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田无又问,这种灵丹服用之后,会不会对人犯造成心智上的损伤?能不能确保恢复?
王囊回答,或有损伤,能否恢复,同样要多试几次。
据此,桑田无以非人之道为由,将其否决。
研发一种新的灵丹需要大量财力支撑,所耗费的灵材没有数百金是很难拿下来的,尤其在王囊的方案中,需要用到乾坤三斗炉和阳炎真火,更要调用不少于十人试丹,被桑田无否决之后,王囊自然无法开展下去。
但这是王囊的问题,不是他阳皋的问题,阳皋也打心眼里同意桑田无的否决,的确太过残忍,不人道!
所以王囊有什么牢骚,他可以去找桑田无,而不是撺掇自己去当出头鸟“直刺其非”,笑话!
阳皋委婉拒绝:“毕竟是一地行走,侍丹也非长久之计,短则三五月、长则一年半载,也就去了。”
王囊却不依不饶:“侍丹归侍丹,岂能任其肆意糟践乾坤三斗炉和阳炎真火?阳皋,这么多年了,尔莫非还是惧怕东篱子、惧怕桑田无?”
阳皋心情顿时就不好了,当年他曾经挑战桑田无师弟东篱子失败,颜面无存,虽然已过四十余年,却依旧是心中一根刺,被王囊说到忌讳之处,心中怒火也盛了几分。
当下眯着眼道:“丹节风骨,诚可叹之,我不如矣。但我还是劝丹节忍气吞声,不要莽撞,大丹师毕竟是奉行,炼虚高修,若待将来你我也入了炼虚、成了奉行,这话还可说一说,眼下嘛,就算说出来,人家焉能理会,不过自取其辱罢了。若是被丹节兄说得恼了,将来丹节兄再有什么新丹,恐怕都过不了人家这关吧?难道丹节兄就不怕么?”
王囊怒道:“我怕什么?我入丹师殿时,他还不知在哪里呢!我为学宫尽心尽力三十年,他呢?今我仗义执言,何惧之有?尔真胆小怕事之辈!”
见他还没听懂,阳皋再次点他:“还是修为、身份不足之故,你说我胆小,那也由得你,若你能请来大奉行的令谕,我自当凛遵,届时与丹节兄一起上殿!”
王囊跺足而去:“那我就去请令!只是请来之后,还用得着你阳皋?”
阳皋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冷笑不已,王囊不知,他却很清楚,孙五侍丹可是鱼大奉行和罗奉行的意思,让王囊去触一触霉头也好,得罪了一位大奉行、两位奉行,将来可有得他吃一壶!
王囊本想鼓动阳皋出头,却被阳皋几句话撺掇起火苗来,越想越气,气在头上,直奔上元堂。行到途中,又一拍脑袋,转往宝成堂去了,本月起已经入冬,这一季,轮到子鱼大奉行当值。
拜见了子鱼之后,将桑田无公器私用的事绘声绘色描述一番,道:“桑田奉行处事不公,但凡我等丹师有新丹试炼,桑田奉行皆独霸殿中炉火,不让我等使用,如今却为其私人而大肆糟践,丹师殿诸丹师尽皆不服!还请大奉行为我等做主!”
子鱼听罢点头,沉吟道:“你刚才说,丹师殿尽皆不服,除你之外还有谁?”
王囊道:“差不多都是如此,如今丹师殿中,已然天怒人怨!”
子鱼道:“你说的这个问题,确实很重要,丹师殿为我学宫要地,若真个天怒人怨,上下不谐,那势必要廓清一番才好。这样,既然那么多丹师都对此不平,让大家联名上书,我也好有所措置。”
王囊告状成功,大为惊喜,兴冲冲返回丹师殿,私下联络同仁。可令他意外的是,当初和他一起痛斥桑田无行事不公的同道们,如陶元、贾休之辈,都找各种借口婉拒了联署,就连出主意让他去寻大奉行的“鼠辈”阳皋,也躲着不见他。
被浇了一头冷水,王囊的心火也渐渐淡下去了,痛恨同道之余,只能暗自哀叹:“算了,这次只能放过,且待下次机会再说。”
第七十七章 兽园
王囊没有拿到丹师殿众多同僚们的联名上书,故此打算暂时咽下这口气,息事宁人,以待将来。
可他打算息事宁人,却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才过了三天,子鱼便将他唤去了宝成堂。
“上次你说,桑田无处事不公,丹师殿天怒人怨,我已做了许多布置,只等你的联名上书,便打算好生查一查,严肃整顿一番。书呢?”
王囊暗暗叫苦,来的路上便知子鱼大奉行要问什么,可到了现在也没想好怎么应对,只得道:“尚未拿到。”
子鱼皱眉:“这都三日了,为何还没拿到?”
王囊艰难道:“桑田无于丹师殿中淫威极盛,彼等丹师不敢下笔联署。”
子鱼沉吟道:“既如此,有那敢怒不敢言的,你将他们招来宝成堂,我单独问话。若是还不敢来,你告诉我都是谁,我亲自去问。”
王囊这回真傻了,呆楞了半天,方才支支吾吾起来,但支吾了半天,也没支吾出个所以然来。
子鱼脸色就变了:“莫非你是在消遣我?”
王囊汗如雨下,连道“岂敢”。
子鱼又问:“还是说,你是诬告桑田无?”
王囊指天赌咒,说自己绝无此意,所言句句是实。
子鱼问:“让你上书,你拿不到丹师们的署名,招人来问,你又不愿,那你究竟要如何?”
王囊答不上来,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只能胡诌道:“是我喝多了酒,昏说的,还请大奉行恕罪。”
子鱼丢过去一根竹简,道:“你这句话写下来。”
王囊晕晕乎乎写了自己酒后失言之事,子鱼收了竹简,冷笑:“这就是诬告!有罪当责,念你初犯,不作重处,去仙都山罚役半年!”
仙都山罚役,是学宫内部的一种惩罚方式,就是去做杂役苦力,最轻半年,重的则有一年、三年、五年之期。半年惩罚算不得重,但无疑是件很丢脸的事情。
王囊受了罚,垂头丧气回丹师殿收拾行装,途中见到几个同道丹师说笑着走过,他都避在道旁,只觉丢脸之极。
心中又暗恨不已,心道都是你们这帮胆小怕事的鼠辈,以至我今日被罚,好在子鱼大奉行网开一面,从轻发落,待我回来,定不与尔等善罢甘休!
仙都山罚役,是奉行燕伯侨在掌管,王囊去后山第一峰向燕伯侨报到,述说自己因何被罚。酒后诬告已经定性,他没法翻案,只能归结于众丹师们拱火,不拦着他,言辞间多有怨言。
燕伯侨才不管你原因,来他这里领罚的人多了,听这些没意义,他只关心两件事:一是罚期,而是认错态度。
王囊的罚期是半年,遵照办理就是,但去哪里罚役,却要看受罚者的态度,王囊悔过、认过的态度显然不端正,于是燕伯侨给他定了个兽园杂役的苦活。
仙都山十九峰,兽园位于第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四峰,以及四峰之间的峡谷,这是应四位灵妖之请所设。兽园关着的都是些低阶妖兽乃至没有灵气的普通猛兽,相当于四位化形灵妖的后花园,他们通常在这里修行消遣,偶尔也尝尝新鲜的血食。
王囊的活不少,每天早起要给四位化形灵妖居住的洞府打扫干净,清除周围的兽类粪便,向几种珍惜妖兽居住的巢穴投食,巡查几处沼泽山崖险地,搭救遇险的野兽等等。
或者将逃出兽园的妖兽驱赶回去。
偶尔还要按学宫要求,采摘几份仙都山特产的灵药,收集死去灵兽身上可用的灵材等等。
仙都山很大,四座山峰连同山谷,密密麻麻的山林加起来不下数十万亩,听说和他一并被罚苦役的还有几个别的学宫修士,但入园之后多日,至今还没见过他们。
就算自己要伺候的四位化形灵妖,也是一个都没见着,这种孤寂而令人心慌的感觉,对很少离开学宫的王囊来说,比做苦役的惩罚还要严厉,夜里常令他辗转难眠。
这种感觉很不好,于是王囊开始有意识的活动于兽园的边缘地带,比如十五峰、十六峰的南面山脊,登高南眺,寄希望于看到一些尘世间的人烟。只可惜依旧看不到,只不过多一些心理安慰罢了。
他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一天、两天……半个月、一个月……
这天,正在第十五峰山脊上南眺时,忽见对面十四峰的山谷中走出来两个人,王囊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正要挥手招呼,却又连忙佝着腰藏了起来。山下这两个身影虽然离得很远,看上去只是两个小点,但王囊毕竟是炼神境,依稀能够辨明,这俩正是丹师殿奉行桑田无和侍丹孙五!
就见桑田无和孙五结伴而来,渐渐进了第十五峰的范围,到了山脚下,然后进山。
王囊藏在山脊的一块巨石后不敢乱动,就这么一直待着,静等桑田无和孙五离去。心中还在反复思量:他们是来看我笑话的吗?绝不能让他们看见,一定要藏好……万一被桑田无找到,他会不会向我出手?打死是小,失节是大,若是被他打上一顿,还有脸苟活于世吗?
他在山上藏着,一动不敢动,下方的桑田无已经和吴升进入兽园,正在四处查看。
“兽园中的妖兽都是低阶,比不得蛮荒之地,也不知行不行得通……”
“嗯。”
“无妨,先试即可,三阶妖兽各选一种,若不成,再向扬州学舍行文索要……”
“好。”
“据猪妖说,这一带有野猪将要产仔,这一胎怕有不少……”
两人忽然噤声,来到一处地洞前,吴升掏出一张网将洞口罩住,打出一道火焰烧了进去,一阵吱吱乱叫声中,几只野猪冲了出来,被一网打尽。
吴升在其中找到一只大肚子的妖猪,将其余的放了,向桑田无道:“等阶太低,没有妖丹。”
桑田无道:“先将龙虎交济之术弄通,再说妖丹之事。”
吴升看了看四周:“没见那个告状的。”
桑田无指了指上方,吴升眨了眨眼,琢磨道:“不下来?咋弄?”
桑田无道:“下回你自己来。”
第七十八章 追杀
丹师殿中,嘭的一声响动,乾坤三斗炉冒出团白烟,一炉猪仔顿时被烤得金黄酥脆,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逆向丹火法行不通,急冻再解冻,猪仔活不了,不过这么烤的话,很脆,嘎嘣嘎嘣的……”吴升一边吃着烤乳猪,一边总结。
桑田无思索道:“或许当从源头追溯。”
吴升问:“您不吃吗?确实好吃……源头追溯是什么意思?”
桑田无道:“找发情期的公猪和母猪,一交配完毕,就动手炼丹,炼成卵形。”
吴升点头:“行,吃完就去。”
桑田无问:“你都去了两回,王囊还是没向你动手?”
吴升道:“怂得跟瓜一样,躲着我走。”
桑田无道:“眼下这虽然是件小事,不值一提,但还是趁机办了的好,是时候展示你的实力了。”
吴升挠了挠头:“知道了,我想想办法。”
吃完后,吴升离开了丹师殿,等他走了,桑田无踱到乾坤三斗炉前,嗅了嗅,伸手招过一只脆皮烤乳猪,藏在肥大的袖子里,隐没于殿后。
没过片刻,丹炉里莫名飞起一只乳猪,绕着廊柱飞往后殿。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吴升是第四次踏入兽园的范围了,附近怀胎的妖猪差不多已经被他一扫而空,如果没有妖猪的话,弄点兔子也行。
在他这种高手面前,兔子压根儿没有藏身之处,转眼就抓了一窝绿眼獠牙兔,收获不小,就是雌雄有些难辨。
主要任务完成,接下来就是按照桑田无的意思,想办法展现实力了。
琢磨片刻,吴升决定变被动为主动。他将网兜中的十几只兔子带到树林边缘,然后抖落出来,向外驱赶,兔子们顿时撒丫子就跑,在他有意识的拦截下,逃出了兽园的范围。
不使妖兽逃离,这是兽园苦役的重要职责,吴升这一招正正打在了某人的要害处,某人很快就出现在了吴升面前,气急败坏的——
抓兔子!
吴升有点无语了,这货有胆子告状,没胆子打架,真是怂出了风格!
没办法,只能浇点油了,厉声高呼:“兀那奴役,安敢坏我好事!待本行走捉住你,非剥了你的皮!”
身为学宫丹师,一向养尊处优,王囊何尝被人如此欺负过?顿时气得浑身发抖,提着几只妖兔,指着吴升哆嗦道:“好你个孙五,也太……太欺负人了,此乃学宫兽园,尔敢纵兔出园,就不怕惩处吗?待我禀告……禀告燕奉行,禀告鱼大奉行,看他们怎么治你的罪!无礼……真真无礼……”
吴升乐了:“跟个娘们儿似的,又告状?除了告状你还会做什么?来来来,你我斗上一场先!”
说着,召唤本命法盾。
本命法盾正在银月弓身边挖土和泥,玩得不亦乐乎,忽然接到召唤,顿时兴奋莫名,颇有一种“首战用我、用我必胜”的气概,在银月弓、翠镯、方白剑、钩蛇、琉璃火髓等羡慕的目光中冲天而起,飞出气海世界,向着对面的王囊就砸了过去。
王囊不擅斗法,也几乎没有斗过法,和同道诸人,如陶元、贾休之辈的闲时玩玩除外,在这方面很有自知之明,原本慑于孙五“行走”之名,自忖不是对手,所以在这荒郊野外不敢当面挑衅。
但对方不管不顾,不计后果,法器已经砸来,就算想逃也要先挡住这一波再说,只得硬着头皮飞出自家的长剑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