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话分两头,在城里的人们,生活却还是依旧红火热闹。
杨乐马戏的总堂议厅里。
“杨林秋,你这事做得有些不厚道了。”
“马保莹,话说明白,我哪件事做得不厚道了?”
“杨慎明明是我们马戏里唱戏的,在山鸡县的时候就是个街边唱曲的落魄老头,为什么现在成了你杨家的人?”
“马保莹,你不要以为我三姑走了,就能够随意欺压我杨家。我们杨家人,行得正坐得端,在外面是有口皆碑的。今时今日,杨家能有的一切,都拜朱家主所赐。我们也不会贪心不足蛇吞象,什么都想揽入自己这里。我什么时候说过,杨慎是我杨家的人了?”
“那可真是稀奇了。朱六松总管已经和我们说过,长江行船之后,杨慎就要被雪藏,再不现世。为何有人说,亲眼看见杨慎回来后进了你杨家的家门。”
“腿长在他身上,他愿意来我杨家,又与你何干?”
“杨家主,因为朱萧索的风姿和文采,你们杨乐在江上吹拉弹唱,已经在礼仙州大放异彩。现在又都认为杨慎是你们杨家人,杨乐更是被礼仙州各地的达官贵人邀请表演。可是,我们马戏还是只在叩仙邑的一亩三分地里自娱自乐。大家都是跟着朱萧索吃饭的。你们火了,还挖了我们的角儿,也给我们马戏分一分福泽,别什么都占尽了。”
杨林秋冷哼一声:
“分一分福泽?当初马戏红火的时候,何曾擎带过我杨家分毫?现在见杨家熬出头了,又想着大家同为朱家主办事了?马家主嘴巴一闭一张,说得轻松无比,听起来可真是比你当年张开腿还容易。”
马保莹气得面颊通红:
“你!我跟着朱萧索后,本分做人,你不要污蔑我!”
“哈,真是稀奇。天天把‘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挂在嘴边的马家艳女,现在居然爱惜起自己的名声来了?!”
“杨林秋!”
杨林秋冷冷道:
“脏了就是脏了,哪怕在面粉里滚了几十遍,还是脏的!以朱家主的天人下凡之姿,震古烁今之才,是绝对不会正眼看你一次的!”
杨林秋继承了杨树如的刚烈,骂的马保莹牙根痒痒。
马保莹被杨林秋挤兑得几次三番想说,朱萧索也是会因为自己的美色动情的,你崇拜的朱家主没少正眼看自己。
可是,她不能。
当初的朱萧索是书院教习,是王府赘婿,她只是个声名狼藉的县里的家主,已经是天差地别。
现在的朱萧索,是天人之姿,绝顶之才,前程远大,而她,只是他庇护下的一只蝼蚁,更是完全分属于两个世界。
因为自己这种人,坏了他的名声,她感觉比让她死还要难受。
马保莹不禁摇头。
每次想到朱萧索,总是会想些生生死死的,真是奇怪。
那晚……自己还说愿意为他去死,现在想起来都羞死个人,怎么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语。
如此思考了几许,马保莹也没了和杨林秋斗嘴的念头,径直起身离开了。
杨林秋看着马保莹离去的背影,有些惊讶,但还是归于冷漠:
“哼,就凭你,也配生出和朱家主有暧昧关系的念头!”
随着马保莹走远,杨林秋的气也消了。一顿发泄过后,她的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朱家主……哎。马保莹配不上他是没错的。可我骂了马保莹半天,我自己又哪里配得上朱家主呢?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说着,她望着门外的方向:
“青荷,有些事,娘这辈子做不到了。希望你能活得称心如意一些,也算是弥补了娘这些年的遗憾。”
睿亲王府。
当陈朴华接到密报,看到朱萧索的《临江仙》时,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不解。
朱萧索,怎么无所不能?
他不是一只凡人蝼蚁变来的的么?
数理流派天下独绝就算了,怎么文经流派也能做到这种地步?!
朱萧索这种人,究竟真的存在于世,还是自己脑中构想出来的一个理想化的自己?
陈朴华的意识已经有些错乱了。
直到他看到兴高采烈和睿亲王讨论朱萧索词作的程清秋,才确认,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这个朱萧索,就是要在将来和他争宠的小郎。
可是,他还会是小郎么?
“父王,他还得是小郎么?你看他都那么厉害了!”
程前锦却没有那么开心。
“别说小郎了,他还是不是你的,都两说了。”
“嗯?”
“国都还有三个和你年纪相仿的公主,没有娶夫呢。”
第40章 礼仙州州府
在茫茫荒原之上,漂泊了五天,朱萧索才重新看见人烟。
又飞了一天,才到礼仙州的州府。州府,就是礼仙州最为繁华的核心城池。
相较于北境的求仙城和拥仙城,礼仙州州府并没有高出一等。只是个规模大了一些的求仙城而已,乏善可陈。
朱萧索完全没有当初从山鸡县第一次见到求仙城时候的震撼。
不过,州府的门卫明显得到了上面的指示,见到朱萧索一行人,也不盘查,直接让开:
“几位大人请。”
朱萧索等人照例找了个不错的客栈落脚,然后派卫队在府里打听消息。
到了晚上,打探消息的卫兵回来汇报。
第一个消息,就是甄思沐宣布将甄念恩的名字从甄家家谱上划去。理由是甄念恩的羽翼已经丰满,可以分家别过了。
华晋冕道:
“这个甄思沐,倒是切割的干净。前脚甄念恩叛变,后脚就清理出家门。”
“华道友,什么叫叛变,太难听了。我大哥那叫投诚!”
“朱教授之前不是都叫甄兄么,怎么现在叫大哥了?”
“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我当然护着我大哥。”
“行吧。没了甄思沐在礼仙州的州府支持,甚至还可能被处处掣肘,甄念恩以后会艰难许多吧。”
听到华晋冕的话语,谪七涛和朱景岳只是淡淡一笑,没有作答。
华晋冕不解地看向朱萧索,朱萧索很无奈,这里论修为论地位,数他辈分最低,科普类的事情就只能落在他的肩头。
“华道友可能很少参与到修士之间的勾心斗角当中,所以对此事看得不算透彻。”
“哦,还请朱教授指点?”
“甄思沐如果真的要和甄念恩彻底切割,断绝父子恩义,不会选用逐出家谱这种行为。因为仅仅是逐出家谱,对甄兄做不到丝毫损伤。拥仙城的甄家核心还是甄念恩,安国军的首领还是张太如。”
“那依朱教授之见,应当如何才算恩断义绝?”
“我不是州令,平时也都只是在县里邑里这种小地方蹦跶,不知道一州之首能调动多少势力,去挤兑自家的叛徒。但我肯定,绝对不会是这么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他甚至没有说甄兄是叛出甄家,而是说他羽翼丰满可以自立家门。”
朱萧索喝了口茶,缓缓道:
“这种暧昧的词句,也就是做做样子给别人看。甄兄甚至可以随时否认,说他年少轻狂,认个错后重新回归到他父亲的怀抱里。”
华晋冕连连点头:
“有道理,有道理!所以,甄思沐其实心里也是想背离文家和沐家的是么?他也想造反了?”
谪七涛听后一拍桌子:
“什么叫也想造反?华小子你不要胡乱诽谤啊,谁想造反了?!”
“是是是,我的不对。朱教授,所以甄思沐其实心里也想起义?”
“那不还是造反?!”
“但是听起来好多了。朱教授刚才就是这么纠正我的。”
朱萧索看向别处,一时不太想搭理华晋冕。
“既然甄思沐也想……那他为何不来见我们?”
朱萧索到:
“因为他不想啊。”
“不想?那他为何不与甄念恩彻底割裂?”
“狡兔三窟的道理,华道友应该听过。”
华晋冕听得双目生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妙哉妙哉!哎,还是我华家的生活太过平淡了,少了些朱教授这种精彩的人生经验。狡兔三窟的家族,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把风险降低的行为,太聪明了!”
朱萧索叹了口气:
“敢问华道友的父亲高就?”
“在京都做御史令。”
“你亲姑华加墨呢?”
“……在镇妖军当镇北将军。”
“你族姑华加瑛呢?”
“……在求仙城仙门当掌门。”
“哦。”
朱萧索不再说话,拿起茶盏默默品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