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伯,那时候你们送人从不从秦岛走啊?”
“去迎口的从秦岛走,去金州的不走,那儿有陆路走,也快得很。大家都认识,那时候一起跑的也就三条船,你还以为多少不成?不是给我们当时的隔委会主任足够的鱼虾,你以为我们能出海不成?那三条船都是新船,一般老船不敢走的,起点大风都能把船板子给掀了。”
杜大用听着点着头,这时候一阵摩托车的声音传来了。
王安河立即猛抽两口烟,然后把烟头踩灭了。
杜大用就见着一个敞着蓝西服的五十多岁老头骑着一辆幸福二百五过来了。
第1359章 王家老四
摩托车停到王安河身边,王安海下来就闻了闻王安河的身上说道。
“二哥,你这是准备去死了?”
“你瞎说什么呢!小谭警官带人来问你一个事情。”
“你别打岔,抽烟了吗?你都肺癌了,还抽个啥?这辈子你抽的还不够?八十年代一天五包大平嘴还抽不够?老大去年走了,就剩咱们三兄弟了,你还能不能多活一阵子?安湖现在腿脚也不好,我在那边照应多一些,你就不管不顾你自己身体了?”
王安海下了车就是一顿说。
“知道你心思重,幸徽和幸秋到现在没回来,你心里不得劲,那孩子也有孩子的生活啊!拖家带口一趟来回就是好几万,那钱大风吹来的?当初让你不要送孩子去留学,你偏不,成天说自己是老文盲,必须要让孩子有出息,要不然对不起二嫂,现在又在这里糟践自己,真是没办法说你了。”
“小谭警官,好啊,好久不见了,这是过来找我二哥有啥事,还必须我来一趟?”
杜大用这会儿烟都不敢掏了。
“王师傅,主要是这么一个情况…………,所以想问问你认识不认识这样的一个人?照片在这里,你瞅瞅?”
杜大用把大概情况说了一下,这才把照片递了过去。
“这人我认识,化成灰我都认识。”
杜大用听着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啥?”
“我认识,四眼仔,这家伙给我磕了最少二十个头,白坐我家四趟船,我能不认识他?带着三个孩子,不是两个,一个是稍微大点儿的,两个是抱手里的,大的大概有八岁左右,其他两个都是吃奶的孩子,船费没挣着,还搭了我几顿鱼汤,要不然那孩子活不了。”
“我三哥当时还拿了三块钱,十斤粮票给他,我还能不记得他吗?后来我们家收到过汇款,我三哥说可能就是他汇的。”
这一下杜大用激动了。
“王师傅,咱们好好说一下,找个地方坐下来,咱们慢慢说。”
“没了啊!我三哥当时是升降帆的,我是收钱的,我大哥登高的,我二哥掌舵的。”
“那个汇款啥时候?什么地方汇来的?”
“九零年,没有汇款地址,三百整!那时候粮票作废了,要不然估计还有一千斤粮票。”
王安海笑着和杜大用说道。
“那么第一次他们去哪儿的?什么时间?”
“七一年冬天的时候吧!二哥,三哥啥时候摔了腿的?”
“就是七一年。”
王安河赶紧说道。
“当年我16岁,那四眼仔估计得有三十多了,胡子拉碴的,啥身份也没有,就拉着孩子抱着孩子给我磕头,你想想那时候我才多大,哪儿经得住这个,我三哥那时候也不大,和我一样,心太软,最后还是给他们上船了。那是第一次,船是发金州的。到了七二年春天,这家伙竟然就在我们金州码头那里干等着我们村的船,还是那一套,磕头流眼泪,最后我三哥还是让他们上了船。”
“这一趟是跟着我们下船的,我三哥还搭了伙食,这家伙把大孩子丢我们那儿,免费跟着船跑了一趟津市,这一趟竟然跑了半年,那大孩子在我们那儿养了半年,不过这家伙还算可以,最后从津市回来的时候,按照四块钱一个月,给了我三哥二十四块钱,我三哥没要,最后我给收了,那时候我三哥还没说媳妇呢,后来这家伙找我们打听有什么路子去晋省,最后还是我三哥找人帮的忙,弄得假介绍信,最后托人送火车站去了,自从那会儿就没看见那个四眼仔了。”
“那他当时没说去晋省哪儿吗?”
“什么通达市,什么田之类的,时间久了,我不记得了。我三哥应该知道一些!他和那个四眼仔关系挺好的,还说四眼仔是有文化的人。”
“那能跟着你去见一下你三哥吗?这个人的具体去处和行动轨迹对我们警方非常重要,我在这里先感谢你。如果真的能有重大线索,我一定和上级申请奖励的。”
王安海摇了摇手说道。
“我不稀罕什么奖励,我王家祖祖辈辈都是靠海吃饭的,心中自有一片天地,宽敞的很,既然你说重要,咱们就走着,我前面骑着,你们后面开车跟着。”
“二哥,你要是再抽,你死了我都不给你洒灰到海里,掰指头过日子的人,还能不能消停一些?挺住这口气,幸徽和幸秋还有两个多月回来,到那时候你尽管抽,尽管死,没人拦着你了。”
王安河跑回家里,把杜大用刚刚给的玉溪还有两包钻石牌的香烟全部塞给了王安海。
“你说的,只要两个多月回来,我就是躺在床上有一口气都能撑到那时候,见到了,哪怕闭了眼,也能踏实走了。”
杜大用眼睛一瞥,王安河老泪纵横。
第1360章 王家老三
王安海骑着幸福二百五,谭同涛开着车。
“这家也就这个老四撑着了,别看他年纪最小,在他们哥几个当中,那是定主意的那个。一辈子就忙着他三个哥哥,挣得钱不少,都让他哥哥娶媳妇,生孩子给弄没了,就这个年纪还在跑海,一个月挣四五千,就是为了给他大哥的孙子娶媳妇攒钱。这三个哥哥的孩子也跟他最亲!”
杜大用不禁对这个穿着蓝西服的老头刮目相看。
“这老四,八十年代末期跑船,抓别人能抓到,抓他很难,这家伙水性太好了,能一根皮管子躲我们小艇底下好几个小时,这能耐一般人真没有,后来也不怎么抓他了,都知道这家伙为着三个哥哥活着的,这户人家除了他,基本都被抓过,只有他一个没抓到过。”
谭同涛一边开车一边说着。
幸福二百五骑了大概十五分钟,到了一栋三层楼那里停了下来。
“这是他三哥王安湖的房子,他自己房子在这里到头最后面,也是现在村里唯一一个建了二十年以上的大平房房子。”
谭同涛一边下车一边说着。
几个人下了车以后,王安海已经从房子里面推了一辆轮椅出来了。
王安湖看着很瘦,而且皮肤非常黑,不像他家老四,那是泛着红的黑。
“正好太阳足,你们聊着,我去准备一些中午的吃食,不能小谭警官来了我不请客的,十来年前,可是手下留情不少的,我王安海还是记得这份人情的。”
谭同涛也是笑着指了指王安海说道。
“赶紧去吧!没点好东西别拿出来,省的丢人现眼,还失了我的面子打了我的脸。”
“白吃白喝,能耐的你!大龙虾我不知道卖了去!德行!”
王安海说完就蹬着他的幸福二百五跑了。
杜大用把王安湖的轮椅推到有几块大石头的地方停了下来。
然后掏出烟撒了一圈,只有王安湖摇了摇手没接。
杜大用同样把情况说了一遍,然后看着王安湖。
“王合军,原来他叫王合军,中间省了合字,我们都叫他王军。他挺有知识的,当时也没想过他是个大学生,以为就是他读的书比较多。不过那年月也没人敢说真话,睡一个被窝都敢举报的年月,还能指望相信一个外人不成?”
“我当时是看着孩子可怜,三十多岁,带着三个孩子,就算一个是大孩,另外两个还是吃奶的孩子啊。不过那时候也没有啥奶粉之类的,只能是海鱼汤,有时候弄到鲫鱼就给弄点鲫鱼汤喂孩子,好歹算是活下来了。”
“王师傅,这个王合军带的孩子是几男几女啊?”
“大孩子是男孩,两个小的,一男一女。”
“有什么胎记之类的吗?”
“大孩没有啥胎记,小孩男孩在右大腿上面有个青色的胎记,大概有两个铜钱大小。”
乔川在旁边飞快的记录着。
“那么最后那个王合军和你说了去晋省通达市哪儿吗?”
“那是骗人的,王军最后去的地方是寒郸市,他说他有好多事要去做,说他一定要找到一个人,那时候他也不是去津市,找我弄得假介绍信带着孩子去了晋省通达市田镇县,我还给他弄了一个假的工作证,你们别问怎么来的,那时候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杜大用立即点点头。
“他说他有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应该就是那里跑出来的,那时候已经是七二年秋末了,到了七三年,找我弄了一张假的介绍信,目的地是东鲁省德市的下锦县。这是他最后一次找我做的事情,难道他是坏人吗?”
王安湖说的不紧不慢。
“目前已知的是,王合军不是坏人,可能出问题的是他当时抱着的孩子。”
杜大用也没有瞒着王安湖。
“那还好,说明当时我们王家救下的人还算正派。”
“听你家老四说,当年你收到一份汇款单,你知道是从哪儿汇给你的吗?”
杜大用看着王安湖问道。
“老四没有告诉你们吗?只有三百块钱,九零年汇过来的,没有地址,只只知道是从南河省汇过来的。”
杜大用听着一愣。
不过想着下锦县和南河省那个距离,杜大用知道这可能是当初两个孩子长大后故意这样做的,估计也是不想给王安湖增加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王师傅,当初王合军有没有告诉你他的腿是怎么跛的吗?”
王安湖摇了摇头说道。
“来的时候就是那样的,我问的时候,他就敷衍的说了一下,说他是摔的,既然他那样说了,我为什么要不相信他呢?”
杜大用顿时给挤兑的还没办法说话。
第1361章 苦口婆心杜大用
杜大用觉得这个王安湖和自己说话有些抵触的感觉。
他无非也就问一些当年的陈年往事,可是这个王安湖好像对于这些问题有些不太想回忆的样子。
“王师傅,我们来是为了一个案件而来,在你的印象里也许王合军是个相当不错的人,这一点我们也没有去否认,我们来的目的就是希望你能够多给我们警方提供一定的线索,那么当年王合军可能承受的冤屈也好或者说是受的屈辱也好,我们都希望通过这起案件还他一个真正的清白。”
王安湖听着杜大用的话,摇了摇头说道。
“王合军在我这里待的时间并不久,我那时候还要和我的哥哥弟弟去跑船,有时候就是和他聊聊天,其实他对于我来说,就像是我过去认识的一个很普通的朋友。你刚刚问他为啥腿跛了,我当时也问过他,可是当初他给我的答案就是摔到了,这可能是他自己经历过的不太好的事情,你觉得我这种人会对这些问题打破砂锅问到底吗?”
“王合军是不是有冤屈,是不是受过屈辱,你们是不是还他清白,这对于我来说重要吗?在我的印象中,王合军有知识有文化,谈吐不俗,说话温文尔雅,和我聊天的时候更像是一个老师,让我了解到外面不同的世界。这才是当年我愿意和王合军说话的原因!”
“那时候我也和他谈过过往,可是每到这时候,基本他都是闭口不谈的,甚至非常忌讳,那么他肯定有他的苦衷,当年那么穷,他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那幅场景,其实是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之所以能够给他钱和粮票,那是我知道我们家穷的时候,我父亲带着我们四兄弟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