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展开遐想,花窗破碎,人已横飞而起,直接穿窗而过。
与此刹那,突然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整个临水苑所在的石山洞穴,竟从中崩开而碎石飞溅。随之一道道人影逃了出来,呼叫声、哭泣声乱成一片。
韦合尚自惊讶,双脚落地,已在临水苑客栈的百丈之外,且面前山石阻挡,恰好能够躲在暗处回头张望。而刚刚回头,他已是目瞪口呆。
洞穴仍在崩塌,人影四处乱窜。而便在那迸溅的烟尘之中,一位金发男子却踏空而起,怀中依然抱着两个女子,冷哼道:“竟然将客栈当成逍遥窟,将妙龄女修当成赚取灵石的玩物,便不要怪我为所欲为,而想要报仇倒也简单,我在冠山岛等着诸位,呵呵……”
那男子放声冷笑,抓着两个女子扬长而去。转瞬之间,已是踪影皆无。
而原本幽静别致的临水苑,已倒塌半边而成了废墟。尚在弥漫的烟尘中,躺着三位中年男子的死尸,四周围着几个壮汉与女子,口中呼唤着掌柜,犹自战战兢兢而不知所措。
突如其来的灾祸,毁了临水苑,也惊动了整个天极岛。一道道踏剑的人影从四面八方飞来,同样是震惊不已而又难以置信。
“哎呀,洞天福地一般的临水苑,便这么没了,真是可惜……”
“如此倒也罢了,掌柜的与另外两位道友,均是人仙高手,怎会死得如此凄惨……”
“地仙高人,冠山岛的地仙高人所为……”
“冠山岛距此遥远,却欺上门来,分明要与无极岛为敌……”
“此事与冠山岛无关,我二人为证……”
“闭嘴!”
韦合乃是冠山岛弟子,怎肯见到自家背上祸端,他急了,便要站出来辩解。而随着一声低叱,有人转身走开。他稍作迟疑,跟了上去:“缘何叫我闭嘴,你怎忍心看着韦家被人栽赃嫁祸?”
“哼,你韦家不也擅长栽赃嫁祸吗?”
“你……”
“你大可以现身作证啊,却不要牵扯我。而当你自称韦家弟子,且瞧瞧又会怎样?”“岛上的修士不会饶了我……”
“算你识趣!”
“方才多亏你躲避及时,得罪不起啊,竟是一位地仙高人呢……”
“地仙高人?令师祖韦玄子在此,也要落荒而逃!”
“难道是飞仙的高人,你怎能看出他的底细?”
“我也看不出,猜的……”
岛上的修士,纷纷涌向临水苑,却有两道人影反向而行,循着小径走向海边。
黑暗的夜色,似乎不再宁静,便是那“哗哗”的浪涛声,也显得异常的喧闹。
正如无咎所说,他也没看出那位男子的虚实。而愈是如此,愈是让他忌惮不已。以他的修为境界,尚且看不出深浅,对方的修为之高,已是毋容置疑。尤其对方的金须、金发与幽蓝的眸子,以及有恃无恐的狂横,更是让他暗暗吃惊。
自从踏上阴康岛,他便暗中查看岛上的情形,谁料便在他有所放松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位高人。不仅修为之高出乎想象,掳走的两位女修,拆了临水苑,还嫁祸于冠山岛。如此看来,地处偏远的北邙海也不太平。
海边堆积着礁石,光滑且平整。
无咎跳上一块礁石,撩起衣摆坐下,见韦合仍在东张西望而心神不定的样子,他随口说了一句:“你若寻人双休,不妨自便!”
漫天的星光下,浪花拍岸,海风凉爽,就此歇息一宿倒也惬意。
“哼!”
惊吓过后,没有安慰,反而招致嘲讽,换作往日,韦合早已发作。而此时他竟然没有恼怒,悻悻哼了一声抱怨道:“韦柏师叔在此驻守多年,听说他身居仙岛,很是快活,如今难得出趟远门,本想跟着他开开眼界,逍遥一二,唉……”
客栈没住成,挨了两巴掌,所谓的双休,仅仅图个眼馋,也难怪他沮丧。
“你今晚能够捡回性命,已属侥幸!”
“嗯,说的也是。而那位高人却嫁祸于冠山岛,所欲何为?”
“你问我,我又问谁?”
“我问你作甚,你莫要自视甚高,我是怕此行不妙……”
“……”
“只可惜了两个弱女子,恨不能挺身而出……”
且不论那位金发男子有何用意,他今晚打着冠山岛的招牌行凶杀人,已是有目共睹,并落人口实。虽为栽赃嫁祸,而洗脱干系并不容易。正如韦合的担忧,无极岛之行或添变数。而他念头一转,又为掳走的女子惋惜起来。
无咎面向大海盘膝而坐,似乎忍受不了韦合的啰嗦,索性闭起双眼佯作入定,又眉头浅锁而神色冷峻。
阴康岛的客栈,竟用妙龄的女修陪客,名为双休,却与凡俗青楼中卖笑卖肉的营生无异。而岛上的修士,竟也乐在其中。所谓的阴康仙岛,着实玷污了一个“仙”字。
那群女子,为了灵石,为了修炼,也是为了仙道,不惜自甘堕落。即使舍身相救,又能改变什么呢。
仙道之名啊,欺人欺世之名……
一道踏剑的人影飞来,显得很是匆忙。
韦合松了口气,拱手相迎:“韦柏师叔……”
第七百九十章 不合时宜
………………
韦柏师叔来了,却沉着脸一言不发,径自找块礁石坐下,然后一个人怔怔失神。
韦合本想诉说委屈,陈述详情,见状也不敢吭声。看来师叔已获悉了原委,必然有所权衡。他摸出丹药吞了,就近坐在沙滩上。挨了两巴掌,倒也没啥,而回头想来,却愈想愈怕。他亟待歇息疗伤,自我抚慰一番。
无咎则是面对大海,两眼微闭,浑似入定。
夜色中,海浪翻涌如旧。“哗哗”的涛声,仿如天地的喘息,透着沉重,带着沧桑……
不知不觉,一夜过去。
拂晓时分,天色昏暗。
整宿没合眼的韦柏拂袖而起,低沉命道:“随我来——”
“无师弟……”
韦合甚为警觉,应声跳起,却又连连招手,唯恐某人耽误时辰。只是称呼变了,无先生成了无师弟。又懂得奉上好处,昨晚又救了他一回。认下如此一位师弟,应该不吃亏。
无咎没有磨磨蹭蹭,便在韦柏动身之际,他已两脚着地,并抬头看天,伸出手掌。一滴水,落入掌心,瞬间又被他法力融化,“扑”的炸开一小团淡淡的水雾而再次回归到虚无之中。
下雨了。
三人没有御剑,而是环绕着海边,疾步快行。
须臾,抵达天极岛的另一端。此处有个修士看守的山洞,为首的是位筑基修为的汉子,应该与韦柏相熟,与他眼光示意,并悄声道:“岛上的道友,均知晓前辈的的来历,已私下商定,不许你擅自离去,在下担了风险……
韦柏也不多说,扔出一个纳物戒子。
汉子与另外几个看守山洞的修士摆了摆手,各自闪到一旁。
韦柏拱了拱手,回头一瞥,抬脚走入山洞。
韦合与无咎,紧随其后。
洞内果然有座传送阵,已加持了灵石,光芒隐隐,蓄势待发。
韦柏走到近前,稍加查看,确认没有异常,这才步入阵法。见韦合与无咎接踵而至,他抬手打出一记法诀。
瞬间光芒大作,景物变换……
眼前是个古老陈旧的石屋,仅有几丈方圆,甚是狭窄幽暗。不远之外,便是洞开的屋门,站着几个修士,却没谁留意阵法动静,而是冲着远方眺望。与此同时,有接连不断的雷声传来。
韦柏定了定神,带着韦合与无咎走出阵法,相继到了门外。
韦合忍不住嘟囔道:“无极岛也下雨……”
临行前,天极岛已下起小雨。谁料置身异地,似乎雨势更大。
果不其然,三人刚刚到了门外,狂风扑面,大雨倾盆。紧接着一连串的响雷传来,随之惊呼声四起——
“哎呀,这是第几重雷劫?”
“第五重……”
“岛主依然无恙,看来已大功告成……”
“飞仙天劫,共有九重天雷呢,听说愈是往后,愈是凶险……”
“岛主修为通玄,必然无恙……”
“一旦渡过此劫,岛主便是飞仙高人,我无极岛亦将水涨船高,从此威震北邙海……”
竟然有人在渡劫?
还是飞仙天劫,着实难得一见。须知修仙之道,自炼气开始,所知的共有羽士、筑基、人仙、地仙、飞仙与天仙,六重五十四层境界。且不说其中的重重艰险、重重艰难,想要渡过天劫,成就飞仙,更是万中无一。
不管是韦柏,韦合,还是无咎,皆惊奇不已。
初来乍到,意外遇到有人渡劫,千载难逢的机缘,万万不能错过。
石屋所在,是个院落,院外有块山坡,地势颇高。
三人冒着风雨冲出院子,爬上山坡。
几里远外便是集镇,以及海湾码头,到处都是人影,无不翘首远望,而所看的方向只有一个,便是那茫茫的大海。但见风浪怒吼,一道道雷火从天而降,旋即接踵炸开,形成一团团火球,并四处迸溅,恰如雷电之网,又如上苍之手,在数十里外的半空中肆意伸展、闪烁、挥舞、咆哮。
而便在那雷火的当间,悬空站着一道人影,是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早已是衣衫破碎,摇摇欲坠,嘴角带血,犹自昂首向天而苦苦支撑。一串九重天雷狂泻而下,紧接着翻卷的乌云猛然收缩,浑似天地颤抖,“喀喇喇”又是一串碗口粗细的雷火怒吼而至。雄浑无上的威势随之席卷四方,顿然狂飙盘旋而怒浪滚滚。强劲的余威横扫海面而来,海湾码头、集镇、山岗、树木,尽皆笼罩在山呼海啸般的疾风骤雨之中。
韦合立足不稳,踉跄两步,失声惊道:“哎呀,第六重天劫已是如此猛烈,后面尚有三重,二十七记天雷,难以想象……”
韦柏不愧为人仙高手,任凭风雨狂扫,倒是站得稳稳当当,而眺望之际,忍不住骇然自语:“那是无极岛的岛主,钟奇子,一旦被他渡过天劫,只怕北邙海,再无我冠山岛立足之地……”
无咎则是抱着臂膀,默然远眺。
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到别人渡劫,虽也感到新奇,却并无太多的惊讶。或者说,他在回想自己渡劫时的情形。那位钟奇子,想要渡过此劫不易,而当初的自己,又何尝容易?玉山顶上,凭借撼天弓,射穿结界一角,方才引来天劫,而承受九重天劫的同时,还要对付神洲使叔亨……唉,转眼已过去了二十多年,所幸活了下来,从此浪迹天涯,而脚下的路,却没有什么不同……
“喀喀——”
“哎呦……”
震耳欲聋的轰鸣,打断了无咎的思绪。紧接着又是韦合在惊呼,他凝神看去。
第六重雷劫尚未过罢,一道人影载下半空。而余下的天雷依然不肯罢休,接连不断呼啸而下。那刺目的光芒,顿时将黑沉的海面照得通亮。而光芒尚未消失,雷鸣犹在回荡,天劫之威却已缓缓消散,狂风骤雨随之渐渐远去。
与此同时,数十道剑光从海边飞起,显然是无极岛的高手,前去搭救渡劫失败的钟奇子。
“万幸……”
“钟奇子前辈有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