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光是吃的都预备了好一些,有瓜子、榛、松、栗子、果仁、胡桃等各色坚果;梅桂、李乾、龙眼、荔枝、晒乾枣、衣梅、冰糖霜梅等各色果干;柑子、金橙、石榴、橄榄、苹婆、水梨、盖柿、大枣、冰糖橙等耐放鲜果。
至于糕饼也准备了玫瑰菓馅蒸饼、酥油泡螺、顶皮酥、菓馅饼、搽穰卷儿、晌糖、玉米面鹅酒蒸饼等好些花样。另外桃子酱、橙子酱等果酱居然也齐全,更不要说各种肉酱和小菜。
周世泽当即指着这些吃食道:“这是做什么的,我们一路上船上就能做饭,沿路还常常停靠补给,哪里用得着这些。瓶瓶罐罐堆箱笼里,难道不沉重不琐碎?留几样家里味道你零嘴吃,其余的清出来罢。”
红豆在一旁笑而不语,祯娘从他手上抽了单子道:“罢了,我知你是不知道这些的了,从这上面看就知道你不清楚行市,也不要你看这个了一路上是有吃的不假,那到时候你不与我吃这些,自吃船上和外头的罢。”
一通忙碌后,到了出门前还是大点妥当了。在这一日,满府里上上下下俱早早起来。周世泽忙着联络外头,让管事的把箱笼家伙全都搬上车,还派人在码头与家里这边奔忙联络。祯娘则是在后院调度,确保所有事情一丝不错。
各人有个人要负责的东西,等到临走之前祯娘再问了众人一遍各自有没有纰漏,人人都作答没有。祯娘这才上了自己那辆朱轮华盖车,吩咐放下帘子的时候最后看了一眼这估衣街的宅子这是她与周世泽成亲后住的宅子,前后六年的时光。
“上钥封门罢。”最后祯娘也只是这样说,然后就吩咐管事的催动车队可不能磨蹭了,不然到码头那边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于是车队浩浩荡荡往太原外的码头而去,这之间祯娘并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只有坐在一辆车的周洪钥忽然扑在窗口看,直到看不见了才乖乖坐好。只是她看了看车窗又看了看母亲,最终挪到了祯娘身边问道:“娘亲,我们要去的福建在哪里啊?什么时候再回来?”
这个年纪的孩子说话相当利落了,也是有逻辑的。何况洪钥是有名的聪明孩子,又是个闲不住的。这时候抓住祯娘的手臂秃噜秃噜问个不停,祯娘摸了摸她的头,最后只是低着头告诉她:“我们去的福建要往东南走,比外祖母家还要远一些。什么时候回来,娘也不知道,或许你爹知道。”
正说着有人敲了敲车壁,不是别人正是周世泽。周洪钥本来是抱着祯娘的手臂的,这下一下倚到了车窗旁去看她爹。周世泽伸手捏了捏女儿的小脸,对她道:“爹带你骑马去码头好不好?可怜可怜,一路在车里该多气闷!”
周洪钥‘哦哦’了几声,立刻就要从车窗伸出手。祯娘赶紧抱住女儿,让车夫停了车,道:“你们父女两个非得这般吓人?两边都走着,虽说不快,但若是有个差池,摔了怎么办?停车一会儿功夫好好的上马不好?”
祯娘板起脸来教训,这父女两个却是油盐不进的。讨好地看了看祯娘,直到祯娘板不住脸了。周洪钥这才欢呼着从车门下车,外头周世泽顺手就夹住她,把她一把放在了自己深浅。头也不回大声道:“祯娘,我先带着钥儿跑两圈。”
然后就不见了踪影,不过祯娘一点也不担忧,在太原方圆几十里的地界上祯娘没有不放心周世泽的时候。果然半个时辰之后就见到了周世泽带着女儿打马回来,洪钥的小脸也是红扑扑的了。
第134章
八月初一, 宜出行。周世泽和祯娘上了官船,船上有大大的牌子, 写着周世泽如今担任的东南水师正三品官衔。这个最大作用就是震慑宵小,但凡是有脑子的水贼乱民, 见到这个都会避退。倘若有那种不开眼的,那也不打紧,和周世泽一起去福建的百来号亲兵不是说着玩的,这些厉害水贼在他们眼里不够一盘菜,也就是几个小毛贼而已。
于是这一路安稳自然不必说,先经过黄河支脉汇入黄河,然后走船闸进入大运河一路上经过的城镇都是吃水路饭的, 都格外繁华。且随着进入大运河, 有越来越惊人的趋势。上一回祯娘也是从这一路来的,只是那时候是冬日,好多黄河的港口封冻,看不到这西洋景!
这一路沿途经过各府城县卫, 不必细说, 自然繁华壮丽,悉不可言。但是吃惊的是至若镇、至若巡检司、至若千户所、至若寨、至若驿、至若铺、至若里、至若坝所在附近,或者三四里,或者七八里,或者十余里多,最多能到二十多里,这些小地方依旧能辐射惊人的繁华。
等到了江南更是闾阎扑地, 市肆夹路,楼台相望,舳舻接缆。珠、玉、金、银宝贝之产,稻、粱、盐、鱼、蟹、铁之富,羔羊、鸡、鸭、鹅、豚、驴、牛之畜,松、竹、籐、棕、龙眼、荔枝、桔、柚之物甲于天下。
中间也曾离金陵很近,只是因为上任时间紧,到底没有回家一趟。好在祯娘心里有别的打算,若是能成,这一次与母亲见面错过也就不算什么了。况且现在离家比以前近了多少?还是一路水路,便利的很!或者今岁过年,来一趟金陵也不难!
于是并没有北上,只直接从长江入海顺着沿岸南下,一径就到了福州越往南走风光越不同,祯娘是苏州太仓人,算是见过各处港口的,本以为应该大同小异,谁知道全然不同。
其余的不说,总之是越往南的港口越有些西洋味道。直至到了东南水师福建分支所在地泉州,这看起来就像是祯娘见过的图画册子上的西洋小城港口处就体现出来了,各色模样不同中原的西洋船远比太仓那边多得多,案上还有夷人和尚的寺庙,高高的钟楼也见得到,尖顶子的样子很不同。
祯娘隔着窗子往外边细看,风物确实与祯娘最熟悉的太仓不同,最大的差异就是洋人的东西多得多。正好这时候到了整点,那钟楼指针指着罗马数字十一,然后就‘当当当’地响起一阵,好远都听得见。
红豆听了一阵,等到钟声停了才道:“这个方便!原也不是普通人家就用的起钟表,看天色又不准,至于日晷、更漏之类麻烦的很,也同样不是家家都能备的。这边有了这个全城的人都知道时候了,我方才听船上婆子说是开海之后,一些外国和尚在这儿修建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咱们太仓没得这个。”
这是当然的,这里可是泉州!虽然现在说富有,所有人先看扬州、苏州、杭州等,然而泉州和广州也是不输的。且看将来,以海贸如今的趋势,明眼人都知道泉州和广州势必会超过扬州这些城市。
广州如今风光,大概是因为其天高皇帝远,管理更加松泛,许多外来海商愿意去到那里。可是说起来泉州可比广州有底蕴只看计算各国与大明的海上距离,都以泉州港为起点就知道了。
泉州历史悠久,是历史名城之一。但并不是自古如此,最早这里是闽越之地,荒凉的很。直到唐宋以来,泉州地位才日益重要,到了宋元时是海外交通贸易巨擘和海上贸易路线的重要起点。
这种地位当然不是凭空而来的泉州气候温和,雨量充足,位于福建东南沿海,西北戴云山脉绵恒,中部丘陵平原交错,晋江横贯其中,东南海岸曲折,水深湾多。这样的条件之下,泉州对内有广阔平原地带,逐渐成为物产富蔗,人烟稠密之区。对外则是海港条件优越,说泉州港是东南最重要的海港也不为过。
就算拿到现在来说,有天津、登州、苏州、广州等对外贸易港口的大明,似乎泉州港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了,但其实不是这样的。作为和广州一样是本朝最早的两个对外贸易海港,到现在为止这里依旧决定了大明对外出口茶叶的四成和瓷器的三成,不可谓不举足轻重。再考虑其历史沿革,这大概也是东南水师三分支一支把这里当作大本营的原因之一吧!
这一次周世泽来泉州正是要接任福建水师参将按照水师军制,大明共有的两支水师,即北海水师和东南水师,共同为水师提督辖管,这是正经的从一品大官!不过荣养的意味比较重,真正有权的是地方两水师的直接领导。
而北海水师和东南水师一样,都是镇级,有总兵领导,即北海水师总兵和东南水师总兵。至于底下就有不同了,北海水师因为兴建早底子厚,镇下游协这个级别,各位副将担任。至于东南水师就没有了,三分支除了在浙江的总兵直辖,泉州和广州则是由正三品的参将担任最高长官。当然,以后东南水师成长起来了,自然能扩大编制。
是的,周世泽如今就是正正经经的正三品参将了。如今正三品可比百多年前值钱,何况周世泽才不上三十岁,外头看了说一句青年才俊绝不为过。祯娘当然也因此沾光,有三品淑人好做。除了与妇人交际的时候好看,也有俸禄,实权是没有的。
官船已经在港口停靠好了,站在甲板上就能看到今日不同往日,有许多官员在这里有本地的父母官和各位小吏,但更多的肯定是福建水师的武官们。领在前头的是几个千总,后头还有各位把总。因为水师有自己的衙门,所以文职武官会办、理办、参议等也在其列。
这些人有东南本地的,也有从九边分流来的,周世泽作为主官,来的最迟,大家都等他一个。只是提前来的半月似乎也不能让大家熟悉起来,几乎是分成了两边。直到周世泽下船,一齐上前迎他,才像点样子。
周世泽这边的排场也不差,两员副官,近百名亲兵簇拥着,下船走浮桥上岸。遇到迎接的官员先拱手笑道:“各位大人辛苦了,学生迟来倒是还劳烦大家迎这一回,好生惭愧!”
领头的是几位千总,然而这也是周世泽的直属部下,哪里敢应承下上峰这话!立刻侧过身子也拱手道:“周参将哪里话!来得迟是朝廷明发旨意不同罢了,这时候我等在此迎接本就是应当,何来这话!”
于是彼此客气推诿了几句,这才又与周世泽介绍道:“周参将远来还不认得上下,我们来为您因见各位同僚。这位是张把总,这位是李把总......这位是专管船务采购的宋会办,这位是专管火炮□□采购的丁会办。”
水师不同于陆上的卫所,因为涉及方方面面,离了任意一样都玩不了,所以体制十分庞大,好似一个独立衙门。原先说九边是一孤岛,这水师也是一样船只、火炮□□、铜料等都有专门会办采购,也有文案、支应、发审、报销、稽查五个科,里面有参议、佥事、监理等品级不一的官员,这些人拿的是武官职称,其实做的是文官的营生。
在场的,除开来的本地父母官,与周世泽打过招呼就走了文官的做派,好多依旧看不起武官,自矜的很。其余剩下的数一数,还有百来人,虽然这是包括了人数众多的底层把总,但不能不说是水师管理庞大,至少官员超过原本周世泽在九边那边。
在几位千总的引荐下,大家算是互相见了一面。彼此之间说不得什么一见如故,只能说还在试探着。毕竟周世泽就是一个外来的,在东南本地出身的武官眼里,只怕就是朝廷觉得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这才凭空调任了一个外来年轻人。
虽然因为自身实力疲软,刚刚才打过一场败仗,没什么底气闹起来。但对于周世泽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也是柿子捡软的捏了,他们可是打探清楚了,他们这位周参将不是个有背景后台的更何况就是有,那只怕也扎根在九边,伸手到东南来,只怕还差着一截。
不过这就是这帮人想得少了,只按着以前收集讯息打探人脉背景,却没有往深里查。这不是就漏掉了祯娘这个人,祯娘的背景自然也不能说有什么大背景,不过就是有钱而已。然而有钱在这个时候是古今最有用的时候,所谓朝廷大佬,背后还不是站着各自支持的豪商才能登高望远!
祯娘如今靠着兴业钱庄隐藏了财富,不过这种事大概就是不知道的人雾里看花,只知道是一个大数字,十万、几十万、上百万的猜测。几百万就不敢了,都知道她家才发迹多久,靠着两代女人家能有多大作为!
知道的人却不会多说,反正各家都是这样,对于身家之类了然在心里。只是看各家不在乎祯娘是他们眼里的新荣暴发之家,急急忙忙上杆子就要与之合作就明白了,祯娘家如今是个什么地位。而这地位全是靠真金白银堆出来的,这才是财帛动人心呢!
当然,这种心里的怠慢并不会摆在台面上。谁也不是傻子,至少人家还是自己上峰,跳上去与人难堪,这不是自找麻烦。最好就是互相试探平安无事,然后还能从这位新参将手上分些权来,也好各自捞好处。
于是至少表面上看还是一团和气,两拨人汇合之后就把周世泽引到早就定下的酒楼,这里今日全被包下了,全供给周世泽接风洗尘。有个姓吴的本地千总就率先起身道:“周参将山西人不知道我们泉州风物,这家馆子上的都是地方名菜,同僚凑了分子来这与周参将接风,预祝周参将能领着我们福建水师一路顺风顺水起来。”
中午就是这一餐接风酒,到了下午才有正经事。随从的人少了很多,把总们回去了,七八品不入流的小官吏也不在了,这样还剩下二十来人领着周世泽各处看处理文案的文书房、水师平日练兵处、港口停靠的水师大船,甚至不属于水师的,造船造炮的,或私人或官办的作坊厂子都带着周世泽看了一遍。
与此同时,祯娘则是回到了家里周世泽当时是名堂正道地下船,有官员接待,祯娘就不好这样了。等到人走了,她才下船,坐上这边早就安排好的车马轿子,连带着船里的箱笼家伙也一气运道新宅子去。
是的,早就有安排。这也是顾周氏的手笔,买宅子办家事并不是简单买东西就成的,还要往里面安排些人手。提前打扫屋子,整理上下,为迎接女儿女婿用心,这都是他们的作用。
于是这些人早就等着了,他们大都是顾家那边过来的旧人,还有几个是泉州本地人。知道老爷太太什么时候到泉州,就日日在港口守着。现在看到船了,便立刻雇人雇车马到家。
行李确实很多,自港口到宅子那边拍了好长一大队。路上行人见了都要问这是哪家大户搬来,有这样的排场。晓得是新来泉州的水师参将内眷都啧啧称赞了几声,晓得一定出身富贵,不然靠武官人家出身,就算再能捞偏门也没有这样一注家财。
到了宅子,祯娘先各处转了一圈心里有个底不愧是顾周氏选的房舍,祯娘喜欢的很。说到形制是和祯娘原来在金陵时候家里差不多,只是花园修缮地更加好,不让苏州那边的园林呢!
整个下午就是上下整理屋子,各样东西摆放、装饰、悬挂、归位。红豆在其间走动,好容易歇一口气,拿了一杯茶喝,与祯娘道:“好在太太提前预备下来了,不然我们自己置办,就是不耽搁也没得这样好的,时候也忒急了!”
辛夷也道:“就是!这也是不常听说了,这样大的衙门竟没得一个官宅,还要各位大人自己找房子,这像话么?我们倒是无所谓的,只看那些普通兵士人家,没浑家的能对付住大营,有家室的可怎么办?”
官员配宅子一般都是地方官才有,京师官员不用想,京师土地多贵啊!但是同样在地方的武官却不一定能有这待遇。若是本地有钱,而这武官还兼着如提刑、同知这样的实权,可能就能配宅子。
这是老早就传下来的规矩,当初武官远比文官地位低的时候不妨事,这时候早就有武官叫嚷过了。奈何,占武官最多的卫所实在是个烂摊子,朝廷想把他割掉还来不及,往里头再花钱,哪里有这种好事!
不过新开的武官衙门倒是会考虑这个,至少有数的几个高官能有官宅。然而福建水师开的太新了,周世泽之前才有过一任参将,不满三年就吃了大败仗。人倒是没死在菲律宾,但看这伤亡损失,之前已经停职了。
总之就是在他任上才开始建的官宅还没成,周世泽和祯娘两个就是要自己找个住处不过朝廷也不是那般没得谱儿,在官宅落成之前还会给周世泽每年一笔赁房子的银子,虽说两个人不差这个,也是朝廷考虑到了的意思。
这样一通整理,等到晚间周世泽一身酒气回来的时候宅子里已经变了个样子。不像是空落落许久,才入住一个下午的样子。看仆人们上下走动熟稔,祯娘带着女儿惬意适宜,还当是住了几十年呢!
祯娘和女儿这时候已经用过晚饭了,这一日舟车劳顿十分辛苦,这时候其实是相当困倦,只是因为等着周世泽到家,这才一直没有就寝休息。见他回来,洪钥先支撑不住了,祯娘便吩咐奶娘把她抱回她的院子。
然后双眼惺忪,强打起精神道:“我大约知道你今晚还有事要办,既然是这样我就先就寝去了。你也估量着一些,别没得黑天白夜邹管事,就是这边原本的大管事,他更熟悉这边,你有什么要的便问他罢。”
轻轻掩嘴打了一个哈欠,祯娘这就要去睡觉,却忽然转身抚了抚周世泽的衣裳。皱眉道:“才刚过的中秋,这边虽然没得寒凉气,晚间却不能这样穿。话说你不觉得冷?罢了,我说这个做什么,你一贯在这上头没知觉!鸢尾,你去,替老爷从柜子里拣几件厚些的袍子摆放在外头衣箱,免得他图省事,懒得去找就随意应付了。”
祯娘最后叮嘱了这个,其余的真是睁不开眼了,迷迷糊糊回了卧室。至于周世泽,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衣服,紧绷了一日的脸色松下来,忽然笑了笑。然后就叫了邹管事来,让他领自己去前院书房。
其实整座宅子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归置完毕,祯娘是拣着要紧的来的,现在已经好了的,除了正院,也就只有前院周世泽的书房了这正是祯娘考虑到了。果然,差不多前后脚的功夫,周世泽才命多点几盏灯,就有小厮儿领着三个官员到了书房。
这三人周世泽白日都是见过的,两个是千总黄金喜和白守仁,另外一个是管着□□火炮采购的丁会办。这三个人非要说有什么一样的地方,那就是位置比较重要,同时他们还是九边来的。
他们比周世泽早来半月,又因为不是周世泽这种顶头上司,所以知道底下情况多,这也是周世泽叮嘱他们晚上过来一回的原因。现在周世泽可是新官上任,对着的又是一班老兵油子,这世上只怕没有比这些人油的厉害的了。周世泽要是不趁早弄清楚情况,人家就算不把他生吞活剥了,也要等着吃亏。
至于这两人,对于周世泽叫他们来也是很愿意的。人都是想要抱团的,说的难听一些结党就是天性。周世泽不去深究朝廷这样组建东南水师是不是有往里头掺沙子的打算,总之形成的局面倒是一样一样的。
‘本地帮’与‘九边帮’对峙,前者有地利,后者则是有周世泽这个参将是自己人,牌面上看还是势均力敌呢!原来周世泽还没来的时候,这三人已经察觉到其中的险恶了。既然是这样,周世泽一来他们哪有不依附的。
周世泽先请他们坐了,便开口问这边一些详细情况。这自然不是白日与他介绍过的那些,而是另外一些藏着掖着的。周世泽之前也请人探听过这边,不算一无所知,可是怎么也不比身处其中的人知道。
这三人里面最后还是那位丁会办知道的事情最多,主要是千总们就那些事,几乎都在明面上。真正有私底下的,瞒着你也不是半个月能察觉的。倒是丁会办的差事,看文书,做文案,还有采购这些,就是账做的再平不是也要一个账,看一些以前的东西,如今又在做事,很能知道什么。
他就先笑着道:“周大人不知道这边贪腐到了何种地步!我原先那个会办为甚没了,暗说这个位置又不用上阵杀敌,没得性命之忧才是,后面吃了败仗清算也轻易不到他这些人身上。但他还真是清算到了话说海炮的进出,上面给的预算是五两银子一弹,这已经是厚利!却还嫌不足,采买的是什么东西!炮弹里头有沙子,哑火了多少?这仗要败,一半都在这些人身上。不然就是这边的兵再差,靠丁口也弄死红毛夷人了。”
周世泽心里有了底,知道这边最大的两个毛病就是士兵差和贪腐重,也都不是能轻易解决的。慢慢来吧,他这才新到,时候还长着呢。
第135章
倏忽之间, 周世泽在泉州落地已经一月有余了。这一日正下着绵绵细雨,外面操练不得, 于是准各兵士回大营歇着。几个一起的武官也相邀着去馆子里喝酒,只有周世泽一个, 要往家去。
丁会办留他道:“大人这个时候家去做什么?今日知府太太做生日,女眷们都往她家去了,这时候回家也没个人影的!还不如随下官们去了,也有个去处,不至于无聊一个下午。”
一段时日相处下来,福建水师上下对周世泽的印象,既不是治军严厉, 也不是年轻有为, 而是‘惧内’的很。相比起那些四平八稳的,这样略有调侃的地方更让大家感兴趣,自动的便传开了。
周世泽一想也是,况且同僚去恁多, 自己不去就显得不合群, 于是点头应下,一行人往常去的一家会仙居去了在众人慢慢过来的时候已经先使人过来安排了,不然摆布不开倒是个麻烦。
于是众人到的时候,定下的包厢已经在门口用一架围屏安放了两张桌席,摆设酒筵,堆集许多春檠果盒,各样肴馔。各只消按照官职品级之类, 次序坐下来入席,便可以了。
正坐着,还请了唱的,先是吹细乐上来。两个小优儿筝、琵琶上来,弹唱灯词。然后他们就专管坐在后头,有几个姐儿过来唱曲儿说评弹。一应毕了还在在围屏后火盆上与众人筛酒,递酒之间极尽妩媚讨好。
正大白日里,众人行止倒还好,最多就是言语调笑,或者暗约了哪个唱的晚上去她家里走动,准备着招呼这自然是无有不应的。要知道这些唱的最不爱的就是出条子,也就是有人请了上门去唱歌,喜欢的是汉子到他们行院里。
这有缘故,若是出条子,多是唱曲儿。她们又不是那些千金一曲的名妓,才艺入账并不多。何况还是在外头!若是在自家院子里,自家打点酒水,这里头倒好有一笔不错的收入。
几个唱的是第一回见周世泽,听旁人说这是水师参将大人,都是眼前一亮。都说‘姐儿爱俏,鸨儿爱钞’,其实也不尽然,应该是姐儿鸨儿都爱钞才是。只不过对这些姐儿来说,若来人是个生的不俗的,那便是锦上添花了。
周世泽摆在面前不就是这样一个,这样的官职,之前又有人议论,晓得家资是不俗的。现在看到人,可以毫不客气的说,确实是个美男子。不见得是那种文弱书生,但有一种锦衣王侯公子的华彩,只是少了脂粉气,多一种锋锐之气而已。
于是一个个都殷勤起来,把个小意儿贴恋。黄金喜见了立刻笑道:“之前没带周大人来这场合倒是没察觉,现在知道原不该带周大人来的。若是周大人在场,这些姐姐们哪里看的到旁人!自古佳人爱的是少年英雄,我们与周大人一比,无论是少年还是英雄都是多有不及的。”
丁会办则是接过一个姐儿与自己递的酒装模作样劝道:“姐姐们歇歇心罢,这是不成的!我们周大人正经人也是,原来今日下雨了就要回家的,还是被我们扳来的这是托福,知府夫人做生日,周夫人不在家,不然又如何扳的来。”
这又是好一通笑,周世泽不以为杵,也跟着笑了一回正是他平常也是这个态度,大家才敢拿了这个开他玩笑。只是等到笑过之后他依旧没接过那些唱的们递来的酒,只自己斟了与人喝。心里暗暗觉得还不如家去与女儿耍,只是苦于同僚交际要应付,一时有了‘案牍劳形’这类的抱怨。
周世泽这边正吃着酒,祯娘那边也是一样。知府妇人做生日,帖子发的满泉州都是,到了时候没有不来的。不过过生日也就是那些门道,祯娘这些年不知道经过多少,有给别人过的,还有自己过的。且她和这知府夫人又不熟,浑当是交际罢这倒是一不小心与周世泽一样,也不愧是夫妻两个。
约摸等到晚间了,天色渐渐暗下来,祯娘看这时候走不显得打眼了。便于主家辞别道:“时候也晚了,恐晚夕人乱,我这里先告辞,这就起身家去了。”
知府夫人原就把她当做贵客,这还没有套些近乎就要走,如何肯放,于是道:“怎么这就要走?这才到了多久!也是不容易,难得我们这些姊妹间能一起怀大坐坐儿。你家又没得淘气的,怕怎的?老早就要回去!让人听了当我没有好招待。”
祯娘听了这话能怎样,难道拂袖而去,那才真是得罪人,于是只得又坐下。那知府夫人见留住了人又赶紧吩咐道:“撤了唱的,让戏班子赶紧准备起来,与众位太太们唱出好的,算是我这里用心了。”
当下又是好一阵热闹,直到深夜才放众人离去。只是祯娘一出来,下午开始的绵绵细雨竟还没停,虽有马车,到底被阻了一道,正犹豫的时候。知府夫人两个儿媳妇出来相送,因见了落雨,赶紧回身取了两把伞,与祯娘道:“周太太,头里还下着雨,只怕湿了了衣服,生起病来倒不好,我回去寻了两把伞,太太用着罢。”
都在泉州城内的好地段,祯娘家里离着知府官宅并不远,不一时就到了家。到家时分已经是晚了,只是到了正院,见里面灯火通明,便问道:“老爷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时候还没安歇?”
外头看着灯做生活的使女立刻答道:“老爷原是晚饭后回来的,之后先与大小姐耍了一遭,然后书房里呆了半个时辰。才回的卧室,并没有安排洗漱,想是还没有安歇。”
祯娘点点头,过了两道门,撩开帘子一看,周世泽果然没睡,拿了一本兵书在灯下细看。听到响动抬头,见是祯娘,便把书本随手放了,又看了看她才笑着道:“来的好迟,我一直等你回家,原来平常你在家等我也是这样无聊?那我以后都要尽早回来了。”
祯娘才脱了有些水汽的外裳,被周世泽拉住抱了个满怀。也没有挣开的意思,安安顺顺在他怀里不动,小声道:“这是你自己想的罢!我在家等你的时候哪里无聊我说从来没专门等你的,中间我有好多别的事情可以做,当我如你一般清闲?”
周世泽当然知道她这话就是嘴硬而已,立刻大声笑起来。祯娘恼了就要挣开,周世泽却越发箍的紧了,话里带着笑意道:“冤枉我了,我哪里是一个清闲的?你来说我这些日子办了多少事儿,比在太原的时候还忙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