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直同样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但他是入了资深炼神的高修,身体上的抵抗力远超金无幻,这股无形的压力更多作用于心灵深处,让他潜意识就想跪倒膜拜。
但前方吴升挺立的身形让他强忍着不适,与跪倒膜拜的念头相抗争,身为大夫门下士,大夫没有跪倒,自己怎能屈从于人?
吴升有八道分神,抵御这股神衹威压的能力远远强于同境修士,所以威压作用于身,虽感吃力,却依旧挺立不动。
他的思绪沉浸在恍惚之中,脑海里各种幻像频生,眼前这洞厅、这方池、这祭坛、这神像,无不令他有一种熟悉感,也不知什么时候曾经见过,又或者梦过?
金无幻几乎就要瘫软如泥了,修为境界上的不足令他再也无法坚持,勉力向身边的庸直伸出手:“送我出去……”
庸直脸色苍白,真元消耗同样甚巨,迟疑着看向前方的吴升:“大夫……”
吴升的思绪中正在一幕一幕闪过各种画面:
大鱼飞跃的海面……
两座如墙的高山……
三座殊途同归的铁门……
一个绝色女子轻声道:“看来你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家园,依旧处于迷途之中……”
吴升陡然一震,从恍惚中挣脱出来,呆立片刻,脸上渐渐露出会心的微笑——虽然这不是我的家园,但我可以创建一个自己的家园!
回头看了看金无幻,向庸直道:“扶他出去吧。”
说罢,转身迈进了方池。
第九十章 崇信之力
吴升向前迈出一步,踏入干涸的方池之中,一转眼,百丈长宽的方池被拉伸得无穷无尽,眼前呈现的是茫茫荒野。
不,那还称不上荒野,只是没有沙子和石头的戈壁。
吴升发力,向着天际处高耸的祭坛奔去,他要站上祭坛,去触碰这尊神像。
庸直将金无幻扶离方池,穿过大雨,一直退出铁门。
两人都累得够呛,尤其是金无幻,就如经过了一番生死搏杀,真元几近枯竭。连续服用几枚乌参丸后,就在铁门处静坐调息,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才稍微缓过劲来。
钩蛇扒在铁门上,蛇头拼命向里张望,似乎对洞厅世界的风雨很是期盼,只是受了吴升的嘱托,不敢放开铁门。
见庸直和金无幻醒转,钩蛇分叉的尾巴冲他们俩比出复杂的手势,庸直含笑示意:“你去吧,大门由我和金大夫看护。”
见钩蛇眨眼间窜进门内,金无幻这才想起来问:“吴兄何时修了巫道?他具现的神巫颇有灵性,比刀南蛇他们几位寨主的神巫可强得太多了。”
庸直摇头道:“没法比,死物和活物能比吗?”
金无幻叹道:“吴兄真高人也……以前我还不觉得,只以为自己和他差的只是一个境界,如今看来,这一个境界有如天堑啊,他居然能迈入仙坛!”
庸直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心说前半句是对了,大夫是高人没错,但这后半句却错了,这哪里是境界之别的问题,相差一个境界有那么远么?我自己也是炼出了分神的资深炼神境,说起来和申大夫同境,但你看像是一个境界的么?
但这些话说起来太复杂,他没心思说,只是呆呆望着门内的风雨,一言不发。
钩蛇窜进门里,只觉舒爽到了极点,大风吹入嘴里,雨点打落身上,每一刻都是那么的惬意,每多吸一口风、多沾一滴雨,其中蕴含的妙处都无以伦比!
他在风雨中钻来钻去,又直上百丈高处,去乌云中寻找雷电,继而猛然冲下来,落进大水漫灌的“江河”里,从“江河”中破水而出的那一刻,两只短短的犄角自头顶破皮而出,情不自禁呼喝出来:“嗡——”
一声长息,震的洞厅之中风雨飘摇!
……
庸直又一次转身出了石洞,穿过古井去了地面,回来时向金无幻道:“第三天了。”
金无幻点了点头,长叹道:“也不知吴兄还要跑多久?都说了这是座幻阵嘛……”
庸直也没想明白,但他废话没那么多,而是又钻进了滂沱大雨中,来到方池边呼唤:“大夫——”
吴升在方池中依旧卖力的奔跑,听得庸直呼唤,问:“这回是什么路线?”
庸直看了片刻,回道:“之字,到头后原路返回……大夫,直先出去了。”
神像散发出来的威压无时无刻不在,庸直不敢多待,恭恭敬敬向神像磕了个头,连忙退了出来。
金无幻虽然不大济事,却找到了一条减轻威压的办法,就是每次接近祭坛的时候磕个头,默念一声祝祷,不论念叨的是什么,总之心里诚挚一些、恭敬一些,身上的压迫感就会减轻一些。
庸直一开始还有些抗拒,但他的骄傲抵不过现实,在几次过来探望吴升时,发现这么做的确有效,便也认栽低头——跪拜上古仙神,说起来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退回铁门的路上,钩蛇又从风雨中钻了出来,在庸直面前拦住去路,三番五次的,庸直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随口回答:“又威风了三分……嗯,胡须也出来了,像龙……好了好了,让我出去……”
金无幻还在思索困扰了他们两天的问题,道:“龙门坛,这是龙神吗?”
庸直摇头道:“我念书不多,却也知道,没有龙神是以铁钎子当法器的。”
金无幻道:“或许那不是铁钎子,依我之见,更像个凿子,长柄铁凿?我以前在雷公山的时候,见过有人用铁凿子采掘灵矿,很像。”
庸直道:“龙神用铁凿?戴斗笠?”
金无幻继续猜测:“山神?”
正说时,铁门内传来吴升的声音:“你们就不看看那座鼎吗?”
“大夫!”
“吴兄出来了?”
吴升抖了抖身上的水珠,道:“不跑了,怎么也跑不过去,若说是法阵,却又寻不到任何阵盘……有个事问一下,你们随我来……方池边上的水渍是谁弄进去的?怎么进去的?你们见到了吗?”
庸直和金无幻跟着再入风雨,直抵方池边,吴升指着池中最边上的几滴水渍:“你们看,这显然不是雨,擦不去,干不了……”
正说时,金无幻照例先跪下磕个头,默默祝祷两声,以减轻感受到的威压之力,这才去看那几滴水渍:“不知道啊……”
吴升和庸直则异口同声:“咦?”
就在金无幻跪拜之后,池底又多了一滴水渍!
吴升再次陷入呆滞中,耳畔飘飘渺渺又传来了梦中绝美女子的低语:“崇信之力……信之力……之力……力……”
这次,他很快就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叫道:“再来,一起磕头!”
三人在狂风大雨中磕头,池中顿时又多了三点水渍。
“再来!”
又是三点水渍。
“再来!”
这回是两滴。
“再来……”
“吴兄,弟不行了……”金无幻连磕几头,几乎要晕厥过去了,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自额前不停流下。
将金无幻搀扶出来,庸直也力不能支,连忙服用乌参丸弥补耗去的真元。
吴升则在苦苦思索:“怎么办?就靠三个人磕头,崇信之力要何年何月才能填满方池,送我抵达彼岸呢?”
龙门池神威太严,连金无幻都挺不了多久,没有炼神的修为怕是靠都靠不上去,而要组织一大堆炼神境修士过来磕头,也不可能办到。
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办法——在外面磕头,就是不知行不行得通?
“你们在大门外磕头,我进去看看。”吴升吩咐完,又一头冲进雨中,来到龙门坛前,趴在方池边紧紧盯着池底。
很快,池底又多了两滴水渍。
吴升大喜,出去后招呼两人原路返回,到井口处再磕头,自己杀回龙门坛前继续紧盯。
水渍又多了两滴!
如是着再三,来来回回试了三天,吴升得出两个结论:一是当两人离开井口超过十丈远时,磕头无效;二是两人每天磕头增加的水滴数量是有上限的,其中庸直大概在七滴左右,金无幻则是十二滴,而吴升自己,只有可怜的三滴。
第九十一章 庙
就凭眼下三个人,贡献的崇信力实在少得可怜,尤其吴升这种崇信力每天只有三滴的家伙,基本上做不出什么贡献。要将方池储满,就必须多找一些人来磕头,源源不断的磕头才行,因此吴升打算在这里建一座庙。
光有庙还不行,他们三个知道敬畏下面祭坛上的神像,别人却不知道,也不可能让来烧香的人下去亲眼见证,所以需要立一座神像,在上面的神像和下面的神像之间建立联系,让人们磕头祭拜井上神像的时候,联想到的是井下的神像真身。
于是吴升先在井口附近立了一根木头,让金无幻和庸直一起叩拜,查验有没有效果。当他们两人将叩拜的对象转移到光秃秃的木头上时,吴升在下面的方池中没有见到一滴水渍,这两位的解释很有道理:“对着木头,我等实在生不起一丝敬畏之心啊。”
吴升想了想,直接在木头上刻了两个字“禹王”。
这两位呆了呆,金无幻一拍大腿:“原来是他!”
庸直问:“大夫是如何断定的?”
吴升道:“禹王最大的功绩是什么?治水嘛!所以我们一进去,这洞府之中就一片大雨滂沱,非常贴合,此为其一。禹王治水时三过家门而不入,戴斗笠防雨,手拿耒耜,无疑是用来凿山挖土的,他用的是疏浚法,结果大获成功,此为其二。”
金无幻好奇:“三过家门而不入?疏浚法?吴兄是怎么知道的?”
吴升道:“以后你们就知道了,这是常识……嗯,就算不是常识,咱们也要让这些事成为常识……我接着说,禹王制九鼎而镇华夏,你们看那座祭坛,什么形状?鼎!此为其三!有此三者,不是禹王是谁?”
见庸直和金无幻还在思索,吴升道:“是不是禹王,一试便知,如果不是,我把头……反正我觉着是。总之你们就当这根木头是禹王的神像,拜一拜,我下去看看。”
金无幻道:“吴兄,我最多只剩两滴了。”
吴升笑道:“无妨,今天搞完,睡一觉,明天又有了。”
事实表明,吴升的推测完全正确,当金无幻和庸直将禹王和下面祭坛上的神像联系在一起时,叩拜就有了效果,金无幻也被榨干了今天的最后两滴。
吴升站在方池边,搓着手看着这团汇聚了三人之力而聚成的水渍团,数量虽然少,却是他走上龙门坛的希望,等到将来池水盛满,他就能如梦中的绝色女子一般,踩着这崇信之力的水花,触碰到禹王神像!
将铁门关闭,钥匙拔下,吴升十分振奋,向金无幻和庸直道:“走,我们上去盖一座庙!”
金无幻满脸失望:“还是不行吗?”
庸直双眉拧成一把剑:“大夫,不如咱们冒险去一趟学宫,将那狐妖的尸首盗取出来,看看这门能不能开启。”
金无幻摇头:“吴兄不是用狐妖的妖丹化生开门了么?没有用啊……门还是没开成。”
庸直道:“妖丹不行,狐妖的皮毛、骨血或许可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着,吴升在旁边不由听呆了,不仅呆,而且懵,完全没搞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见这两个家伙还在讨论铁门应该怎么打开,吴升忍不住打断:“等会儿……不是都进去了吗?你们这是在讨论什么呢?”
金无幻奇道:“进去?进哪儿?什么时候?”
庸直看着吴升,满脸的担心:“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