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里,传来一阵阵马铃铛的响声。
那铃铛声也越来越远,直至完全消无。
王二勇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愣,山里的雾气更加浓重了,遮蔽住了来时的路,他才鼓起勇气想迈步离开的时候,却在这浓重的雾气里,不知该如何辨别方向——
此时,忽有阵阵阴森森的笑声从雾气里响起。
那阵笑声由远及近,倏忽间临近了王二勇的身后!
“嘻……”
王二勇头皮一麻,这下子却什么都顾不得了,连滚带爬地往前跑去!
阴惨惨的笑声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地响起,迫得王二勇在奔逃的过程中,不断改换与那阵笑声传来之地相反的方向!
他一刻也不敢停留!
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一通乱跑——反而跑出了山!
跑下山的时候,那阴冷的笑声也倏忽消失了。
……
一行人簇拥在七架滑竿周围,深一脚浅一脚地山间行走着,还需小心避开那在雾气里突兀浮现出的一道道山体裂缝,走得甚为艰难。
幸而有几个老猎户在头前引路,这些人虽然一路走得艰难,但也未出甚么事故。
胡猎户回头望了一眼,有些担忧地出声道:“二勇自己下山,应该不会有甚么事情罢?”
“还没真进山呢,最开始那段路没甚么变化,不会有甚么事情的——再说了,二勇一向胆子大,他自己回去没甚么问题……”任秃儿随口答道。
其余几人也纷纷出声,都觉得王二勇胆子一向很大,又是经验丰富的老猎户,自行下山是没甚么问题的。
苏午亦是这般觉得。
后面那段山路并没有甚么鬼祟,王二勇只是在独自一人之时,放大了内心的恐惧,以致于不敢迈步而已,他稍微施展了些许手段,吓对方一吓,总算逼得对方迈开步子,跑下了山。
这时候,他停下了脚步,抬目看向前方。
胡猎户等人也纷纷住步,脸色骇然地望向前方——
氤氲雾气之中,一座比山更巨大、如坟包一般的巨物耸立在雾气遮掩之下,曾经的中皇山主峰以及十二次峰,此下尽皆朝着某个方向倾倒了。正是因为这十数座山峰以某个位置为中心,向其倾塌过去,才形成了这方庞然巨物。
在这座如同坟包一般的乱石巨物之上,泥浆土石裹挟着草木,留下大片狼藉。
‘坟包’的顶端,竖立着一截山峰。
那一截山峰就好似一块高耸的墓碑般,插在了坟包之上!
众人与那座‘坟包’还相隔极远,亦仍旧觉得那座坟包过于巨大,几乎填满了他们的视野!
“这、这就是一座坟呐——”胡猎户看着那巨大的坟包,心神颤栗之下,忍不住惊声叫道。
第1098章 、朱雀悲泣,无水山哭
队伍里的人们,看清了雾气遮掩下的那方巨物,也都是相顾骇然,俱沉默了下去,没敢多言语甚么。
坐在第一架滑竿上,身材最为魁梧、戴着一顶貂绒暖帽,上插有顶戴的贵人招了招手,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唤到了自己跟前,出声问道:“你对奇门遁甲、风水堪舆颇为精通,看一看前头这座坟山,风水如何?”
白须老道点了点头,走出队伍,从褡裢袋里取出一面罗盘,走上高处辨查一番,又变换其他方位,都探查过一遍后,他皱着眉头折回队伍中,有些惭愧地向那暖帽上佩有顶戴的贵胄躬身行礼,道,“当下山势更易,风水局已经破碎不堪,小道未能见出端倪。”
“长春观中号称风水堪舆第一的计道人,都看不出这里的风水局如何吗?”先前那勒令对王二勇掌嘴二十、乃是女扮男装的贵胄开口说了一句,几个奴仆抬着她的滑竿,令她与那高大魁梧、帽有顶戴的贵胄并列,方便二人交谈对话。
几架滑竿在此时纷纷动了起来,将那帽有顶戴的贵重簇拥在中间。
苏午收回看向前方的目光,对于那座坟山的风水局,已经了然。
“小道修行不够,叫贵人们见笑了。
此间风水局过于破碎,小道还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风水局。此地水砂混成,不见明堂,案山聚库,其中却无水一滴,乃是完全的无水局……
太怪了,太怪了。
这般怪异的风水局,小道虽然看不出端倪,但亦可以断定,此般风水局必然是大凶!”白须老道躬着身,向那几个贵人解释着。
苏午面无表情听过那白须老道的言语,对方所言除了最后一句之外,其余全是废话。
这片坟山的明堂、案山虽然难以分辨,但却并非是完全探看不出,并非老道所说的‘水砂混成,不见明堂’之局。此间之水并非流淌于河流溪涧之中,而是萦绕在群山间,漫淹了中皇山脉的氤氲水雾!
这片浓郁水雾,皆在明堂前‘朱雀位’直冲而出,在空中崩解作沉沉雾气,乃是一股直射水。
直冲水在风水局中,属于五大凶水之一。
当下坟山上半部分风水局与天相接,形成了‘朱雀悲泣’的风水局,但它的下半部分,倒是完全的无水局。
穴周无路,却有各道沟壑贯穿纵横,无能蓄水,形成了‘无水局’。
同时,穴前不见案山,案山被倾盖于砂之下,呈‘禽兽噬主,鬼山撼旗’之相,这又是一重大凶的风水局,名作‘无水山哭’!
朱雀悲泣不利子孙,主人葬于此穴之中,乃有引后代全族倾灭之祸!
无水山哭隔断水运,枯水局中,最能养尸!
这两重风水局结合起来,简直就是来多少人就得死多少人,死者全被养为恶诡的至凶之局——不过,风水局终究是定死的,但人却是活的。
此般风水局看起来骇人,但只凭两重风水局就将人全部置于死地,却是不太可能。
中皇山群山倾塌之后,便形成了这般风水局,像是有‘人’故意为之,又像是天意使然,而这种似是有人故意为之,又似天意使然之下产生的变化,才让人最细思极恐。
“大名府府台的儿子在头一拨进山的人里,那位大名府的府台还是五阿哥家里出来的包衣。也不知道他现下是死是活?”
“管他死活。
女娲石刻的消息瞒不住的,往后这几天,中皇山中有的是热闹可看。
咱们可得先占一个好位置才行。”
“对,先赶路吧!”
“走吧!”
滑竿上安坐的贵人们交流了一阵,那身形魁梧的贵人随意挥了挥手,侍候在滑竿旁的尖嘴老者连忙扬着声音,朝前头目光暗暗交流的几个猎户喊道:“走了,走了!
还没到地方呢,别想偷懒!”
胡猎户眼神迟疑着,侧头去看任秃儿、孙七哥几人,见他们都朝自己稍微摇头,便叹了一口气,抓着一根木棍,引着一行人继续往前走,接近那座雾气中的巨大坟山。
走到此间,他们已经萌生退意,想要就此回转了。
但此时回转,身后那些贵人们必然不肯答应。
为免自己会落得个与王二勇一般的下场,几个猎户只能再多带人往前走上一段。
他们未有在口头上商量甚么,只凭目光交流,已经明晰了各自的心意——待到把人送到那坟山近处的时候,他们便说什么都不会再往前走了!
可惜,都走到了这里,接下来该怎么走,他们的话却都做不了数了。
几个猎户领着众人临近了那座坟山,在距离那座坟山只剩五六里的位置停住了脚步。
众人站在一座小土丘上,望着远处的坟山,更加能看到那些断裂崩塌的山峰堆砌在山谷中央,形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包。
崩塌的山壁之上,浮现出一个个巨大而古老的字迹。
泥土浊流、枯枝败树无法完全遮掩住那些字迹,大片大片的字迹‘覆盖’在坟山之上,即便众人隔着四五里地,依旧能看清楚不少字迹。
坟山上的每一个字究竟有多大,由此可想而知!
“那座塌下来的山,就是中天峰罢?山尖上的那一截,就压在一座坟包上,好似是一截插在坟包上的墓碑一样……关键是这一截山峰上还有字……那写得都是些甚么?
孙七哥,你能不能看懂?”任秃儿扬首看着坟包顶端插着的、墓碑一般的一截山峰,颤声向几人里唯一能识文断字的孙七哥问道。
孙七哥揉了揉自己的双眼,努力去分辨那些在水雾遮掩下,若隐若现的字迹。
他越是去看,却越是看不明白。
“奇了怪了……
堆成坟包的那些石头上刻着的字,我还能认识一些。
但那截‘墓碑’上的字迹,我却一个都认不得了……我学得不够多,不认识这些字啊……”
“哎,不认识就算了。
咱们不能再往前走了,但赶快跟他们说。
再往前走,谁知道发生在前门村那些猎户身上的事情,会不会发生在咱们身上?”
“对啊……”
几个猎户压低了声音议论之时,苏午极目远眺,观看着坟山顶上插着的那一截山峰山壁上浮现的字迹——当他目光去眺望那些字迹时,那些字迹顿时变得极其模糊,心里好似有个声音隐约响起,提示着他,得须离那座坟山更近,才能看到山峰上的字迹。
苏午心头一凛,眉心竖眼骤然张开。
智拳印霎时运转,慧剑一落——他心中隐约响起的那个声音,顿时被斩了出去,化作一股微不可查的雾气,流淌进了四下的雾气之中。
“临近‘坟山’以后,从明堂朱雀位直冲而出的这股水,已经变得越发邪性了。
能在不知不觉间,在人心中栽种下某些念头!”苏午心头警醒,不再去看那坟山之顶的墓碑上的字迹。
他看胡猎户几个人,却好似暂时还未受到影响。
或许是因胡猎户几人并没有心灵修为存在,他们的意识还较为迟钝,未有察觉到自身所受的、潜移默化的影响。
胡猎户几人商量完后,便转身小步往那同样伸长了脖子,往坟山顶去看的尖嘴老者身旁凑近。
任秃儿回身来拽了苏午一把:“走了!你还想在这里多留一会儿?!”
苏午自然是要留在这里的。
不过‘任老大’绝不会愿意留在此地。
‘任老大’顺从地跟在兄弟身后,也凑近了尖嘴老者。
尖嘴老者观察着坟山之顶的情形,对于凑近过来的胡猎户几人并不在意,根本懒得多看他们一眼。
“爷,我们把贵人们送到这儿,接下来你们是想去前头那座山上去看看,还是在周围转转看看,都看你们自个儿。
我们就先退下,不耽搁你们了。”胡猎户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地向那尖嘴老者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