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怜雁便带着潜生回转。
潜生虽脾气躁了些易冲动,但从来不会怯场,且将近半年也没能把他原先的傲气给压下去,尽管他如进屋前怜雁嘱咐的那般低眉顺目了,但行礼时依旧不见下人的谦卑。
怜雁看到赵彦清对潜生审视的目光,轻轻蹙眉。
好在赵彦清心中的异样只是一闪而过,只当潜生胆子大了些,问了他一些问题,见他条理清晰,且眼神澄澈,还算满意,道:“你跟着五少爷做伴读的小厮,可愿意?”
自然是愿意的,潜生对怜雁的安排一向听从,且他也知不读书便成不了大事,他道:“小的愿意,小的谢侯爷!”
怜雁亦总算放下了心上的石头,屈膝道谢道:“多谢侯爷!”
给俭哥儿伴读的小厮定下了,总归是要知会陶氏一声的,她再不管俭哥儿,到底是四房的主母。
陶氏身子不大好,懒洋洋地斜靠在软榻上,听闻此事,蹙了眉,“侯爷亲自定下了小厮?”
报信的小丫鬟点头。
沈妈妈道:“夫人,侯爷可是对五少爷上了心?”
陶氏的面色凝重了几分,“那小厮是谁?”
小丫鬟回道:“回夫人的话,那小厮叫潜生,今年八岁,原先在回事处当差。”
“侯爷是怎么挑上他的?有谁向他提了吗?”
“潜生的姐姐就是刚到五少爷身边的怜雁,今日侯爷找了五少爷去问功课,后来怜雁就带着潜生去见侯爷,约莫是怜雁提的。”
“什么?”陶氏猛然直起身子,却因用力太猛又低咳起来。
沈妈妈忙上前扶了她,轻拍她的背,又给她倒了杯茶。
陶氏咳了半晌,方缓过气,又道:“怜雁不过一个才生了三等的丫鬟,竟敢到侯爷跟前提她弟弟去俭哥儿身边做小厮?侯爷竟应了?”
小丫鬟怯怯地点头,“奴婢听闻是这样的。”
陶氏目光锐利了几分,挥手让那小丫鬟退下了,对沈妈妈道:“沈妈妈,你可见过怜雁那丫头?”
“奴婢没见过,不过倒听说是个长得俏的。”
陶氏道:“我倒是小瞧她了,先是让俭哥儿去跟老夫人说要读书,现下又得了侯爷许肯荐上了自个儿的弟弟。”
沈妈妈想起怜雁的来历,道:“奴婢听闻,那怜雁进府也是侯爷许肯的,当时侯爷身边的常武将她和潜生带回来,说是从牙婆子手里救回来的,原本照府里的规矩,是不会留下的,却叫侯爷点了头。”
陶氏缓缓捏紧手中的茶盏,“原来就是她……把她给我叫来!”
第①②章
在小丫鬟找到怜雁说陶氏传她时,怜雁并未太惊讶。她虽未接触过陶氏,但在听闻陶氏的一干行径后多少对她的性子有所了解,就比如现在,怜雁在赵彦清面前荐上潜生,陶氏不会坐视不理便在她意料之中。
怜雁并不想就此得罪陶氏,依着现在的情势,若陶氏真要撵她,她毫无办法。
至于将来,谁知道将来会怎样?虽然她一直都有傍着赵彦清得一席之地、甚至为他妾上位的想法,但她绝不会自甘卑贱一辈子为奴或是为妾,待到潜生搏了个前程,待到他们姐弟能脱了奴籍,或者潜生真能为他们父亲、为林家翻案,她自然要离开这侯府,离开这卑微的、甚至于她而言是屈辱的日子。
但无论将来怎样,当务之急却是如何稳住陶氏。
陶氏在正屋的外间见了怜雁,她斜倚在上座软榻上,穿戴富贵花哨,玛瑙头面晃得耀人眼,然许是因面色苍白,一身华服显不出她的雍容华贵来,倒觉得她有气无力,整个人看上去病恹恹的。
看来确实如传言那般,陶氏身子总不利索,却照现在的模样,似是更严重了些。
怜雁进屋后只对陶氏匆匆一瞥,便低眉顺目行礼道:“奴婢见过四夫人,不知四夫人唤奴婢来时有何事吩咐?”
陶氏则细细打量起怜雁来,穿着素净淡雅,不似寻常丫鬟般刻意将自己打扮地娇俏,再瞧那脸,如烟黛眉,水灵杏目,小巧下颚,加之白皙肤色,沈妈妈说的不错,这脸在府里头确实算俏的,但陶氏到底是大家千金出生,见过的贵胄娇女亦多了去,怜雁的脸与宫中那些如花美眷比起来,只能算上平平,到不了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的程度。
陶氏虽然时常摸不准赵彦清的心思,但也知晓他并非贪爱美色之人,更何况怜雁的脸还没有到能让男人瞧一眼就迷住的地步。
但即便如此,陶氏还是觉得怜雁不容小觑,说不上原因,只是觉得看着她便刺目。
沈妈妈在陶氏身边禁不住轻声感叹,“瞧那气质,定不是个简单的。”
陶氏这才恍悟为何觉得刺目,是她那气质,沉静温雅不见丝毫为奴为婢卑谦的气质。
即便低眉顺目,但腰杆儿依旧直着,没有面对主母的怯意或者意图讨好的谄媚,整个儿瞧着就如同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也难怪沈妈妈这般感慨。
陶氏沉了脸,愈发觉得怜雁碍眼,道:“你就是怜雁?当真是一张俏脸。”
怜雁玲珑心思,自然听出她话中的厌恶,眉梢轻轻一挑,当真是应付完赵彦清又要与陶氏打一场硬仗,不让人消停。
陶氏继续道:“只是人长得俏了,往往会动歪脑筋,往主子身边凑。”
“奴婢不敢。”怜雁低声道,尽可能将姿态放低些。
陶氏轻轻一哼,“不敢吗?不敢还在侯爷面前荐上自己的弟弟?我长那么大,还头回见到一个小小的三等丫鬟向主子荐人的,不仅如此,你还有本事叫侯爷应下了,你说,是不是耍了狐媚子手段勾引了侯爷!”
听到陶氏厉声呵斥,怜雁立刻跪了下来,“四夫人明鉴,就是给奴婢熊心豹子胆,奴婢也是万万不敢的啊!”面上故作诚惶诚恐,心底却在腹诽着陶氏的草木皆兵,不过是赵彦清应下她的请求,陶氏就紧张如斯急着来给她下马威,当真无趣。
怜雁又道:“奴婢也不知侯爷怎么忽然要见见潜生,潜生一直在外院当差,奴婢亦有些许日子未见他了,许是哪个外院管事荐上的也不一定,奴婢真的不知情。况且侯爷怎会听奴婢之言?四夫人明鉴!”
怜雁眼皮子都不眨地编着瞎话,她虽不知陶氏会不会信,但却知晓此事是万万不能承认的,她还不想脚跟都未站稳便被陶氏给撵走。不过就陶氏与赵彦清如冰冻的关系,想来她亦无法去赵彦清那儿求证,若要找荐上潜生的管事就更不容易了,外院大大小小的管事何其多,且陶氏无法插手外院的管制,根本无从找起。
陶氏默了默,似乎觉得怜雁说得有道理,道:“真不是你?”
“当真不是,奴婢还不愿他离开回事处去五少爷身边呢!”
沈妈妈喝道:“放肆,主子的安排怎容你置喙!”话虽如此说,却同陶氏对视了一个安心的眼神。
怜雁噤了声,低下头作惶恐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