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哪怕是李轩掌握不到一个月的神机右营,在操训‘线列射击’与‘空心方阵’的时候,也似模似样了。
唯独在‘刺刀术’方面略显生涩,枪械刺刀的使用方法与长矛类同,可又有微小的区别,这些神机右营将士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娴熟掌握。
关键是李轩对神机营的各部都能做到如臂指使,且在将士心目中卓有威信。
其实要把兵带好很简单,足衣足食足饷,然后保证公平,能够做到这些,就能让士卒乐于效命了。
李轩却在这基础上更进一步,在组织力上痛下苦功。
他知道古代军队与近代军队的最大区别,除了兵器之外,就是‘组织力’的不同。
于杰这一圈逛下来,就对神机左右营的战斗力,做到心中有数。
接下来他又与李轩联袂求见天子,在平台召对。
所谓的‘平台’,就在建极殿的后门,一个不大的石台上。
这是太宗咨询大臣军政事务的场所,尤其是问询地方封疆大吏,召对军务。
于杰就着一张巨大的舆图侃侃而言:“自景泰十三年初大胜以来,大晋与蒙兀之间的攻守态势,已经恢复到正统三十九年之前。
可如今我大晋军的军心士气与战斗力,远非是军制败坏的正统年间可比。所以臣料定蒙兀人已无力攻入宣府,窥伺京城。他们的目标,很可能是寇掠大同,太原,或者河套。”
景泰帝也深以为然:“那么以卿之见,如果蒙兀人果真在三月入寇,我大晋该如何应战?”
于杰就躬身一礼:“臣以为,此战我大晋半步都不能让。最好是能在国土之内筹划一次歼灭战,继续消耗蒙兀国力。
所以臣准备将‘十团营’的七个团营,及‘三千营’,提前调至太原待命。并由陛下亲狩太原,与臣一同坐镇于此。如此一来,无论蒙兀人的兵锋指向何方,我大晋都可及时反应。”
‘十团营’的七个团营,就是十万人马;‘三千营’则是京营中的精锐骑军,也有十个团营,一共三万骑。
——这就是京营中一半精华。
其实以于杰之意,是不愿这么被动防守的。他更想要主动出击,攻入草原。
可朝廷诸臣因土木堡一战,对于出征草原有着很深的阴影。
于杰哪怕只透露些许风声出去,都会召来巨大的反对声浪。
“那么京师呢?”
景泰帝继续问道:“朕已经让人看过承德千户所,果然大变在即。一旦辽太祖陵二十余万尸军铁骑临至,对京师威胁巨大。此地距离京师,就只有不到一千五百里。”
于杰却已胸有成竹:“承德千户所至京城,要么是经古北口铁门关南下,要么是走喜峰口。这两处关城可交由冠军侯,及其麾下神机左右营镇守,再以附近卫所军辅佐,可保万无一失。”
李轩就唇角抽了抽,心知少傅于杰还是不相信‘神机左右营’的野战能力。
这位更看重的,还是神机左右营拥有的强大火力。
那些‘符文燧发线膛枪’用于防守关城,的确是有着巨大的优势。
可李轩更希望能率军主动出兵承德千户所,提前将承德千户所的乱源打垮。
他已经就此事三次建言天子,却都被天子拒绝。
景泰帝对‘神机左右营’的看法与少傅于杰类同,不太看好这支全火器部队的野战能力,尤其是面对骑军时的战力。
所以李轩也就懒得再开口说话了,反正这两位不会信他,也不会同意。
“可!”景泰帝微一颔首:“朕会下旨内阁,由冠军侯李轩暂摄‘镇蓟大将军’一职,主导山海关至居庸关一线防务,北直隶所有‘卫所’悉数听其调遣。
朕坐镇太原期间,依旧由长乐长公主担任监国,主掌京师防务,并由武清侯梁亨、元贞侯曹雍,兵部左侍郎商弘三人协理。”
这三人二武一文,都颇得景泰帝信任。
武清侯梁亨不用提,元贞侯曹雍乃是北方将门,靖难勋贵中少有的帝党中坚。
十三年前景泰帝登基时,得此人鼎力拥护,所以天子一直倚重有加。
这位也担任着京营都督同知,五军营就是由其主导。
不过从景泰八年起,元贞侯曹雍就重病不能理事。
他年事已高,达一百三十五岁,多半是进入‘天人五衰’的境地了。
至于兵部左侍郎商弘,这位虽然与沂王亲近,景泰帝却信重他的高洁人品与大局观。
某种程度来说,商弘比之那些性情桀骜不逊的武将更可靠。
也因此之故,商弘与高谷,萧磁一党一直保持着距离,以孤臣自诩。
李轩却当即反对:“陛下,少傅!别忘了辽东,蒙兀人对女真诸部,还有我辽东都司辖下领土,可一直都是垂涎欲滴。
武清侯梁亨武勇有谋,守在京城实在太浪费,不如令梁亨出镇辽东,以防不测,也可从侧翼威胁蒙兀人。另调宣府总兵朱国能入京代替其职,臣听说半年前,朱总兵也身登天位。”
在天子及于杰都出镇宣府之后,京城必定空虚。他岂能在这个时候,将武清侯梁亨这个心头大患留在京城?
景泰帝与少傅于杰对视一眼,都现出无奈之色。
他们有些无法理解李轩对梁亨的敌意与防备,
不过景泰帝在稍稍沉吟之后,还是微一颔首:“就依冠军侯之意。”
几人三言两语间,就已定下了三月末应敌的大致方略。
李轩有事要忙,随后匆匆离宫而去。
少傅于杰此时则神色一肃,看着景泰帝:“陛下可知冠军侯与长乐长公主之间的私情?他们这样可不是办法。为国家计,为朝堂计,陛下不妨让他们早日成婚。”
景泰帝则是面色沉凝,一声苦笑:“此事冠军侯已经试探过朕的口风,却被朕坚拒了。”
他望见于杰脸上的错愕之色,于是又一声轻坦:“正是为国家计,为朝堂计,朕才不能让他们成婚。少傅你不知,如今包括江云旗在内的数位名医,都断定朕如再不精心修养一段时间,疗养旧伤,未来多半寿元堪忧。
所以预计未来十年之内,朕都会不定时的闭关,期间只能让红裳代朕监国,处理朝堂政务。此外还有皇孙虞祐巃,我儿见济晕迷不醒,且没有妻室。
而朕之皇后已经因废太子一事僻居别宫,每日青灯古佛为伴,不理世事;皇妃杭氏则懵懂不知事,易为人所乘。所以朕欲将皇孙也交由红裳抚养长大。”
少傅于杰不由皱眉,陷入凝思。
景泰帝则含着愧疚的看向了远方:“可如果红裳与李轩大婚,群臣岂能容许她出掌监国?岂能容许她抚养皇孙?又岂能容许冠军侯掌握军权?所以在祐巃十八岁成人之前,朕只能委屈他们了。”
其实他还有个缘由没说,这与虞祐巃的身世以及生父有关,这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容许这一婚事。
所以景泰帝愧对爱女,也因此对虞红裳与李轩之间的事视而不见。他若连这都要插手限制,岂非是残忍之至?
第620章 一生一世陪着你
李轩不知于杰与景泰帝两人的议论,他出了皇宫之后,就来到了菜市口的法场上。
今天是夏广维案与骗取盐引案犯问斩之日,总计有一千八百人在今日将被斩首。
这些人也是倒霉,碰到了襄王逆案。
原本他们的罪名可轻可重,轻就是营私舞弊,骗取盐引;重就是官商勾结,致使北方粮仓亏空,导致土木堡大败。
原本天子之意,最多也就是斩杀个两三百主要的案犯及其家属以儆效尤,其余人则判流放的。
可这些人又偏与襄王搅合在一起,想要脱罪不说,还打算隐匿家财。
天子因此故震怒不已,在朝会中对一应负责审案的三法司官员大发雷霆。
这就断绝了许多人的生路,将近两千人被即日勾诀了断。
朝中也再无人出头为他们说话,只有一些礼部给事中就行刑的时间抗辩了几句,认为这不合天时,可力度也仅限于应付了事的程度。
只因这些盐商与罪官又多了一条致命罪名——党附襄王!
所以哪怕是胡濙,于杰,商弘,汪文这样的儒学宗师看来,他们也是死不足惜的。
何况在天子眼中,唯独与襄王有涉一应事务,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李轩抵达法场的时候,已经天近黄昏,菜市口的行刑也到了尾声阶段。
此时只有十几个主犯还没有斩杀,他们都跪在刑台之下的血泊中,一一个脸色煞白,呆若木鸡。
这次刑部定下的行刑秩序堪称酷烈,竟是先斩家人,后斩主谋。
这些往日里作威作福,起居八座,钟鸣鼎食的大盐商与官员,只能看着他们的亲人被身首两断,然后由收尸之人一一抬走。
李轩对这些死期已至的盐商不感兴趣,他直接走入到旁边一座酒楼,找到了罗烟。
今日她一直都呆在这边,说是要看这些仇人的下场。
不过当李轩登上这座酒楼的第五层,却发现罗烟正趴在酒楼一侧的窗栏旁呕吐,一张小脸一片煞白。
李轩见状就不禁一声哂笑:“烟儿,怎么样?感觉如何啊?”
之前他就劝过了,让她别过来,可罗烟却不肯听。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痛快至极!”罗烟当即仰起了天鹅般优美的脖颈:“感觉念头通达,心胸一畅。平生快意之时,无过于今日。。”
她其实早就后悔了,罗烟原以为自己在南口关前已经见过了尸山血海,这区区不到两千人的斩刑,不过尔尔。
可那斩刑才到一半,罗烟就已经受不了了。
那众多男丁也就罢了,都活该受刑。问题是那些被坐罪处斩的妇孺,让她生出了恻隐之心。
不过这是自己选的,跪着也得看完,罗烟绝不肯在李轩面前示弱。
“呕~”
罗烟视角余光望见一具尸首,于是又吐了起来。
她其实吐不出什么东西,就只是干呕。
李轩又一声轻笑,拿着一个小药瓶放在罗烟的鼻前晃了晃。
罗烟闻到了一股清新的气味,当即精神一醒,胸中那翻江倒海的恶心感也为之一宁。
“这是什么?”罗烟不由看着他手里的瓷瓶,好奇的询问。
她也曾尝试用药物来镇压体内的恶心感,不过都没用。
“这是江南医馆制做的‘千金薄荷散’。”李轩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瓷瓶丢给了罗烟:“江伯父发明出来的神药,专治孕吐的。
我嫂子她不是怀孕了吗?据说孕吐的很厉害,我就向江伯父求教,他就给了我这东西,没想到对你也有用。”
可惜此物价格昂贵,没法普及到民间。
罗烟则心想孕吐?她感觉怪怪的,可还是从心的把瓷瓶放在自己的鼻间。
接下来她看剩下十几人被斩首,果然都没有再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