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
“渤海郡乃靺鞨族人为主,游猎民族能争善战,强于马技,实力不容小觑。”
高文珺潇洒说完,往前走近几步,望了眼漆壶的位子,略微施力,箭羽带风射向壶口之中。
眼看中了,未料那箭矢在壶中触底反弹,强力跃出壶口,同样成为周围牺牲者之一。
脸上的得意还未消退,状况便已反转。
高文珺不信,讪讪走近漆壶蹲下,专心研究起箭矢。
发髻上插着银步摇的贵女想起她得到的小道消息。
“素心女社的人说,柳善姜近日里看了宾贡生队伍的训练,回来赞不绝口,直嚷着要请尤博力指点一二呢。”
郎君们要比拼,女郎们也会有自己的马上竞技。
柳善姜这是给素心女社请了一个强力外援。
时不我待,高文珺立刻感到形势迫在眉睫,必须行动起来。可是适合执教马技的人选她此刻完全没有头绪。
高文珺啧啧有声,突然摇头。
“醍醐,日后切莫再花心思命人从扬州带来这漆器投壶了,只好看不好用。”
袁醍醐起身走近高文珺,挑中其怀里的一支丰羽箭矢,箭矢绕着她右手手指转了一圈。
“人选可以慢慢挑,首先应该把良驹筛选好,良驹才是一切的基础,切勿只好看不好用。”
她轻抬巧手,箭矢在空中划出轨迹准确落入漆壶口中,一箭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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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爱马,自皇城到民间皆有私养马匹的嗜好,门阀豪族更是以收藏西国名驹炫耀自家实力。
大多牧马场都设在长安城南边郊外的山庄中,袁家和高家都有。
袁醍醐找来家中的管事将饲马目录拿来一观,很不满意。
她的父亲虽身居高位,却是一路文职升任左仆射,常日里的爱好也都是论经讲道,乃是雅士,喜静不爱动。
名驹收藏都交给侍人打理,根本不上心。
弟弟袁光逸深得家父真传,出行都常乘犊车,也是个不爱骑马的郎君。
以至于关键时刻,袁家山庄里根本选不出能撑场面的好马。
巧工女社社员家多有良驹,可是以汝南袁氏的门第去借马,说出口只怕让贵圈众人笑掉大牙。
所以摆在袁醍醐面前唯一的路,只有立刻买马,可是顶级名驹可遇不可求,哪里是这么容易说买就买的。
在困难面前,袁醍醐第一个想到的人必定是她亲亲五表哥,当机立断,她立刻决定修书一封给谢潺,将自己的困境坦诚告知。
长安城内各世家大族的顶级名驹都有出处,陈郡谢氏的好马大家都认得,也是不能借用的。
谢潺收到了妹妹的亲笔信,觉得信中所提到的难题根本算不上难题,对主管全国马政的太仆寺来说,可谓举手之劳。
新任的御史中丞想托太仆寺办点私事,太仆寺的官吏们求之不得。
谢潺提起笔来休书一封给太仆寺丞(从五品),请他出面安排一位有实力的马市牙侩,深谙市场动向,必能在短时间内寻得良驹。
庭院中的木兰傲立枝头,绽放硕大的花朵。
很多年前,粉团似的小人儿拾起一朵握于手中,木兰比她的手掌还要大上许多,小人儿望着身前的兄长一脸稚气。
小人儿说醍醐最爱木兰花,因为木兰花像哥哥一样好看。
谢潺想起曲江大会上袁醍醐身在桃花雨中的模样,只觉得春日里姹紫嫣红,木兰终究是不一样的存在。
她第一时间求助的人,始终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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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棋盘规整的上都长安,朱雀大街乃贯穿南北的中轴线,尽头是朱雀门,入得朱雀门便是官司、衙署聚集办公的皇城。
皇城紧附太极宫城南,承天门街把皇城分为两半,称为东朝堂与西朝堂。
东边有门下外省,西边有中书外省;东边有左武卫,西边有右武卫;东边有太常寺,西边有鸿胪寺,所有建筑物对称布局。
西朝堂秘书省。
秘书少监(从四品)将崔湃送至正门,崔湃作礼告辞。
阿水上前从小吏手中接过崔湃查阅过后的抄录资料,低头看了一眼,都是历年来各地折冲府的兵源精炼资料,南衙禁军遥领全国府兵,查阅这些资料也在权限范围内。
躞蹀上挂的银制鱼符随着崔湃迈开的步伐,在绯袍的腰间晃荡,崔湃走得很快。
阿水默默跟上,知道自家郎君公务繁忙。
行至马厩处,崔湃翻身上马,穿过承天门街,朝皇城西门而去,他要立刻回到永兴坊的左金吾卫衙署稍作休息,晌午过后,还要前往城北军营,列席观摩龙虎军新阵法操练。
才出皇城西门,永兴坊坊角处一树桃花越出墙头。
枝干扶疏,花朵丰腴,明艳惹眼,好似某人动人的笑靥。
崔湃揉揉眉心,从前并未觉得里坊之间春桃夺目,自曲江大会后,春桃却时不时从身边闪现。
是自己太敏感了?
注释:
1、击鞠(激 jū)——现代称马球,击鞠起源的争议,有学者认为击鞠是在唐代由波斯(今伊朗)传至吐蕃(今西藏地区),尔后才于中原地区流行的。亦有学者认为击鞠是古代中国人自创的。在中国古文献中,“击鞠”一词最早出现于曹植所著《名都篇》中。
作者有话要说: 写作上,特意使用了很多分镜头来分隔,有远景、全景、中景、近景以及局部特写。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感受到文字可视化效果的增强?
剧情场景的互相切换,会不会导致一些阅读障碍?
第15章 碎叶牙侩
日已西沉,长安城中一百零八坊的坊门依次关闭。
忙碌半月的崔湃回到大宁坊的府邸。
大宁坊与袁府所在的盛业坊有一坊之遥,回家途中,崔湃下意识的望了一眼盛业坊的坊门,也不知道自己想看见什么。
也许是天气回暖,心中也泛起浮躁。
崔湃不耐烦的解开绯袍圆领小扣,一脚步入自己内院的房间,当场傻眼。
避而不及的明艳,来的猝不及防。
枝下垂,花重瓣。
崔湃房内,一支垂枝绛桃插于高颈瓶中,吐露芬芳。
跟在崔湃身后的阿水大惊失色,对着静候的侍女呵斥:“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擅自做主将花木移入郎君房中!”
当值侍女与阿水平日里有几分交道,此刻听见他的口气,知道自己一时兴起的结果惹来主家不快,吓得魂飞魄散,俯身不敢回答。
傻愣着作甚!
阿水没好气嚷着:“还不快快将桃花弄出房去!”
侍女连忙起身想挽救一下,还没碰到桃花,崔湃已经转过身去,一个一个取下腰间蹀躞上的挂件,轻轻淡淡吩咐一句:“就这么放着吧。”
侍女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看主家,又看看阿水。
崔湃将解开的蹀躞握在手中,没有再说的意思,阿水虽然不解,也只得示意侍女上前伺候更衣要紧。
于无人时,崔湃在矮榻上恍惚出神,也不知道他是在看桃花,还是在看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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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芳菲尽,桃花始盛开,清风徐徐来,吹落白衣裳。
漫天花雨,片片桃花萦绕指尖。
崔湃展开掌心,粉嫩的花瓣竟然化作俏丽的小人儿,那小人儿一身霓裳舞衣,衣袂翻飞,于崔湃掌心翩翩起舞。
小人儿笑得娇艳无双,崔湃心里一阵轻颤,终于忍不住用指尖极其小心的触碰小人儿的笑脸,生怕小人儿化掉似的。
桃花化作的小人儿抱住崔湃的手指头不放,很是淘气。
引得崔湃内心的温柔骤然而起。
“你是谁?”
小人儿眼珠转了转,一本正经回答:“我是佛国派来收服你的小仙女。”
“……”
手指戳了戳小仙女的俏脸,崔湃莞尔。
佛国来的小仙女,竟然长得跟袁氏醍醐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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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03时至05时),平旦,日与夜的交替。
廊道上值夜的阿水被崔湃突来的练功惊呆,崔湃将刀枪剑戟耍了一遍,大汗淋漓去了浴房。
阿水无言的望向东方天空,昏暗一片。
自家郎君的晨功比往日里来得更早了一些,最近时有发生,很不寻常。
回廊外,春雨入檐,郎君养得细犬于苑中蹦蹦跳跳,格外活泼。
阿水将细犬召唤过来,仔细擦干,唠叨:“你也失眠啊?”
暖雨香风频相顾,花开正是好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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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千牛卫和大理寺都坐落在皇城内的西朝堂,相隔不远。
由崔湃领队的金吾卫中高层将领拜访千牛卫,就西域锁子甲的实战效果与同是南衙禁军的千牛卫进行探讨。
锁子甲自西方大食国传到唐土,由铁环套扣缀合成衣状,每环与另四个环相套扣,形如网锁,罩在贴身的衣物外面。
崔湃与几个将领身着锁子甲切磋武艺之后,深感此甲胄与大唐常见的硬盔甲比起来,轻便合身得多,搏击动作也能施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