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懵懂懂间离山峰近了,发现这里果然是绝地,半座山峰都是光秃秃的岩石,几乎感应不到空气中灵力的存在。在这些岩石上有一些人为凿刻出来的石窟,深浅不一,石窟中的景象却一览无遗。
大多数石窟空着,也有几处石窟中住得有人,没有铁链束缚,但却只能在这最大不过三丈方圆的石窟中来来回回,似乎被洞口无形的力量封锁在里面。
吴升寻了处视野开阔之地,在这些石窟中来回寻找。
他忽然在上方第三排石窟中看见一个老头,佝偻着背、负着双手望向自己这边。
吴升定定看着对方,他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看到自己,看了片刻,将长发结髻,取出个酒壶来斟满一盏,向着老头遥敬。
第八十八章 开门
吴升满饮一盏,再敬,然后是第二盏、第三盏,三盏酒饮罢,对面石窟中的老头转过身去,回到石窟深处的石床上躺下,不再起身。
吴升呆看片刻,将酒壶和酒盏收了,起身返回,一路上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将要离开第四峰范围时,有两道身影自左右包夹而至,将吴升的去路堵住。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第四峰重地!”
吴升诧异:“这是第四峰么?难道不是第三峰?”
对方喝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两位,一个是普通炼神,一个是资深炼气,比吴升差得远了,但就算人家没有丝毫修为,吴升也不敢乱来,当下解释:“我是丹师殿侍丹孙五,此番入第三峰,是为增广灵药的见识……我这明明是在第三峰啊……”
对方冷冷道:“上溪环流之内,皆为第四峰重地,难道你会不知?你已越过上溪百丈之远,如何还敢狡称不知?”
吴升连忙抱歉:“我是刚入丹师殿不到一年,当真不知,刚才那条小溪便是上溪么。哎呀呀,还请两位恕罪,我已知过了。”
对方道:“无论认不认得,都随我们入山,你既称自己是丹师殿侍丹,便请你家大丹师亲来接人。”
吴升只得高呼:“大丹师——大丹师——”
随着他的呼声,一个肥胖的身躯穿过树林,重重落在几人面前,上来就冲吴升呵斥:“你去了哪里?怎么跑到这里了?”
吴升慌忙躬身:“大丹师,我贪寻灵药,不慎走错了路。”
桑田无不理睬吴升,转头向两名巡山的修士道:“是我丹师殿管教无方,让二位见笑了,该是什么规矩就是什么规矩,二位可将我这侍丹锁去,我也跟着去,待拜访你家奉行时再讨要回来。”
这两位很是惊讶,没想到桑田无这位丹师殿奉行真就跟在旁边,而且说话那么客气,既然如此,当然就没必要再谈什么规矩了,难道还真让堂堂奉行跟着去吗?
当下叮嘱了吴升几句,便予放行。
一路回到丹师殿前,桑田无和吴升都没有说话,默然良久,吴升就在丹师殿前躬身拜别,桑田无点了点头,转身进去。
吴升一路出来,路过器符阁时,向符师宗采告别:“听说宗符师将赴东海,避水丹、玄鸟丹之类,学宫都会配发,我别无他物,唯近日所炼奋脉丹一枚,还请笑纳。”
奋脉丹是上品灵丹,主治经脉受损,在茫茫大海之上,若是经脉受伤的话,还真难以及时医治,这枚灵丹还是很珍贵的,因此宗采很愉快的接受了礼物,表示待自己从海上返回时,亲往扬州拜望。
经过学宫南部的讲法楼时,找到了高珮,向他道了辞别之意,同样以灵丹相赠,并发出邀请:“万兄来信时常提及高祭酒,高祭酒有暇时,请赴扬州一叙,我扬州学舍上下,必倒履相迎,扬州各家女闾,定扫榻以待!”
高珮大笑:“好一个扫榻以待,如此,我必是要去的!”
从学宫出来,吴升绕着外围转到仙都山西南侧,遥望云山雾罩的仙都群山,在某个阳光普照的时刻,看见了第六峰的一半:山上飞瀑流泉,有亭台楼阁隐于林间。
仙都山天绝大阵不是样子货,是真正将仙都山和外面隔着两个世界的大阵,他也只能在远处张望片刻。原本以为入了学宫之后,有机会见到简葭,如今看来,不过是妄想而已,雨天师的第六峰,在仙都山中更是孤绝的存在,越是接近,越是感受到什么是可望而不可及,反倒不如在学宫外面看得清晰。
离开临淄后,吴升加速赶路,他如今已是有八道分神的资深炼神境高修、虽说依旧无法如炼虚修士般飞掠,但脚步一点就是七八丈远,轻飘飘间快过奔马,两袖摆动时迎风鼓荡,当真有一番出尘之意。
不过三天工夫,吴升便赶回扬州,却没进城,而是去了鹿鸣泽,叫上金无幻就走。
金无幻和庸直两人定好了三月一轮换,如今在燕湖山庄守护的是庸直。他见吴升忽然赶到,疑惑道:“大夫从临淄回来了?可是有什么变故?”
吴升难掩心中的激动:“钥匙到手了,咱们开门!”
面对一处极有可能是上古仙人留下的洞府,别说金无幻这种没什么追求的居家男,就算庸直这般向来话少脸冷的耿直男也忍不住呼吸气促,立刻动手,将封住井口的木板拆除,当先坠入。
三人直落井底,潜过湖水,登上溶洞,顺着曲折的天然通道来到了那座巨大的铁门前。
虽说已经是第三回过来,但面对这道非人力所能铸成的巨门,依旧忍不住心潮澎湃,难以平复。
吴升示意做好准备,和金无幻一起服用乌参丸打坐调息,他们一路急奔二百里,真元消耗甚巨,需要补充恢复。
庸直没有消耗真元,就在旁边静坐调整状态。
足足调息了三个时辰,状态调整到最佳时,吴升睁眼,庸直和金无幻立刻站了起来,各自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吴升取出短剑、刀笔、海贝,小心翼翼放进铁门左上、右上、左下的三个孔槽之中,三把钥匙各自发出咔哒的机括声响,被吸入孔槽里,将孔槽封得严丝合缝,与铁门融为一体。
他又取出最后那方玉印,看了看庸直和金无幻,庸直飞出长、短两柄本命飞剑于头顶盘旋,金无幻则飞出本命法器熟铜棍,紧紧握在掌中,两人全力戒备,向吴升点了点头。
三位炼神修士合力,实力相当不俗,有什么危险,应当不至于立刻团灭了。
吴升动手,将最后一枚玉印放在右下角的孔槽上,咔哒一声,玉印也被吸了进去,融入铁门。
四把钥匙完全闭合,三人凝神屏息,等待着铁门开启。
片刻之后,吴升环顾左右,庸直和金无幻也在看他,三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多时也没瞪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一起上前推门。
铁门纹丝不动。
第八十九章 风雨
钥匙显然没有问题,可为什么就开不了门呢?
吴升在铁门前来回踱步,揉了揉太阳穴,冥思苦想,忽然醒悟:“当时的这四把钥匙,费白他们已经拿到了,但之后陈振却在小东山兜售其中这把短剑,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没有打开门!所以陈振不是在兜售短剑,他是在钓鱼,看看谁知道短剑的用途。”
金无幻有些失望:“还是打不开吗?”
吴升道:“应该还差一个环节!”
庸直若有所思:“和储物法器一样吗?”他咬破手指,纵身而上,在四把钥匙处摁下血印,然后再去推门。
吴升提醒:“拉一下?”
门依旧未开。
但涂血这个举动却给了吴升一道灵光:“或许不是咱们的血?”
“谁的血?”金无幻问。
“狐妖!”吴升回答。
“完了,它已经死了!”金无幻抱头。
“不,它没死!它永远活在我们心中!”吴升笑道。
活在吴升心中的是狐妖的妖丹所化火狐,虽然没有分神附着,但具现出来毫无问题,只不过完全没有斗法能力,当然也不需要它斗法。
火狐还是幼体,毛茸茸一小团蜷缩在吴升掌中,火红的尾巴中夹杂着九缕白色的长绒毛,两只小眼睛半眯着,伸出脖子凑向吴升近在咫尺的脸,用湿漉漉的小鼻子不停嗅动。
金无幻很是好奇:“吴兄的储物法器还能携带活物?”
吴升含糊着回答:“这是妖丹化生之术,学宫已经研究出妖丹化生兽宠的方法,你们以后若有了妖丹,记得好生留着,我帮你们化生出来。”
金无幻和庸直都盯着吴升怀中的幼狐,吴升问:“这狐好玩么?”
金无幻点头,伸手接过,抱在自己怀中抚摸。
吴升向庸直道:“动手,取血。”
庸直揪出幼狐的一条小后腿,飞剑轻轻一割,顿时渗出一道血口。
幼狐疼得吱一声叫唤,两只眼睛陡然睁开,目光中满是凶戾之气,冲庸直龇牙。
“快,滴血!”吴升指着铁门催促金无幻。
金无幻顿时有些手忙脚乱,跃上铁门,将血滴在四把钥匙上:“不行,血不够。”
“挤一挤,总会有的!”吴升在下面提醒。
被挤痛伤口的幼狐反口去咬金无幻,被金无幻强行捏住嘴巴,一时间不停挣扎。
金无幻滴完血,赶紧将火狐送还吴升,忙得满头大汗:“下回吴兄你自己来吧,真是不忍心,弄不了!”
吴升抱着幼狐哄了两句:“乖,两个坏叔叔……”将它收回气海世界:“你不懂,这火狐灵着呢,我不能干这事,将来记仇就不好办了。”
庸直可没心思管火狐记不记仇,盯着铁门喃喃问:“有用么?”
吴升道:“试一下,这是通用的老办法,如果还是不行,我也没办法了。”
正说话间,三人的眼珠子忽然瞪圆了,铁门放出了一阵莹莹的红光!
庸直和金无幻打算上前推门,吴升制止了他们,召唤出钩蛇,让钩蛇过去。
钩蛇游动着靠近铁门,转过身来,以分叉的蛇尾向前一推,大门在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中缓缓敞开。
铁门开后,钩蛇被吴升留在原地把守,防止铁门关闭,他带着庸直和金无幻小心翼翼步入其中。
琉璃火髓飞出,将铁门内照得一片通亮。
这是一个方圆数百丈的巨大洞厅,在琉璃真火的照亮下,显现出一个虚幻而又真实的世界。
高达数十丈的洞顶上,闪烁着密密麻麻的繁星,形成一条横跨两端的星河。
繁星之下,是一根根石柱、石笋组成的小形山脉,有一条条蜿蜒的天然沟渠好似江河,间以石林、池田、湖泊,每一处都鬼斧神工、纤毫毕现,宛如天地压缩在了这洞厅之中。
而吴升、庸直和金无幻三人,则仿佛出现在这方世界中的巨人,如山岳般高壮,一步可越大江。
随着他们的进入,天地如同活了过来,斗转星移、江河流动,偶尔有高山崩塌、地面震裂,声响越来越剧烈。
耳畔忽有微风拂过,脸颊上微感稀疏的凉意,抬头时,头顶上方的星河被乌云遮掩,一串串水滴落了下来,激荡在“广袤”的大地间。
隐隐还听见了雷声轰鸣……
吴升在雨幕中前行,庸直和金无幻被这如幻似真的景象所震慑,失神的跟在他后面。
穿过层层雨帘,前方蓦然出现一座巨大的方池,以天然石裙为边,却空空荡荡、干涸无水,哪怕上方落下的雨幕再是猛烈,落到方池上方丈许处都化作水烟,向着四面八方散开,落不下一滴来。
方池边的一根石笋上刻着古朴的文字:龙门坛。
遥望方池正中央,立着一座祭坛,坛似鼎形,方正之中透着庄重和肃穆。
坛上有座十余丈高的神像,头戴斗笠,手中握着根长钎,俯视大地山河。
金无幻仰望着巨大的神像,忍不住汗透重衫,只觉无尽的威压袭来,无论如何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只有在跪下去之后,对这股威压的承受能力才强上一些,这股凌厉霸道的威压之力才会柔和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