠牙一般嚼碎万物的支配空间，这个人形浑身上下已经没有半处能体现出自我的标识，只有头顶那隐约能分辨出的独眼，可以确定他的身份。

　　那是一位塔库尔人。

　　塔库尔大牧首，格奥尔格·塔库尔。

　　“……危险！”

　　如此强度的力量，足以在自己虚弱的时候将自己的心智抹去——察觉到了这种‘可能的’危险，乔修亚终于以这种本能的敌对心，重建了完整的自我意志。

　　就像是加速无数倍的恒星凝聚过程，以一个核心——不对，根本就没有核心这种东西——反正，就是在虚空的某一个地方，一股力量开始涌现，而更多钢之力由此诞生，然后开始汇聚，扩展。

　　而就在他重凝意志之时，格奥尔格却什么都没有做，这位原本算得上是‘敌人’的存在，居然从一开始就没有表达出丝毫地恶意，他就是用那只已经无法闭上的光辉独眼，凝视着眼前这一团正在不断凝聚，不断将碎裂的肢体扯回原位的星云巨人。

　　不然的话，单凭那恶意，乔修亚就能重新苏醒过来。

　　“……很不妙，塔库尔人的牧首。”

　　当乔修亚的心智恢复正常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不留情面的阐述事实：“你正在消散。”

　　“被你这么一个刚刚差点就消散掉的家伙这么说，真的很让人不爽。”

　　神能人形张开嘴，他想要说一些什么，但是从他口中说出的却是扭曲无比，如同亿亿万万人同时发声，互相混淆的杂音，大牧首愣了一下，然后摇头苦笑道：“……就连交流都做不到吗？这最后的结局，也太过孤独了。”

　　“没你想的那么夸张。”

　　乔修亚却淡淡的回复了他的叹息，星云一般的巨人开始自我压缩，将自己几乎遍布半个群星世界的碎散身体拉回，重构自己的躯体，很快，短短十几秒内，无尽的钢之力便再次压缩成结晶，在一声轰鸣中扩散，化作一个崭新的世界——战士再次构造出了一个世界，作为承载自己主体意志的载体。

　　“有那么吃惊吗？”

　　身形还原成约莫恒星大小的四臂世界巨人，乔修亚目光转向睁大独眼的大牧首，平静道：“我连世界和邪神的呼声都能听明白，更何况你的声音？总之，之前的联手，真的是多谢了。”

　　“……”

　　大牧首却沉默着，没有回话，不过乔修亚从不在意这些，能够战胜极限升华聚合体，塔库尔大牧首的力量绝对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之前，乔修亚的分身在逃过极限升华聚合体的追击后，便在大魔潮的下游洪流中积蓄能量，他分裂出了数千万修复光柱，顺着魔潮朝着多元宇宙漂流并汲取能量，准备找个机会，在战斗主体和极限升华聚合体僵持的时候，从背后偷袭对方。

　　不过在中途，他发现周围的时空中，出现了独属于塔库尔人的灵能时空波动，而等到波动抵达最大值的时候，乔修亚便看见大牧首带着一队如同虚影一般的灵魂军团，携裹着浩荡到近乎无限的神能，笔直地朝着极限升华聚合体奔去。

　　见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大致能猜出原因的乔修亚分身便立刻改变计划，凝聚之前在魔潮中收集的所有能量，与大牧首同时冲去。

　　恰好，就在他们两人赶到的时候，极限升华聚合体正好被重创，准备脱离群星世界，而他们将力量提升至极限，又把它打了回去。

　　那一击，是乔修亚汇聚了自己遍布多元星河所有分身的力量，吞噬星辰世界的力量，加上代表着群星世界魂之轮回的钢之蟒‘星’的力量，三重帷幕的力量，外加塔库尔人的力量，以及乔修亚分身拦截大魔潮洪流的力量。

　　除此之外，战士还将一颗六十亿倍恒星质量的黑洞炸弹塞进了极限升华聚合体体内——这攻击对于全盛状态的它而言其实并不致命，完全可以应付，但是在内忧外患，上下夹击，近乎无数文明复数强者合力的情况下，它还是被联手轰下，彻底消亡。

　　“……甚至，只要差一点点，就没办法杀死它。”

　　吸收着自己分身在时空碎片中，与极限升华聚合体分身交流的信息，乔修亚不禁叹了口气：“明明都是同样对抗混沌黑暗的存在，为什么就不能懂得协作与交流？”

　　不过，倘若会协作和交流的话，那也就称不上唯我的野兽，极限升华聚合体，恐怕也不可能强大到近圣者的地步。

　　等到乔修亚将自己这具身体修复的七七八八，差不多恢复了常态百分之八十战斗力的时候，大牧首这才开口，轻声道：“我要死了。”

　　“我知道。”

　　乔修亚点头，他平静的回答：“我能保证，只要塔库尔人不再与我们为敌，那么迈克罗夫人就不会与塔库尔人为敌。”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