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衙十六卫的军用马匹乃是太仆寺下属军马场特供,皆为良驹种马之后,金吾卫承担宿卫长安要务,重任可称诸卫之首,历来是太仆寺重点服务的官署。
当听见袁醍醐的随从回禀她们在市侩的牧马场碰上了崔湃和卢祁一行,谢潺立刻就感到这种偶遇并不寻常。
崔湃打着替卢祁选马的幌子,借着鸿胪寺库尔麦和老白头旧相识的关系,让一切在表面上看起来合情又合理。
可是,堂堂金吾卫中郎将,军中大员,不直接吩咐太仆寺寻马,却拐了这么大一个弯去找鸿胪寺的官吏联络市侩。
为什么?
不过这都是谢潺单方面的推测。
他自己也没有想明白,以袁醍醐对崔湃毫不留情的作弄来看,他两人之间应该并没有什么牵扯。
谢潺半阖双眸,思索中透着警告。
台阶下,身着玄甲的崔湃,微仰着下巴,挑衅的一扯嘴角,回转过身,大步离去。
面对谢潺的质疑,只留下一道冷淡的斜影。
————
袁醍醐得了黑鬃赤红驹和黄棕金箔驹,喜欢得不得了,将两匹良驹放在袁氏南郊的山庄里养了几天。
山庄里的马倌对这两匹个性鲜明的马驹所用的驯服手段,收效甚微。
马倌小心翼翼地来回禀:“此马野性难驯,难为人所用,若是勉强训化,只怕来日伤了主家。”
自己能力不足,还要怪马驹太厉害?
驯服进度不尽如人意,袁醍醐十分不满意,又跑到她父亲袁训面前一通抱怨,说什么这是她返回长安后第一次参加公开的击鞠竞技,父亲却一点都不重视云云。
袁训听完袁醍醐的陈诉,内心也明白自己历来不爱畜马,马倌的能力也平常了些,肯定不能让女儿满意,只好宽慰女儿。
“乖女儿莫要着急,为父着人去御马坊请位资深的师傅前来可好?”
这还差不多。
袁醍醐松开打结的眉头,正想讨好父亲几句,一旁看热闹的袁光逸耻笑道:“马驹再好,自己御术不佳,依旧枉然,切莫白白浪费了阿耶一番心意。”
袁光逸也参加了国子监的击鞠社团,他自知马术不行,也只是填个人头,凑凑高门贵圈的热闹而已,并不争取成为上场的主力,所以也没有袁醍醐花样百出的要求。
在袁光逸看来,他这个阿姊分明就是瘾大戏多,讲面子。
“我劝阿弟多操心操心自己。”
袁醍醐脸上挂着微笑,梨涡浅浅。
“莫要让阿姊瞧见整个击鞠竞技期间,阿弟都坐在冷板凳上,怕是以后流传在贵女圈中,不利于阿弟娶亲。”
阿姊我真是好为你操心的,你可管好你自己吧!
“你你你 !”
袁光逸被反唇相讥,一下子没找到反驳的话。
眼见姐弟俩又开始打嘴炮,袁训立刻灭火,转移话题。
“既然找来御马坊的大师傅,为父再为你借来御马坊的球场如何?”
御马坊的球场是出了名的平整,为了降低跑马时溅起的灰尘,硬是在筑场之时倒入桐油混合在泥土中,岂是寻常马场能比。
袁光逸干瞪眼,袁醍醐连连点头,开心道:“阿耶果然最是疼爱女儿。”
呃,袁训当然还要给儿子留几分颜面,补充道:“为了你俩参加的这次击鞠竞技,阿耶特意命人定制了两副球杖。”
两副球杖,没有厚此薄彼,一碗水端平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衔接的两章之后,下一章御马坊起1V1,对手戏,步入感情升华。
第21章 久仰大名
晌午的阳光正当头,影子极短。
站在阴影里,风吹在人身上还觉得微凉,在日光下活动活动,恰到好处。
光打到高高举起的球杖端头弯曲处,跳闪了一下。
弯曲处竟是镶了金边,在实用之上添了一份蓄意的招摇。
一杆挥下,尾光浮动,飞球击出,骑手驾着骏马乘势追击,一阵喧闹中,众女郎的声音此起彼伏。
袁醍醐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她不仅用了袁训为她定制的球杖,还早早地就做好了一套嫩黄色海棠联纹的鞠袍,鞠袍专为击鞠,比起一般的唐制圆领袍来的更收身些,方便对抗性强的运动。
一条剑南道来的蜀绣抹额,衬托得小脸容光焕发。
一击进球,袁醍醐振臂高呼的同时,还装模作样地向观众致意。
袁醍醐这一身行头,贵气十足,普一出场就得到了巧工女社众贵女的赞不绝口。
贵女们常在圈子里混,哪能不懂人情世故。
好看的衣裳,大家想要都能有,可御马坊的球场,却不是哪家想借就能借来的。
自从她加入女社以来,巧工女社的整个档次得到全方位提高。
所以,该巴结还是要巴结。
“袁醍醐!”“威武!”“袁醍醐!”“威武!”
袁醍醐骑在黄棕金箔驹上微昂着头、闭着眼睛,沉醉在喝彩声中,接受巧工女社众人羡艳地仰视。
————
太仆寺管辖的御马坊球场,占地辽阔。
场内三面均为半丈高的矮墙,唐人称作司马墙,单独一面建有复式阁楼,阁楼两侧设置长长的看座席,四方包围下的场地又细分为三个球场,可同时进行三场击鞠,互不干扰。
既然左仆射亲自给太仆寺打了招呼,太仆寺卿自然是全力支持,划了其中一块场地给袁醍醐用以训练击鞠。
黄棕金箔驹自从被带到御马坊训养,已经被资历深厚的马倌六福剪短了鬃毛,修齐了马尾,且将马尾梳辫绑好。
场上激烈对抗,时而近身相交,过长的鬃毛和马尾容易在运动中缠绕上挥舞的球杖,将马匹收拾利落也是为了场上健儿的安全考虑。
眼瞧着巧工女社一行贵女,个个装备精良,御马坊的马倌六福,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上峰交代的重要任务不敢推脱,咬着牙梗、硬着头皮也要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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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门阀豪族的贵女自幼学习骑术,且都会击鞠。
练了几场下来,袁醍醐最受瞩目的黄棕金箔驹的确能力最强,却始终在她猛拉缰绳转向时撂蹄子,时不时倒退几步。
似在不服气身上骑手的操控,鼻腔里都喷出不满。
高文珺骑在马上,围着袁醍醐转了一圈。
“将彩球拿来!”
彩球也称鞠,大小如拳,分木质和皮质,袁醍醐她们用的是皮质球。
为了醒目,唐人还爱在球面上涂以颜色。
马倌六福将内藏柔物的彩球送上,袁醍醐拿到手中颠了颠,朗声说道:“再来一局!”
彩球飞滚在骏马长蹄之下,女社贵女争抢激烈,谁都不让,对抗到白热化,全都恨不得自己来当指挥官。
惊叫声、嘻笑声乱成一团。
一波抢夺中,袁醍醐杀出重围,大力击杖。
球往上空飞出却被高文珺高举的球杖阻拦,从而改变方向,极速朝场边飞去,落地一滚滚老远。
出界了。
球滚落的边界方向,场边司马墙的阴影里,立着一队人马,似乎都是年轻郎君,脸上全是观望之后的笑意。
也不知道这群人已经看了她们多久。
那笑意是一种觉得她们打得乱七八糟又不好明说的客套。
袁醍醐晃了一眼他们身上统一的鞠袍,一群郎君在御马坊出现,多半是宫城内培养的球队。
皇家御用,陪伴击鞠。
高文珺直接朝那群人大声喊话:“喂,把球打过来,听到没有?”
对方的人,没有动。
好像不对劲。
高文珺驱马走到袁醍醐身边,用眼神询问如何是好?
“绝不可能我们自己过去拿,有损颜面。”
袁醍醐很坚持,既然要做,气场就要压倒对方。
“兵书看过吧?”
?
对于袁醍醐的故弄玄虚,高文珺觉得莫名其妙,“什么?”
“敌不动,我不动。”
面对高文珺一脸还有这句话我怎么从没听过的质疑神色,袁醍醐翻个白眼,略嫌弃地开口说:“蜀汉军事著作《兵法二十四篇》了解一下。”
两军对垒,必有先锋。
重要时刻,总要有人下场应战,只见一人一骑自对方人马中现身。
远远看着高挑的身形应该是一位年轻郎君。
挥手扬杖,球就被高高击起,在空中划出一个近乎完美的幅度,顺风就飞进了场边的球门框中。
球门框中……
一击过半场。
袁醍醐领着巧工女社的贵女们瞪目结舌。
这是什么骚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