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此时在她耳中,这用窄窄竹叶吹出来的曲子,就是人间仙乐,能让她身心都安定下来。
双脚轻轻晃着水,像是赵荣说的踩水,又踩在飞花点翠的调子上。
虽与赵荣的曲调并不同步,或快或慢,但这份轻松闲适的体验是绝无仅有的。
若是时光能停驻在这一刻,或是在这一刻前后不断轮回,在她想来会是无比烂漫美好。
不知不觉,表妹的目光全凝在身旁表哥身上。
随着曲调,心中的情感就像是溪潭中被不断拨弄的水,波澜起伏。
就在某一刻,她脸如火烧,在一瞬间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感。
星月之下,一道苗条身影慢慢歪斜。
最后后脑枕在身侧之人的腿上。
此时仰望星空,闻着一股叫人心安的味道,听着竹叶之曲,叶片上偶有一滴水珠落在她的面颊上,清清凉凉,消去了一抹红霞。
任盈盈小心脏快要跳出来,她后悔想要起身,却好像没了力气。
但某人似是沉浸在曲调中,让她急促的呼吸稍有平复。
只不过.
等一曲罢,那双目光从上头落下时,四目相对,她顿时惊慌喊了一声:“不许看!”
而后双手捂着发烧的脸蛋,绝不看他一眼。
挣扎着要起身,忽然觉得身体一轻,双足哗啦一声离了水,却比那些飞走的鸟雀扑腾得厉害,打出了一大串水花。
任盈盈从无法思考中回过神来时,已经身处温暖的怀抱之中。
赵荣低着头,瞧见了一张清艳绝伦的脸蛋,此时红霞遍布,在朦胧夜色的笼罩下,叫天上的星月都要失色。
不过,那双瞪大的眼中,除了羞涩,还有显而易见的慌乱。
对视了几秒钟,便觉得胸口一痛。
却是两个拳头。
“你你不可轻薄于我。”
她话音慌乱,表达却清晰:
“自东方不败下崖开始,我跟随爹爹就从未心安过。这一路从登封奔波过来,身心疲倦,我.我只是累了,借你身体靠一下。”
“方才失礼,但.但你不可借.借此轻薄。”
她说着说着,已满脸羞红。
赵荣像是见到一只慌乱小鹿,不由笑道:“你枕得我腿酸,我换个姿势让你靠,别锤了,我这就放你下来。”
他手上一松。
可是
胸口的锤头没了,又来了一张略烫的脸蛋。
任盈盈听了他的话,又不舍得走了。她将头一埋,轻轻靠在他身上。
湿漉漉的双足,正悬空滴着水。
总之,看不到脸,就没那么害羞了。
赵荣双手不知怎么放,任盈盈伸手在地上一摸,又拽起一片竹叶朝他手中一塞。
顿了几秒
怀里响起一道柔柔细细的声音,就如那日在梅庄风雪中的吴侬软语。
“表哥,你继续吹”
赵荣轻笑摇头,又拿起竹叶。
他越吹越乱,不知是飞花点翠,是鸿雁梢书,是碧霄吟,还是一江风
第193章 鸿雁捎书
晚风拂过苔藓草衣、山道青林,沙沙声传至溪潭佳处。
夜晚雾露满天,初夏之风,穿过夭斜水竹,叶片簌动,宛若鸣笳。
美好的夜,一直到月儿沉落。
袒露在外的过水赤足,早被风吹干,再滴不下半滴水来。
江湖人皆知剑神剑气凌霄,冰白霜色,寒骨彻魂。
闻其名者,无不仰止其厉,以为拒人千里,难言亲近。
可世上又能有几人知晓
他那无有破绽的胸膛,除了广阔,亦很温暖,宛如温床,哪有半分凌厉寒凉。
这个夜晚,表妹却是安心体会到了。
等天色渐明,虫声稀疏,早鸟觅林。
沾着些许风露的睫毛轻颤,一双妙目睁开,满眼晶莹水润,晃动着近在眼前的青影,将他的样貌深刻其中。
忽然
赵荣的眼睛也睁开,与她相对。
“昨晚,你吹的曲子.属鸿雁捎书最为细腻,其他的则很助眠。”
表妹在温暖的怀抱中睡了一晚,此时就像是短暂忘了羞涩,至少脸上看不出来,说话时很镇定。
其实她是醒转很久,内心羞腆,几番挣扎,久思准备过后,这才能镇定端雅。
洵然不想叫他误会自己是个失礼亵慢的女子。
“助眠?”
“这是夸奖吗?”
任盈盈的眼中本来是他,听他这样说,一下笑得眸光颤动,里面映着的人也看不清了。
“当然是”
“这些时日昏沉疲倦,得表哥妙音,像是荷塘之花从淤泥中钻出水面,一切都清新了。”
她说话时双手很自然地朝赵荣胸口一抻,倘若赵荣不着力往后一仰,他们一定会一起栽倒。
可剑神无愧天下第一,他静坐如桩,任凭那纤细的手撑劲,他也纹丝不动。
双足点上旁边的石头,她姿态轻盈,裙裾从赵荣指尖划过,人便稳稳立在灰黑色的浑圆石块上。
背过身去时,任盈盈脸上的淡定顷刻化作红晕。
她在黑木崖勾心斗角许久,江湖杀戮、武林纷争,这些腥风血雨在她眼中,只是生命中平淡至极的一部分。
这些看似惊心动魄的江湖事,难叫她有什么情绪翻涌。
能让魔教教众又敬又怕,圣姑的名号不是白叫的。
可男女情缘之事,乃是她心底最深处的美好。
无须动用刀兵,却比动刀兵为难百倍。
到了这事上,她期待中的美好在脑海中有太多画面。
可终究是个在情缘上内敛至极的人。
昨夜是在精神紧绷忽然松懈的情况下才有冒失,几乎已经耗光勇气。
此时背身看不到赵荣的脸,任盈盈才算找回真我。
脸上红霞诱人至极,却不愿让表哥瞧见一分。
穿上鞋袜,这才松了一口气。
恢复从容后,她又想起这一晚的安心,想起星月之下的怀抱。
在这山野林国,溪潭幽地,山风消暑气,虫声伴鸟鸣,又能聆听他的心跳,听他轻微悠长的呼吸声。有竹叶之歌,助眠之曲,偶尔还有一声轻笑。
任盈盈垂眸而下,双手轻攥裙角。
若身旁有瑶琴相偎,此时已将诸般情绪拨弦转达,让山林自然也倾听一番。
不经意间,嘴角抿出会心笑意。
眼中又饱含期待,盼望这份光景在未来某一天能在太湖之畔复演。
那时身无所累,定然更得其乐。
在她想来,世间美好,不过如此。
“你在此地待几天?”任盈盈转头询问。
赵荣稍一思索:“我见你爹的样子,似乎雄心不减。此时距端阳节不远,恐怕你们待不了多少时日便要返回黑木崖。”
“我先在开封城内待上几日。”
“等你往北去了燕赵之地,我也就离开了。”
这次一别,应当很长时间都难见到。
一来山水相隔,关山迢迢。二来任教主恢复伤情,怎么都要一段时日,做女儿的陪在黑木崖,那也正常。
任盈盈点头:“你去城西,那边有家悦来客栈。”
“我问起爹爹安排,再去寻你。”
赵荣起身拍了拍衣服,又莞尔一笑:“行,你一夜睡得安稳,我却没有合眼。”
“你在峻极之巅站在我身前,我这算不算还上了?”
任盈盈听了前边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听了后一句立时说道:“不算不算。”
“我在太室山上并未助你,只算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