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六松上前低声道:
“肥水不流外人田。小人觉得这是个为杨乐打名声的好机会,就把杨家人叫来了。”
这时,船中走出了一个斗笠老翁,看着仙风道骨,却没有一点修为。
老翁对着朱萧索笑道:
“朱小友,好久不见了!”
朱萧索正纳闷这人有点眼熟,还没想起来是谁,朱六松又低声道:
“您说了,杨慎大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所以我找了个马戏的演员,让他演‘杨慎’。您之前见过他,《朱仙师三打山鸡怪》里,他演老年的您。”
怪不得。
这老头子朱萧索有印象,《庄仙师三打山鸡怪》里,他一直演自己的义父庄云,就是因为身为凡人,却有着一股无法被别人替代的修仙者的气质。
朱萧索心道好家伙,这都能让朱六松想到,他可真是牛逼上天了。
“不会露馅?”
“除了您,又没人见过杨慎大人,怎么可能露馅?这次和您见面后,他不会再出现,营造一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感觉。只有杨家的渡船还会在这里往来,挣点外快。”
“……好吧。”
朱萧索叹了口气,一时无语。
“家主,您别不情愿啊。咱们现在开销大得很,还要维持赈济,必须得开源,增加进项才行。”
“我知道了。你辛苦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朱萧索已经很久不当朱家主了,确实不太清楚目前财政方面的压力。既然是为了朱家,就算这件事做得不太体面,他也只能认了。
朱萧索露出灿烂的笑容,对着“杨慎”一拱手:
“多年不见,我还以为您仍在山林里悠哉生活。没想到,居然劳烦您亲自前来送我。”
“哈哈,应该的。和朱小友相处的那一段时光,老夫甚是难忘。听闻你将我们的事写了出来,天下传颂,老夫又怎能忍住不见你一面呢?不过,老夫肉体凡胎,气数已尽。今日一见,或是永别了。”
朱萧索叹了口气,道:
“那就今日,再续一番前缘吧。”
“好,请!”
朱萧索踏上了杨家的船。
其他船夫彻底愣住了。李鬼遇见李逵,输的不冤。鬼知道杨慎真身会来这里送朱萧索啊!
“那个老头,会不会是假的?”
“扯淡呢!那老翁没有修为,却有着一股仙意萦绕周身,如果不是杨慎,我倒立洗头!”
“别说倒立洗头,倒立拉稀都行!”
“……我就是问问……”
“问都不该问!”
“呜——”
这时,船上又传来一声长笛,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朱萧索和“杨慎”坐在渡船船头的木桌旁,拿起一壶浊酒,相谈甚欢。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听着耳边响起的厚重歌声,让朱萧索如同回到了前世。
朱萧索问道:
“唱歌的人是?”
“杨乐的支柱男中音,杨宏稷。”
朱萧索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一颤:
天作之合。
“以后,就让他唱这首词吧。”
“是。”
朱萧索仿佛真的梦回古时,与杨慎对坐而谈。
回头看着晚霞,心生怅然。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朱萧索站起身,立在船头远眺。
“杨慎”也站起身,在他一旁。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的名字,很久没有用过了。艺名‘半修’。”
“真名呢?”
“……杨慎。”
朱萧索不禁侧过头,看向一脸笑容,白发苍苍的老翁。
“白发渔樵江渚上——”
“惯看秋月春风——”
“你真的叫杨慎?”
“确实是巧合,回朱仙师,老叟真名就叫杨慎。不过,除了老叟,没有人知道,没有人问过,没有人在意。”
杨慎说完,露出了一个饱含沧桑的笑容。
朱萧索也会心一笑。
冥冥之中,似乎天意也让他承担起此世传播杨慎之名的责任。
“既然你真的叫杨慎,那就值得我敬一杯酒了。”
“老叟惶恐。”
两人碰杯,溅出的酒花撒入江中。
“一壶浊酒喜相逢——”
“杨慎啊,你是马戏的演员,本来就是山鸡县的人么?”
杨慎道:
“回朱家主,老叟是国都生人,只是家道中落,几经辗转,才到了山鸡县,做个唱戏的老头。”
朱萧索看向杨慎,发现他说及过往,语气淡然,不悲不喜。只是苍老的双眼,望着粼粼波光的江面。点点水光,似乎承载着他的点点回忆。
片刻后,杨慎似乎意识到自己是在和无比厉害的大人物朱萧索谈话,不再惆怅,而是又露出了一个笑容:
“多谢朱仙师。”
“谢我什么?”
“谢您问我姓名。”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谈中——”
第39章 瓜连蔓引
“接下来,再往南一路行七八天,穿过北境荒原,就到礼仙州州府了。在礼仙州州府,我们可以歇歇脚。”
七八天的路程,朱萧索是不想再乘着露天假发飞了。
还好,结义大哥甄念恩给他准备了新的飞行法器。
“我大哥给我准备的新飞行法器在哪?”
谪七涛面带笑容:
“往右边看。”
朱萧索看见右侧一个披红挂绿的椅子。椅子的外面有一个透明的罩子,罩子上还有个灵影仪,能将里面的乘客影像放大投射在外面,所有在地面上的人都能看到里面坐得是谁。
椅子下还飘着两条长联。
一条是:
甄念恩朱萧索,知己千古难觅。
另一条是:
朱萧索甄念恩,友谊地久天长。
看着这一点都不押韵的两句话,朱萧索愣了许久,咽了下口水。
微风吹过,耳畔都是尴尬的回响。
朱萧索当机立断,掏出自己的假发,面无表情的看向一旁面带笑意的谪七涛,微微发笑的朱景岳,和憋笑的华晋冕:
“甄兄的厚礼,我就先不收了。做人,还是要节俭点好。我们抓紧出发吧。”
“怎么,乘假发还能比坐灵椅更舒服?”
“不是灵椅坐不起,而是假发更有性价比。你们看,我从怀里掏出来就能乘坐,落地也能直接塞进怀里,携带多方便。我就不换了,咱们抓紧出发吧。”
在拥仙城的上空,三架灵车,围着一顶假发,在寒风中渐行渐远。
这七天多赶路的时间,是枯燥而又乏味的。
朱萧索的心,和他的冻得通红的脸一样,是无比冰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