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一共就只有一位掘者。
也就是尼乌塞尔自己。
换言之,尼乌塞尔是自己给自己打工、自己给自己发工资、自己对自己负责……
就算一直偷懒,也不会有人管他、更没人管得着他。
就算他每天辛勤工作,也不会拿到一分钱。
但尼乌塞尔依然会每天来到街上巡逻。
这并非只是闲来无事。
他是发自内心的,在用自己的力量、自己的方式守护这座城市。
这座城市并不是他发掘出来的,更不是他的出生地。
硬要说为什么如此努力的话……只能是因为,奈菲尔塔利在这里。
只有一位智者、一位掘者的小型都市。
没有什么特产,也并非是交通要道,正上方的地上都市也只是个小城市。
在资源丰富、土地极为广袤的地下世界,孢殖磨坊毫无疑问是规模最小的城市之一。
如果他们再搬家的话,就很难找到没有负责人、也只需要两个人来管理即可的边缘都市了。
——对尼乌塞尔来说,孢殖磨坊更接近于自己的「家」。
住着自己、住着奈菲尔塔利,还有热情的「邻居们」。
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年轻人。
来到孢殖磨坊的,更多的都是老人。
这也是他第一眼就认出了林依依他们三人是外地人的原因。
孢殖磨坊平时哪来这么多年轻人。
除了他与奈菲尔塔利之外,其他的居民都像是街头巷尾的邻居一般,这么多年生活下来、已经大致认了个脸熟。
平时尼乌塞尔走在街上,甚至会被爷爷奶奶们热情的打招呼,偶尔还会送一些礼物和点心。
当然,他们并非是为了奉承这座城市「唯一的执法者」。
以尼乌塞尔的性格,虽然平时有些不着调、慵懒又不爱动脑。
但如果他人怀抱着绝望与希望向他请求的话,他一定会作出回应。
他并不缺钱,也不图名。帮助他人只是随心而行。
这么多年生活下来,尼乌塞尔逐渐成为了这座城市的「贤王」。
除了以他的智力无法完成的事之外,这座城市的「智者」几乎从来不会出面。
但仅仅只是因为居民们得知「尼乌塞尔先生在追求那位女士」,孢殖磨坊的居民们便会对奈菲尔塔利露出同样善意的笑容。
——爱屋及乌的善意。
这或许是对一个「好人」的最好认可。
虽然尼乌塞尔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好了,玛奇婆婆。”
尼乌塞尔半蹲在地上,将卡死的机械助步拐杖理顺了线:“没什么问题的,就是线卡住了。但这个线有点挤坏了。之后还是让您儿子带着它去修一下吧,下次可能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谢谢你啊,小哥。”
白发的老人对尼乌塞尔笑了笑。
她没有双腿——但也没有义肢。
玛奇老人的两根胳膊下面,夹着两个有着诸多齿轮结构的复杂拐杖。
她握紧拐杖的中间的横杆,向上微微抬起,轮轴便开始缓慢旋转。
如同人在走路一般,每一侧的机械助步拐杖都有一前一后两条腿交替前进。
毫无疑问,这是无比昂贵的定制机械。
唯有地下都市的智者能完成这样的设计。
比起「自动轮椅」这种火热的新发明,它不仅维修困难、使用起来也很难受。
但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尼乌塞尔不用问也知道,这是来自咒缚的约束。
老玛奇的十根手指戴满了戒指——两枚白银质地,十枚颜色浅淡不一的青铜质地,其中食指还挂了两枚戒指。
这代表着至少十二条超凡者的人命。
玛奇是这座地下都市的第一位超凡者居民。
毫无疑问,「玛奇」肯定是假名,甚至这张脸也可能是假的。
白银阶的猎人会选择进入地下都市,就必然是通缉犯。
她的那位身体格外健壮的「儿子」,说不定是弟子或是同伙,还有可能她的儿子反而是她的父亲……一切都有可能。
但那是地上世界的事。
——与我无关。
在地下世界,她只是一位需要被保护的居民而已。
尼乌塞尔温和的笑着,对着老玛奇离开的背影摇了摇手。
他回过头来,意外的看到了两个陌生人顺着人潮走了过来。
尼乌塞尔微微眯起眼睛,隔着路人打量着他们。
走在前面,好奇的四处张望着的年轻少女。
灰白色的长发及肩,灰白色的犬耳挂在头上、身后是一条蓬松灰白的大尾巴。
毋庸置疑是位第一次进入地下世界的狼人。
尼乌塞尔多少有些同情被凛冬公国所迫害的狼人族群——但前提是他们不来孢殖磨坊捣乱。
他的目光聚集在狼少女的小腹上。
确认她没有怀孕之后,尼乌塞尔才稍微放松了一些,越过那位狼人少女向后看去。
——并与那位黑发黑眼中年男人目光正好对上。
他微笑着,看了过来。
尼乌塞尔阁下。
他的嘴唇微动,无声念出了自己的名字。
多亏了奈菲尔塔利儿时常玩的「对口型」游戏,尼乌塞尔才能认出自己名字的口型。
是在叫我?
尼乌塞尔微微警惕。
他的目光自然下落、瞄到了一枚银白色的戒指。
白银阶吗。
与前面那个天真到近乎蠢笨的狼人不同。
这个中年人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以强烈的压力。
他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或许也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尼乌塞尔野兽般的直觉是这样告诉他的。
他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
但就在尼乌塞尔还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的时候。
对方就先一步转过身,向着他走来。
惨了,躲不开了……
随着脚步逼近,尼乌塞尔感到脊背一阵发凉。
望着那友善而温和的笑容,他忍不住寒毛直竖、情不自禁向后退了一步。
“我的学徒们,蒙受您的照顾了。”
中年男人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向着尼乌塞尔径直伸出右手,而跟在他旁边的狼人少女,这一脸茫然地望了过来。并且停下了脚步。
尼乌塞尔不知为何,更加紧张了。
他伸手在自己腿上擦了一下,拘谨的伸出手来:“您好,我是尼乌塞尔。但、请问,您是——”
中年男人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刚刚握完的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指了指自己的双眼。
“你可以叫我,吉兰达伊奥。”
中年人的声音极有磁性,低沉而和缓:“我的那三位学徒,承蒙您的照顾了。”
——是、隐秘之眼!
尼乌塞尔立刻反应过来了。
幸好,不是敌人!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那股强烈的压迫感的来源,也终于有了解释。
但随即他又产生了疑惑:
隐秘之眼的统领……才只是白银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