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笑很低,但还是被心虚的当事人捕捉到了,容央冷下脸,便欲“力挽狂澜”,百顺突然自廊上赶来,神色凝重地在褚怿耳后低语片刻。
容央蹙眉。
褚怿听完,头一点,把头屏退。
容央道:“有事?”
褚怿走入亭中,面上无并无异样:“衙中有人延请,今夜戌时漱玉居小聚。”
夜里去外面小聚?
容央眼神当场就跟着脸一并冷了冷,若不是想到京中官员多半是这德行,而他刚刚回京,又是新官上任,是该在交际方面多费些功夫,只怕是要发作一二了。
不过理解归理解,心里的不爽快还是要略略表示的。
于是似笑非笑:“将军人缘倒是不错。”
褚怿在小桌前坐下,四平八稳:“承蒙殿下垂爱,衙中不少同僚对臣心怀羡意,引颈欲交。”
容央显然对这份恭维并不太满意:“说的像是很多人都想尚主似的。”
褚怿便顺水推舟:“那是自然。”
容央拈起琉璃碗里的一颗红石榴:“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
水榭外湖光流转,丝丝斜晖铺陈在两人之间的小石桌上,褚怿视线从那拈石榴的指头上移,对上那双促狭的眼。
很体贴、也很有自知之明地回以一笑:“殿下是想说臣吧?”
“……”
容央万没想到他会反诘这样一问来,一时又窘又喜。
窘的是他一针见血,喜的是他还是很懂得在自己面前放一放身段的。
于是这回是真的展颜了,把那颗准备自吃的石榴送过去,哄:“癞蛤*蟆是吃不到天鹅肉的,将军已经吃到了,不是癞蛤*蟆。”
褚怿盯着她拈在指间、朝自己送来的红石榴,掀眼:“我吃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容央:我是不是又被撩了?
发现大家都很关注圆房,水到渠成时会有的,也不一定非要等战后(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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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赔罪
暮风习习, 他深黑瞳仁里微芒涌动, 一如大婚那夜,无数小小火焰跃动其中。
相关情形蓦然涌至眼前。
——我吃到了?
容央呼吸一窒。
夹在指间的石榴肉顷刻间烫如火石,容央撤手,刚动,手腕被对面人擒住。
褚怿低头,再抬起来时, 石榴肉已被他吃入嘴里。
容央迅速把手往身后收。
褚怿笑, 随后起身:“臣有约在身, 就不叨扰殿下了。”
小石桌上还摆着一盘荔枝, 褚怿顺手拿走两颗,大喇喇往外而去。容央回味着刚刚那一幕, 恼也不是, 不恼也不是, 侧目喝雪青:“把风扇大一些!”
※
是夜, 嘉仪帝姬薄衫乌发, 静静躺在床帐里走神。
幢幢烛火燃烧在花青色床帐外, 一红一青交相辉映, 在夜里弥漫开诡谲色彩, 帐幔中人乌发逶迤, 大张旗鼓地侵占着整一张床榻。
这一夜, 枕边那人依旧没来。
自上回色*诱不成,褚怿主动搬入书斋后,两人分房而居便成了个既定事实。容央不会在夜里召幸褚怿, 褚怿也绝不在就寝时分跨入主屋。
哪怕是那日垂钓后,彼此关系颇有些增进,这份的“默契”也从没被打破过。
想来也是,褚怿心中对她并无爱意,成婚不过和她一样谨遵圣旨,既然不爱,又怎么会有心思上来求爱呢?
且就容央的观察,褚怿无论休沐与否,整日一有空就往外溜达,就算回府,最多也就跟她一块用个晚膳,分明是十分满意这种“相敬如宾”的相处模式的。
那为什么今日在水榭里说那句话时,又隐约像是欲求不满似的?
——我吃到了?
呵,那哀怨的口气,倒像是她刻意冷落辜负了他。
……等等。
容央翻了个身,勾住罗衾一角细想:难道他一直在等我召幸的?
大婚那夜的一场亲吻再度跃然眼前,铺天盖地的红绸红光中,他把她的衣裙一件件扯落,那粗粝的手,滚烫的唇,湿濡的舌,那恨不能把她生吞下去的炽热的眼……至今想起,仍旧令人不寒而栗。
容央慢慢拢住双臂,脑海里突然产生一个破天荒的认知。
——他是想要她的。
不管那夜是不是醉后动情,是不是应时应景,当他在亲吻她的时候,他的欲望都是露骨而蓬勃的。
他做那种事情,似乎是并不需要有爱来做前提的。
认知到这一点,容央发烫的肉*体之下,蓦然又涌上一大股冷意。
他竟然想不动感情,就夺走她最美好的东西?
还明恬不知耻地来她面前含沙射影,他没能把天鹅彻头彻尾地“吃”进肚子里?
容央放声冷笑。
再翻身时,突然想起今日被迫喂他吃那颗石榴时,他的唇是在自己指尖上蹭过的,容央膈应至极,伸指在褥上戳来戳去……
值夜的荼白候在外间,正准备去灭烛灯,忽听得“哈”一声冷然大笑。
屏息入内察看,只见重重床幔内,帝姬小小的背影微蜷着,一条手臂正在被褥里极快起伏。
荼白:“……殿下?”
幔中人影一僵,片刻,声音幽幽:“指尖有点抽筋,过来给我按按。”
荼白忙应声上前。
可是……指尖抽筋?
※
褚怿这两日忙着派人收罗上官岫等人的劣迹,在朝中大造声势,以压下四叔褚晏杀降带来的恶劣影响,诚如嘉仪帝姬所愿,很是殚精竭虑。
殚精竭虑的后果,总免不了披星戴月,无暇他顾,等褚怿猛然间惊觉府上那位小祖宗的情绪不太对时,已是五日之后。
这日,弹劾上官岫之事暂且告一段落。
傍晚离开署衙时,忠义侯府派人传来消息,称明日端午,老太君希望褚怿能带着帝姬一块回侯府,一家人团团圆圆地过一个节日。
褚怿自然是应下,进帝姬府后,径直就去主屋寻人。
不寻不要紧,一寻后,头大如斗。
夜幕刚刚垂落,因入夏,云间还铺着一层淡淡丹霞,褚怿由丫鬟领入庭院里的一座六角亭前。
亭外残阳黯淡,亭内烛火烨然,嘉仪帝姬静坐在圆桌后,铺垫彩缎、点缀鲜花的桌面上,已摆满大大小小的各类珍馐。
她没等他,已径自开始用晚膳了。
褚怿眉微动,后知后觉,自己的确是有段时间没跟她一起用过膳了。
褚怿拱手,在亭外行礼。
亭中无任何回应。
伺候桌边的荼白低声提醒:“殿下,驸马爷回来了。”
嘉仪帝姬夹菜,眉不抬,唇不应。
荼白:“……”
褚怿:“……”
亭外风声渐急,地上斑驳光影飒然簌动,褚怿抬头,视线定格在那双低垂且冰冷的眉眼上,举步上前。
荼白忙示意外边那带路的小丫鬟去准备碗筷。
褚怿入内,看一眼桌上菜品——麻饮小鸡头、五味杳酪鹅、酥骨鱼、茭白鲊、金山咸豉、蜜汁豆腐……桌不大,人不多,菜品倒齐而复杂。
褚怿又看一眼对面那双冷冰冰的眼,在桌前坐下。
这时小丫鬟急匆匆把餐具备上来,褚怿拾箸,朝那盘蜜汁豆腐夹去。
对面人终于出声:“这盘蜜汁豆腐该是凉了,撤下吧。”
褚怿:“……”
荼白硬着头皮,上前把那盘一动都没动过的豆腐端走。
褚怿撩眼皮,又垂落,僵在空中的双箸改去夹鹅肉。
容央:“鹅肉也撤了。”
荼白:“……是。”
褚怿下颌微动。
亭外天色一寸寸暗下,对面人端坐在烛光中,一双半垂的冷漠眉目愈显傲然冶丽,褚怿敛眸,再次伸箸,去夹那盘酥骨鱼。
刚一碰上,对面人欲言又止。
容央盯着那双箸夹着的鱼片,忿然朝前一瞪。
褚怿神色不动,慢慢把那鱼片夹起,继而放入她碗中。
容央怔然。