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穗为了分散精气神儿,想了整整一个上午,才知觉起一点点不对劲。
那姑娘和其他人不一样,一直没想着要跑。
人人不一样,穗穗虽然想不通,也没过分难为自己,她如同往日一样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里,攥着衣角一看就乖巧无害的很。
三娘嫌下了雨车帘子搭着闷热,所以 给搭了起来,雨丝和凉意都送了进来。
穗穗稍稍好了些。
但是紧接着,马车猛地停了,姑娘们因为惯性都朝里头滑去,穗穗被挤成了小小一团。
三娘冷着脸站起来下了车,扭头对一群姑娘说,“哪个敢乱动回头就扒了你们的皮!”
她把车帘子放下,去看情况去了。
车厢里重新陷入寂静,呼吸声清晰可闻。
密林中。
小甲小乙看着马车前立着的年轻郎君,心里直冒火。
昨晚打他两兄弟的面子,今天又来拦道,新仇旧恨加起来。
呸,不管了,不给这小子点颜色看看他以为自己是谁呢!两人又摸向腰后的尖刀。
三娘瞧了瘦弱男子一眼,瘦弱男子示意不要拦,李兆的处处出现让他心里直打鼓,男子面色沉下来,哪怕是带玉钩的人物,为了这批货不出差错他也得试试深浅!
李兆提起了剑,眼中一片冰冷。
穗穗听见重物倒地沉闷的声音,还有惊破密林的两声惨叫,穗穗忍不住抖了抖,出什么事了?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又听见三娘挥着鞭子骂了。
“哪里来的芝麻瘪三儿,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就敢动老娘的人!老娘上头可是京城相府的那位,这批货你可动不了,识相的就滚开!老娘饶你一命!”
穗穗看不见,只能听着,外头是出什么事情了?他们是遇见劫匪了吗?她能逃吗?
穗穗竖着耳朵仔细听,但是没有人理会妇人三娘的话,顷刻间,又一声惨叫,是人贩子三娘的!
三娘怎么了?
穗穗又颤着手去摸头上的红绳,怀里的钥匙,她想回家。
紧接着她又听到那瘦弱男子的声音,然而不多时,这声音也彻底没了。
不只是穗穗,这下,马车里的姑娘们都缩成了一团,不知谁说了句,“我们要死了吗?”
一时间,绝望的情绪浮上每一个人心头。
穗穗又往角落里缩了缩,张着唇无声嗫喏,“哥哥。”
她又听到了点声音,像是她在家里拿刀切番茄小果给哥哥做饭时的声音,锐器毫无阻拦的刺了进去,红色的汁液噗呲小声四溅。
穗穗打了个寒颤,搂紧自己,默默背起村里小童们教她的顺口溜。
不听不听,兔子念经。
不听不听,兔子念经。
她哆嗦着嘴皮子,鼻尖儿翕动两下,一股冲极了的腥味儿飘进了马车。
穗穗闭上眼,眼睫毛紧张的发颤。
所有人的感官都被放大到极致,隔着车帘密林里发生的一切都以声音的形式传递进去。
一些女孩子颤着唇脸色一白径直晕了过去。
穗穗不知道等了多久,再去听时只听见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马儿刨动蹄子的声音。
她想起来那匹诱她被骗的马,马儿有一双温驯剔透的眼睛。
她差一点就摸到它了。
身体从上到下像被闪电过了一遍一样,穗穗一激灵,鬼使神差的就伸出手去够侧边的小帘。
帘子碰到手有些温热的濡湿,一些是穗穗的 ,一些是雨的。
她咽了咽口水,使着小拇指慢慢地慢慢地偷偷勾开一角。
穗穗抬起头,猝不及防落进一双漆黑眼眸。
年轻郎君面容俊美,五官线条利落,淡色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翘长的睫毛上承载着雨滴,像只蝴蝶,倘如轻轻一抖翅,便会顺着冷白的皮肤滑落。
滑过他微微抬起的下颌,滑过他精致的锁骨,经由他玄色的衣裳,溜过玉钩,最后沿着那清瘦修长的手指混上嫣红的血色,变作摇曳着的淡红,顺着轻薄剑尖滴落进泥土中。
他没什么表情,只是定定瞧着穗穗,淡漠的眼下一滴血粒子。
黑发墨衣,在这场小雨里令人心魂悸动。
穗穗身体快于脑子先腿软了,然后眼尾很快惹上一丝潮红,她还没来得及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已经怕极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顺着李兆的衣角往下滴落,穗穗错开眼,把目光移到了他身下那匹黑色的骏马上。
乌骓马神采飞扬,穗穗心神稍定,热气慢慢退下来,她先想到的是,该说什么?
穗穗罕见的反应跟上了,脑子转得飞快,她想起来哥哥说过的,见人不要怕,要打招呼,要胆子大些,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