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苦着脸说道:“肯定是安排好了的啊,我们这么大的一个客栈,什么都是正规的,只不过……唉,你还是跟我去看一眼,再说吧。”
小木匠没办法,只有换了衣服,然后跟着店小二往外面走去。
一路来到了客栈的后院,当他来到马棚的时候,才发现那马棚的一个角落里,居然给掏出了直径三五尺的深坑来,顿时就有点儿惊住了。
跟进来的店小二则说道:“我们的人是在门口值夜的,但偷马贼却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掏了这么一个洞出来,将客官您的白马运走了,这个真的没办法……”
小木匠指着那深坑,一脸不相信:“你们值夜的人难道是聋子不成?这么大的坑,难道一点儿动静都听不到么?”
店小二往坑里面喊道:“三愣子,你出来。”
深坑里有人应了一声,随后钻出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子来,那店小二说道:“三愣子,这就是白马的主人,你跟他说吧。”
那小子哭丧着脸说道:“大哥,我是真的没听到啊,这家伙,真的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啊。我跟你说,但凡是有一点儿马嘶和折腾的声响,我绝对是能够听到的……”
小木匠瞧见那人钻了深坑,头上、脸上和身子全部都是泥,没忍心责怪他,于是问道:“洞,通到哪里?”
三愣子回答道:“在东门大街旁边的一个院子里,离这儿差不多有三四丈远吧。”
小木匠问:“那边有什么发现没?”
三愣子摇头,说没有。
小木匠瞧见这小子有点儿傻傻愣愣的,没有再追问,而是回过头来,看着那店小二,然后问道:“你们老板呢?”
店小二说道:“听到消息,第一时间去报官了。”
这马虽然被盗了,但客栈处理得还是挺周全的,小木匠也挑不出什么理来。
他正想着要不要下到深坑里面去搜查一番,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这时院子里来了几人,领头的自然是客栈的老板娘花三娘,而她身后跟着的,却是几个穿着制服的公人。
跟前一个,是个眉眼儿都严肃的中年男人,他走上前来,打量了小木匠一眼,然后盘问起了他的情况来。
这是差人,小木匠即便是不喜欢,也只有小心应付着,好在他是失主,又有花三娘在旁边周旋,所以没有盘查太多,而花三娘帮着双方作了介绍。
小木匠这才知晓对方是燕歌镇的警长。
当然,警长是现如今时髦的叫法,搁以前的时候,便是巡捕、捕快之类的行当。
而事实上,这位叫做罗定府的警长,以前还真的做过前清的巡捕,而且据花三娘的介绍,这可是位大神,在整个西北地界,都是鼎鼎有名的,这才被请来燕歌镇里,当了官方的警长。
这背景,可跟小木匠在三道坎镇遇到的那位林一民官长很像。
罗警长是个实干家,简单听完介绍之后,直接下了洞子,往里面摸去。
小木匠本来也想下去瞧一瞧,但那警长都下去了,他再跟着,估计对方的面上挂不住。
所以他想了想,最终还是作罢。
而罗警长下了洞子,这边留着那花三娘,小木匠便问道:“昨日找我买马的那个什么马家集的马本堂,老板娘可知道他们在哪里?”
花三娘瞧见这年轻人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愤怒,心中有些惊讶,不过听到他这么问起,却是笑了。
她说道:“你是怀疑马家集的人偷了你的马?”
小木匠指着马棚里的大洞子,然后说道:“那匹马除了一身白、看着漂亮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有价值的地方,若不是真的喜欢,恐怕也不会费那么大的劲儿,一夜之间,挖出这么的一个地道来——这工程量可不简单,寻常人,就算是十来个,也未必能够闹出这样的动静来,更何况还是悄无声息的?”
他昨夜虽然喝多了酒,但感知却还是很灵敏的,倘若是动静很大的话,他即便是在客栈里歇息,恐怕也是能够感应得到的。
花三娘说道:“你的猜测的确是很合理,不过那个马本堂,以及他们家小姐,一直都住在店子里,没有离开过,虽然有动机,但分身乏术——而且马家集的人财大气粗,行事一向阔绰,若说在野地里敲你闷棍,甚至直接劫了你,这事儿有可能,半夜偷马就实在是没必要……”
小木匠看了花三娘一眼,没有再继续在此纠缠,而是问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来:“昨天跟我喝酒的那位沈老哥,他走了没?”
花三娘说道:“天还没亮就走了——怎么,你怀疑是他?”
小木匠摇头,说不,我是想问,他牵马走的时候,有没有瞧见马棚里面的这个大坑?
花三娘说他没骑马啊,空着双手走的。
小木匠听了,有些惊讶。
没多时,罗警长已经从那边重新回来了,他经验老到,谈了三个点——第一,盗马贼是通过这盗洞,将白马给运走的,而白马应该是服用了某种带有安眠作用的药草,整个过程都处于昏睡状态,所以才会没有动静;第二,马被人拖到了东门大街的院子里后,被装上了车子,能够发现两道车辙子,朝着西边的街道过去了;第三,通过地道以及洞口两边的印记来看,参与的人不多,最多也就三人左右,甚至更少。
说完这些,他分析道:“如此大费周章,搞出这么大动静来的,真不是一般人——特别是那马,昏睡之后,死沉死沉的,结果却被一两人给拖走,不简单啊……”
说罢,他问小木匠:“你来这儿,有跟人结仇么?”
小木匠当即讲了昨天马家集的马本堂想要买马被拒之事,那罗警长没有犹豫,直接说道:“走,去找他。”
当下一群人也是来到了马本堂的房间,将门敲开。
这会儿是大清早,马本堂也是没起床,打着呵欠开了门,挺清楚之后,也是非常惊讶,又问了几句,颇为懊恼。
他还责备起了小木匠来:“你看你,昨日若是卖给我的话,不就没有这些屁事儿了么?哎呀呀,我昨天还答应了我家小姐,不管怎么样,都得帮她把那大白马整下来,结果现在可好,马丢了……”
小木匠本来就很郁闷,被他这么一说,越发难受,忍不住说道:“是啊,所以你就想出了这么一招来?”
马本堂却恼了,骂道:“嘿,你小子看不起谁呢?老子要那马,有必要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地折腾么?实话告诉你,你也算是捡了条小命,本来我还打算今天再问你一回,不行的话,回头等你出了镇子,找人在半路给你截了的……现在马没了,你反倒是逃过一劫。”
此人十分张狂,完全没有顾忌旁边的罗警长身份,而罗警长晓得对方的来历,听到这威胁的话儿,也当做不知晓。
如此又聊了两句,罗警长确定对方没有嫌疑之后,告辞离开。
这时那马本堂却对小木匠喊道:“对了,小孩,那马你保管不利,现在丢了,回头我去马市上瞧一瞧,若是买到了,你可别跟我闹腾啊,知道不?”
罗警长听了,不吱声,等下了楼,才对旁边的手下说道:“你去马市上找人打听打听,要是有人卖那白马,立刻回禀,告知到我。”
手下应声而去,随后罗警长又对另外一个手下说道:“找巡逻的乡团兄弟问问,有没有人瞧见那白马,或者能够拉得动它的车子出了镇子;对了,另外找人问问,最近镇子上有没有江湖上有名的人来过……”
那人也走了,罗警长这才回过头来,问小木匠:“你说你准备去宁夏,何时走?”
小木匠苦笑,说现在没马了,怎么走?
罗警长点头,表示知晓,随后说道:“我尽量帮着找,但如果找不到,你也别埋怨……”
他还算客气,小木匠表示知晓,跟着花三娘送走了人,等回过头来的时候,那老板娘却对小木匠低声说道:“你若是有空的话,一会儿到我房间来一下……”
说完,她冲着小木匠浅浅一笑,随后转身离去,留下一股迷人的桂花香气。
第四章 闺阁中,借花人
小木匠去院子里洗漱过后,又回房间里整理了一下,回想起刚才老板娘那妩媚的笑容,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去。
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懵懂无知的少年郎了,与苏慈文的“一夜成长”,让他的心态迅速转变,也知晓了这个世界上许多的道理,更是读懂了那老板娘的笑容里,藏着的某种暧昧——不得不说,尽管老板娘年纪比他大,而且手脚和脸蛋儿有些糙,但成熟少妇的那种动人妩媚,却还是挺具有吸引力的。
如果能够与这样的美妇人一夜春风,或许并不是什么吃亏的事情。
但,真的就是没有任何顾虑的一夜春风么?
甘墨扪心自问,他可没有这魅力。
西北民风彪悍,而能够在燕歌镇这种是非之地立下这么大招牌来做生意的花三娘,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那美妇人莫不是在这儿设下陷阱,等着自己?
那么,到底要不要去呢?
小木匠如此犹豫良久,终究还是决定去看一看。
无它,艺高人胆大,一身技艺傍身,又有旧雪这般的利器,他真的没有太多可以畏惧的事儿。
他来到了后院花三娘的房间,敲了敲房门,里面传来老板娘那特有的磁性声线:“谁呀?”
这语气慵懒柔弱,让小木匠的心儿噗通地跳了一下,随后说道:“是我,甘十三。”
花三娘说道:“门没锁,你推门吧。”
小木匠推开木门进去,发现花三娘的房间并不大,但布置其实挺不错的,桌子和炕都很精致,墙上面挂着的布条和物件,都是用了心思的,而花三娘则在弯腰在柜子里拿着什么,背对着他。
从这边望过去,能够瞧见心形的臀型,宛如水蜜桃一般,浑圆完美。
他抬腿跨脚,进了屋子,花三娘头也不回地说道:“把门关上。”
小木匠心里紧张了一下,随后把门给关上。
他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对上这般媚骨动人的小娘们儿,倘若是要发生点儿什么故事的话,其实是不介意,甚至还有点儿小期待的。
然而当花三娘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铁皮令牌来之后,却没有进一步的表示,而是让他坐在了炕对面的椅子上。
她则坐在了不远处的炕上,随后说道:“对于今天客栈里发生的这件事情,我很抱歉,客栈有一定的责任,马能不能找回来,得看老罗的手段,不过我这儿有个东西,算作是对你的补偿……”
她将那铁皮令牌递给了小木匠,小木匠接了过来,然后问道:“这是啥?”
花三娘说道:“昨天听你跟那个大光头聊天,说你准备去一趟宁夏。从这儿往宁夏走,路程远风沙大不说,还有不少的马匪,很是危险,这个是我男人领的西北令,西北五家共发的,一年有个几份,算作是通行证,这西北令快到期了,不过还能用,你拿在手里,没遇上马匪便罢了,遇上了,拿令牌给人看,至少能活命,而且财物还能给你留一半。”
小木匠一身本事,并不畏惧什么马匪,但这东西拿着,还是能够省了不少麻烦,所以没有拒绝。
他接了过来,然后问道:“西北五家是什么意思?他们的面子,整个西北道上的马匪都给?”
花三娘笑了,说道:“小哥,你是头一回来咱们西北吧?”
小木匠点头,说算是吧。
花三娘如数家珍地说道:“这所谓西北五家,是打前清时留下的说头,现如今其实是六家,分别是青海马家集、宁夏马里坡、甘家堡、蒙地鹰王旗、白桦军和拜火寺,具体的我也不跟你讲了,你只要晓得,在咱们大西北这地界,上头的命令下不了乡县,要论规矩,还是得这六家来讲数,甭管是前清还是现今的民国,都是一样的……”
小木匠大概听完,知晓这些势力一部分是军阀,一部分是豪强,还有一些则是不可叙说的组织……
不过他最关心的,是甘家堡。
花三娘告诉小木匠,这甘家堡呢,在西北这地界也有些年头了,七八代人经营,数百年的历史,据说祖上曾经是明朝大将,祖传的手段,十分厉害,而且二十年前的时候,甘家堡与黑道第一豪雄纳兰小山联姻,风头更是一时无两,势力从六家下游,直逼前三去。
只可惜后来被人妒忌,那堡主的一对双胞胎孙子孙女离奇失踪,儿子儿媳在寻子路上被人截杀,纳兰小山与甘家堡决裂,势头便落下去了。
现如今是老堡主的小儿子当家,凭着他老子多年经营,倒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不过没有了争雄的心思了。
她说的一些信息,小木匠早就听说过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可知晓,何人杀了甘家夫妇?”
花三娘说道:“这是当年的一桩公案,闹得沸沸扬扬,还死了不少人,纳兰小山那老匹夫为了给自己的女儿报仇,跟当时最有嫌疑的龙门村火拼,直接将当时高手无数的龙门村给灭了,不过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自己也受了巨大损失,这些年倒也不怎么露面了……”
她说了一会儿,突然醒悟过来:“你怎么对甘家堡那么上心?难道……等等,你也姓甘,你是甘家堡的人?”
小木匠摇头,说道:“我一南方人,从没有来过西北的,怎么可能?”
花三娘笑了,说也对哦。
随后,她对小木匠劝道:“我看阁下也不是差钱的主儿,今天晚上倘若老罗还是没有找到线索,把马给你牵回来的话,不如便去马市挑一匹,接着赶路吧。”
小木匠盯着这个玲珑剔透的漂亮女老板,突然说道:“昨天偷马的人,老板娘你心里面,其实是有谱的,对吧?”
花三娘一愣,随即笑了,说道:“你个小东西,还想诈我呢?”
小木匠却摇头,说道:“不,三娘,这西北令我收了,马今日边去买,亏我也认了,不过我这到底是被谁摆了一道,总得弄个清楚吧?也不能傻乎乎地离开,憋闷一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