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瑶回了李青林房中,一边照顾李青林,一边思索着,看着这间有男人曾住过的房间,一下子想到了什么。
她又给李青林诊了脉,脉象好像没什么变化。李青林问:“你在想什么?”
君瑶蹙眉,将心中的疑惑告诉了他。
李青林面色微凝:“听说晋县几个村子里的男丁都外出谋生了,难道是因为这个?”
君瑶沉思道:“外出谋生,总有艰难的,他们外出谋的到底是什么生计,为什么连县府都好像没什么过问?”她抿了抿唇,心底千头万绪,最先想到的是崔家。崔家的在晋州的权势很大,别说控制底下农户的田地,哪怕控制官府也是可能的。难不成晋州有关茶税案的一切,都是崔家在一手遮天?可崔家已经是贵族门阀,就此安分的过下去,靠着祖宗荫庇再风光个几十年不是问题,为何还要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李青林撑起身,与她平视,虚弱却温柔地笑了笑:“这些事,可以等离开后与侯爷汇合再探究。你现在应该多多休息,养好身体。”
君瑶略加深思,就有些头疼。她拍了拍脸,往地上铺了被褥,钻进被窝里,说道:“你说的对,先睡吧。”
李青林侧身面向她,目光幽远沉思。借着夜色的遮掩,他肆无忌惮地注视着君瑶,贪婪地听着她的呼吸,甚至想更加接近她,感受她的体温,听她多说一会儿话。
这遥远偏僻和村落,和昨晚危险的密林,或是他有生之年,离她最近最亲密的时光。这时光如此短暂,以至他不知今后的人生该如何将其细细掰碎了认真回味。他将手放在心口,感受着心跳的律动,也发现心里难以掩饰的酸涩与嫉妒……
这一夜,君瑶睡得很不舒适,一则伤口作痛,二则身上寒冷,三则在陌生坏境中,始终保持着警惕。次日醒来时,天才刚刚亮,院子里的家禽早就开始聒噪,鸡忙着打鸣,鸭嘎嘎地叫着,黄牛也踏着黄土,悠然自得地吃草。君瑶睁开眼,透过半掩的窗,看见这片宁静的田园。
而李青林比她醒得早,他平静地移开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与她一同看向窗外,安静地欣赏着晨起的风光。
“这样恬然与世无争,真好。”他温声道。
君瑶和衣而卧,利落地起床收拾好被褥,闻言回头看着他,说道:“的确很好。”
李青林目光微微一黯,轻叹道:“若是能永远如此就好了。”
君瑶不疑有他,轻声道:“这很简单,赵侍郎只需辞官,卸下所有的责任与事务,寻一处山水桃源,不再理会世事就好。”
李青林却说道:“若只是孤单一人,少了陪伴,也是索然无味。”
君瑶略微沉吟,说:“古来那些归隐的人,都以山水为伴,琴鹤为友。”
李青林失落地看着她,藏在袖中的手缓缓握紧。他几度想说话,几乎难以掩饰剖白内心的冲动,就在他打算说出口时,房门被人敲响了。
“你们醒了吗?”萧婷在门外问。
第219章 深陷虎穴
萧婷在门外问话了,君瑶立即应声,开了门。
农家的人习惯早起,萧婷已经将药熬好端了进来。君瑶与李青林立即喝完,自是感激。君瑶本想再拿出银子来答谢,却想到昨日萧婷见到银子的反应,一时犹豫,说道:“萍水相逢,救命之情也不知该怎么答谢,我们在晋州可能不会留得太久,还请你收下些银钱,免得我和朋友心里过意不去。”
萧婷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她最初救人时,没想过要什么报酬,此时明白过来,自己忽略了君瑶与李青林的心思。于是她勉强象征性地收了君瑶的银子,转身放进一个锁好的木箱里。
那木箱打开的一瞬间,君瑶无意间往里面一瞥,竟瞥到好几枚白花花亮澄澄的大银锭子。难怪这萧家母女不在乎她是否会给银钱,原来她们自己有的银子,已经够寻常人家用好多年了。而且那萧婷对外人也丝毫不设防的,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当着她的面放银子,也不怕银子被人惦记。
许是因为君瑶给了银子,萧家母女更热情了些,一早就捉了鸡宰杀了,君瑶蹲下来帮忙拔毛,烧水。
李青林也可以下床走动了,君瑶与萧婷将鸡毛全部扒光之后,他将鸡放到火上烤。
萧婷见他手法娴熟,便说道:“没想到你这公子这样文弱的人,还会做这些粗活。”
李青林不过一笑:“我喜欢做这些。”
萧婷失笑:“若当真让你天天做这些粗活,时间久了你也会厌倦的。
李青林不置可否,却有些失神。他无声注视着身旁的君瑶,恍然间意识到,这样的生活犹如昙花一现,他的伤会慢慢康复,她会急着去找明长昱,而他终究不会与她长久……
这个认知猛烈地冲击着他,他心中一片惨淡,面色也开始泛白,眼前有些眩晕。
萧婷察觉到他的异样,连忙说道:“公子,你若是撑不住,还是不要忙碌了,回房休息吧。”
君瑶也回头,担忧地看着他。
李青林连忙点头:“我很好。老是在房中也很闷,晒晒太阳舒畅些。”
君瑶没有勉强,而是随萧婷一同在一旁收拾东西。自暂且脱离危险之后,她时常记起那个内鬼,他的身影,他说的话,以及他的一举一动。最让她分心的,是内鬼说的有关兄长的消息。
李青林看得出她虽与萧婷说笑着,却在走神。
农家的菜很简单,一只鸡分作两半,一半用于熬汤,另一半放了油和作料炒了,早餐很是丰盛。萧婷与萧母在院中放了桌椅,几人就这样围坐在一起吃饭。
几人刚坐下,才动了几筷子,突然有人扣响了篱墙的竹门:“萧大姑娘,在家吗?给你捎带东西来了?”
这显然是一个不速之客,萧母和萧婷两人同时变色。君瑶与李青林也警惕起来。
萧婷立刻起身,压低声音对说道:“你们和我进屋,千万不要发出动静,不要让人发现。”
君瑶与李青林立即收拾了自己的碗筷,随萧婷入了柴房。门外的人依旧在扣门,仿佛没有开门就不会离开,萧母见人都进柴房了,才慢慢地去开门。
原来萧家这柴房以前是用来窖藏东西的,柴堆下有一个窖口,君瑶与李青林照萧婷的吩咐,攀着木梯下了地窖内。地窖不深,还算宽敞,可以将院内的情况听得一清二楚——
萧母已经开门了,将外人引进来,解释道:“邻长夫人,我腿脚有些不便,走得慢了些,您快进来坐。”
邻长是村子里的官,管理着村中的邻里农户。眼下来的这妇人,是邻长的妻子。她入院内看了看,说道:“萧婶子,这两日没见你家篱墙开过,黄牛也没放出去,这是怎么了?”
萧母说道:“我这两日病了,阿婷一直照料我,没空出门。”
邻长夫人关怀地问:“哪里不舒服?可要大夫来看看?”
萧母连忙推辞,又扬声道:“阿婷,给邻长夫人拿一双碗筷来。”随即招呼着对邻长夫人说道:“夫人来得巧,我这两日身体不好,阿婷给我炖了鸡汤,你也坐下吃吧。”
邻长夫人温和地笑:“我已经在家吃过了,这鸡汤啊你留着好好补补身子吧。你和阿婷好了,阿宇才会好啊!”说着她将一直拎在手里的包裹打开。
“这是这两个月萧宇赚来的。好容易托人拿了回来,说是务必要交到你们母女手里。”她轻轻拍了拍包裹,“来,您点数点数,五十两白银,两匹缎子,给阿婷做身新衣裳。要我说,村子里头,就萧宇最得赏识,你和阿婷就坐享清福。这段日子萧宇赚的钱,足足够阿婷置办许多嫁妆了。”
这邻长夫人一时滔滔不绝,而萧家母女却沉默不语。许久之后,萧母才沉声道:“叫他不必再送东西回来了。”她的声音变得有些生硬,继续道:“就算拿回来,我们母女也不会动一分一毫。”
“萧婶子,你这是何必呢?”邻长夫人劝说道。
萧母依旧固执而隐怒地说:“请你让人转告他,除非他自己愿意回来,否则我不会要他的东西。”
邻长夫人的脸色不太好看,轻哼一声:“萧婶子,我只是帮忙带话带东西的,我东西带到了,也该回去了。你和阿婷好好养着。”
说罢,也懒得久留,转身就走了。
萧婷立刻上前把门关好。
地窖内,君瑶与李青林听得清清楚楚,却无法理清到底发生了何事。君瑶靠着墙,无意间发现背后的墙面中空,似乎有密道。她正欲将发现告诉李青林,上头萧婷已经揭开了木板,低声说道:“你们可以上来了。”
出了地窖,君瑶能察觉到气氛的压抑。萧母依旧维持着热情耐心,请二人吃饭喝汤。直到将桌上的鸡肉鸡汤喝完,萧母才十分艰难地说:“二位公子,只怕你们不能再留了。”
君瑶早有预感,并没有太意外。反而萧母和萧婷十分过意不去,母女两人都是淳朴的人,没有太多的解释,只是准备了些许干粮草药,以及换洗的衣物给君瑶带上。君瑶也预感到此地不宜久留,那邻长夫人的来意,恐怕没那么单纯。
萧婷再一次牵了黄牛出来,拆了它脖子上的铃铛,对君瑶说道:“我带你们离开村子。我知道一条路,可以避开村子里的人。你们出村之后,往南可以到达晋县。”
就在这说话的时候,似乎有不少人正往萧家赶来,远远地可看见蜿蜒的田埂道路上来了十几人。萧婷准备让李青林骑上黄牛,李青林说道:“我可以走,这样更快些。”
萧婷心里也有些急切,不假思索地带着君瑶与李青林离开,拐入了屋后的竹林中。这竹林很是茂密,道路比较隐蔽,李青林与君瑶恢复了体力脚程也很快,不出两刻钟,就出了村子。
就在这时,身后那几十人已经追了上来,远远地坠在后头。大都是女人,扛着锄头铲子,大声追喊着,领头的有几个男人,看不出身份。但他们都有同样的目的,就是将君瑶与李青林抓住。
萧婷急得跺脚,连忙说道:“你们快走,我来托住他们!”说着,她挥起镰刀,两三下将路旁的几根竹子砍断压倒,挡住来路。
君瑶与李青林心中激荡,不忍将萧婷丢下。萧婷却催促道:“两位公子,我救你还是有些目的的。你们到了晋县之后,如果遇到我哥哥萧宇,请你们一定要把他带回来。若带不回来,请你们转告他,我和娘一直在等他回家!”
她奋力砍着竹子,急切地说:“让他别干那些犯罪的勾当了!早点回家!”
她双眼噙着泪,渴求地望着君瑶,又转身用力砍倒两根竹子。道路完全被竹木遮挡了,君瑶遥遥地看着萧婷,颔首笃定地说道:“好。我一定叫萧宇早点回家!”
追来的人已经近在眼前,君瑶与李青林转身就走,一口气走出好几里,估摸着那些人找不到他们了,才稍稍停下歇息。
吃了些干粮,补充了体力,君瑶找了过路的人问了附近的情况,果然得知往南几里就可到晋县,晋县南方附近的废弃茶园,是她与明长昱约好的汇合之地。
出了村子后,这一路走得都很顺利,几里路不紧不慢地走,走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在离晋县城外的地方,发现了那片废弃的茶园。茶园里一片萧索,零星地剩着些茶树,因是冬季,长势并不喜人。在茶园中寻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处草棚。草棚看似简陋,好歹能遮风避雨。君瑶与李青林推开草棚的门,发现里面其实还算整洁,不似长久无人居住打理的样子。
明长昱还没来过这里,君瑶失落而沉默,自己找了处干净的地方休息,又在草棚的角落发现了一口锅,她把锅放在身前,漠然看了眼,叹气。
李青林的心随着她的叹息轻轻一沉,他慢条斯理地拿起锅,走出去找了水洗干净,架起柴火升了火,烧了一锅水,又将汤药熬好。
两人喝了汤药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日色西斜,丝丝的冷风钻进草棚里,微弱的火苗被吹得将灭未灭。李青林往里头加了些木柴,宽慰道:“再等等,或许是路上耽误了。”
君瑶蹙眉。明长昱做事很少拖泥带水,若非被什么事情绊住了,绝对不可能让她等太久。虽只是一日不见,可分离已让君瑶很是煎熬。她强打起精神,走出草棚,试图去找一些蛛丝马迹。
就在此时,草棚后忽然有一道人影一闪而过,君瑶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戒备地往草棚后看了看,除了零星的枯草以及衰败的茶树,什么都没有。
“阿楚!”李青林走到了门边,对她微笑着,“进来,外面冷。”
天幕低垂,四野辽阔,风猎猎吹过。君瑶狐疑地环顾四周,恍然有些怀疑自己眼花了。她慢慢地回草棚,还没进门李青林的脸色豁然一变。
君瑶心头一凜,循着他的视线看去,见一黑衣人突然从夜色中钻了出来。从外形上看,这人高大结实,做农夫打扮,腰间却配着一柄短剑,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
君瑶立刻防备,挡在李青林身前。黑衣农夫的身影缓缓刺破夜色,君瑶看清了他的脸,粗糙有伤,额头与眼下都是伤痕,络腮胡遮住了下半张脸,无法看清眉眼轮廓。
走至跟前了,黑衣农夫才停下,目光远远地落在君瑶身上,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君瑶说道:“过路人,在这草棚休息一会儿。”
黑衣农夫目光微微一闪,又僵直地移开,突然警觉地转身,看向茶园之外。废弃的茶园外来了一群人,各个举着火把,来势汹汹,气势不善。
黑衣农夫立刻转身迎向那群人,君瑶与李青林立刻躲进草棚里。
隔着一段距离,君瑶听见那群人的头领问:“有没有看见两个受伤的男人,一个温雅,一个年少。”
君瑶脸色一白,与李青林对视一眼,随时准备撤离。
然而那黑衣农夫却是淡然地说道:“没有。”
君瑶与李青林高悬的心稍稍一松。然而很显然,那群人并不相信这黑衣农夫说的,有人立刻对农夫拔刀相向,将他团团围住,又另外分出四五人,策马向君瑶的草棚追杀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没说话啦。
此文快完结啦,也不知道下一部该写什么。
新年快到了,预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220章 两情相悦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君瑶与李青林猝不及防,几乎只能被困在草棚里等着被生擒,然而就在此时,一队整肃的人马从天而降般,自天地交接处出现,霎那间如星河翻涌,浪潮自海天而来,顷刻就到了君瑶身前,如铜墙铁壁般,为她竖起一道坚固牢靠的屏障。
君瑶目不转睛地盯着为首的人,他策马奔驰,夜风吹起他的衣服和头发,将他化作一道笔直快速的利箭,幻术一样让他落到君瑶身前。她恍若梦中,天旋地转地以为自己还没清醒,直到他把自己抱入怀中,沉着冷静地吩咐人布阵作战,她才喜出望外地抱住他的腰。
在训练有素的军士精锐之前,那些人马不过是乌合之众,他们反映极快,在明长昱的人出手之前,就调转马头快速鼠窜了。
明长昱并没有下令继续追。一来他们的人少,分散出去之后难以集中,二来就算抓住了那些人,也只怕难以查出有价值的线索。明长昱最担心的是君瑶。整整十几个时辰未见,他每一分每一刻都处于焦灼忧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